我跟怀南悄悄靠近他,发现她正捧着一截子兔子腿,我忽然意识到我们应该是撞见妖怪了。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那老妇人转过脸来,纵是我阅妖怪无数,还是被她那模样吓了一激灵。
那妇人长了一张黄鼠狼的脸,正两眼翻着白眼啃着兔子腿,满脸鲜血,有些渗人。
我推了她一把说:“你这妖怪躲在这吓人。”
她被我一推意识到遇到高人了,吓得丢了兔腿,跪在地上求饶。
我也懒得跟她计较,我画了一个符,贴在她头上,“我以后叫你,你可得准时来,要是慢了我就吃了你。”
她吓得在地上磕头,还不住的摸自己头顶,我见她的样子好笑就不在吓唬她了,继续问她:“我问你,这山里是不是有个妖怪,像是一股黑烟。”
她点头如捣蒜,“姑奶奶,前段时间山裂开了,翻出来一座古墓,那里不得了,邪气冲天的,我们这些修为浅的都不敢去看。”
“所以有人去看了?”
“是,是大老黑。”
“然后呢?”
“他再没回来。”
我想了想问:“这几天那东西出来活动了吗?”
那小妖怪点点头说:“出来了,只不过山下的村子被高人设下了符阵,那东西又去了一趟,但是进不去,他就去别的村子了。”
原来如此!
看来不收了他,还要出来闹腾。
我心下想着,对那小妖怪说:“你快跟我说说这山里还有什么妖怪。”
她嘴闭的紧紧的,我忽然意识到这山里妖怪应该不少。
“我跟你们说,你们有这些年的修为也不容易,不要轻易下山去害人,不然小心我收了你们,听明白了吗?”
那小妖怪头如捣蒜,我见她乖巧也没继续追问,我见天色已暗,我拉着怀南下山,大娘在家会担心我们的。
我们回来的时候在村口又遇到了胡三哥,他多看了我两眼,怀南将我往身后扯了扯,胡三哥似乎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他看着怀南说:“听说临近的几个村子也遭殃了。一下子少了七八个人,都是壮劳力。”
怀南有些吃惊,我在想难道是我的符阵伤了他,急需人来精补?
我不由得抬眼看看头顶闪闪发光的符阵,这阵有这么厉害吗?
我跟着怀南回家,他一路上很沉默,到家的时候小声说:“这东西是个祸害。”
“我们今天晚上就去收了他。”
怀南点点头,他推开院门,大娘见我们回来,将怀南打来的野鸡收拾干净趁着天还没黑,开始炖鸡肉。
整个院子里飘着浓浓的香味。
夜里我跟怀南算好时辰,起身准备偷偷走的时候,大娘披着一件薄袄扶着门框说:“你们小心。”
我跟怀南对视一眼,怀南点点头说:“娘我们心里有数。”
原来大娘都知道。
我冲大娘挥挥手,跟着怀南向山上走去,村子外胡三哥跟几个人在巡逻。我们等他们去了村子另一边了,出了村子。
夜里的山林里有轻薄的雾,我念咒那个小妖怪像是一道烟儿出现在我面前,他一脸懵懂,似乎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这么快移动到这里。
这是夙孚教我的,他给他的每一个大将都画了这样符,为的就是他需要的时候他们能立刻出现,他让我给他也画一个,这样我需要他的时候他就能立即出现,可是我觉得我不需要他的时候比较多,所以没给他画过。
我用一根树枝敲打着他的脑袋让她给我们带路,我倒要看看这山里的妖怪是个什么路数。
那小妖怪浑身抖着,大概他在想去是个死不去也是个死,我敲敲她的脑袋说:“你怕什么,你怕我斗不过那东西。”
她立即跪在地上左一个姑奶奶右一个姑奶奶,我心想的这些小妖叫的姑奶奶就是不如镜湖底的妖怪叫的有分量。
本来想出声制止她叫我姑奶奶的,那小妖却化作一溜烟儿跑了,只留下林子间颤抖的声音“姑奶奶,前面就是了。”
我忽然觉得这小妖就算是继续修炼也难成大气候,我嗤之以鼻,怀南将一片高高的枯草清理后,我发现前面的山腰确实裂开了一道。
里面黑乎乎的,天上的月亮蒙蒙亮,似乎有一团薄云笼罩着月亮,让人想用手拂开那团薄云。
我看看月亮,心想的看来得走近点了。
我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子,画了一个符在上面塞给了怀南,怀南从怀里掏出我那日给他画的土块。
我有些愣怔,这东西没必要一直留着,我跟他说:“用我这回给你画的,这是石头比那土块能存的法力多,这回咱们遇到的是个真家伙。”我一点都没瞎说,越靠近这里越觉得这里阴气很重,还莫名的有股子妖气。
看来我们来的早那东西没有出去觅食。
走近那地,我抓起一把地上散落的土石看了一眼,应该是炒熟的,看来这里是一座古墓,我虽然看不懂风水,这种亦正亦邪的地方埋得一定是个女人。
一般驱魔人最不喜欢打交道的是小鬼,一种是有人专门养来用的小鬼,一种是那种不知道转世投胎的小鬼,小鬼难缠就是这个道理。再就是女鬼,因为女人本就没有男人看的那么开,所以死后容易留恋人世。
不知道这女人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被埋在了这里,不过看来那风水先生也是个半吊子。
我们站在裂缝往里看,看来这墓室还不小,我也不打算下去,这女鬼不知道死了多少年,那楠木棺材看的出埋她的人应该家资不少。
怀南好奇的看了很久,喃喃的说:“原来墓室长这样。”
我像是看怪人一样的看着他,他挠挠头悻悻的笑着说:“没见过。”
我心想的我也没见过,我也往里瞅了几眼,我忽然发现棺材板已经开了,但是里面没东西。
我示意怀南看那棺材,他也恍然的用嘴型说:“没人!”
我想的肯定没有人,要有也是尸体。
我找了一块从里面翻出来的石头坐下,我打算守株待兔。
怀南还在那裂缝那研究,我看着他样子似乎是真没见过。
忽然他冲我招手,他冲我咧着嘴说:“快过来。”
我正打算起身,忽然怀南被一股力量吸了进去,他一脸吃惊的看着我,他意识到我离他太远,他用手搬住一块突起的石头,险险稳住身形。
我赶紧跑过去但是还是有点慢了,怀南被吸了进去,我本来不打算进去跟那东西斗的,因为里面阴气很重,对我没什么好处,而且远远就能闻到的臭味让我有些嫌弃。
所以我见怀南掉进去了,我也有些迟疑,不过我想到夙孚教我瞬间移动的咒语,我念咒快速的抱起还没有落地的怀南,身子一弹从那裂口跃了出来,不过眨眼功夫。
怀南俨然劫后余生,他扶着裂缝喘了口气,他忽然想到刚才被吸进去的光景,立即跳到我身后。
我虽然只进去一眨眼的功夫,但是我看见墓室里面一面墙上似乎挂着一面铜镜,我不知道墓室应该怎么布置,但是尸体跟前挂镜子不是等着闹鬼啊。
我探头进去又看了看,发现还真有一面铜镜,镜子面前坐了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她缩水的皮肤包裹着骨头,一口牙显得分外突兀,我探头进去的时候正好和她打了个对视。
我忽然感觉我好像认识她。
怀南已经将我拉出来,问我:“你看什么呀,赶紧收了她咱们好回家。”
我点点头说:“我好像见过她。”
怀南疑惑的看着我,我使劲想了想,这个女人我应该见过两次。
一次在燕次,一次在都灵。
怀南搂了搂我说:“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伤心。”
我摇摇头,“你想哪去了,我虽见过她,但是我们不算是认识,我小时候在燕次城住过,她是那城里一个世家女子我记得她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嫁到都灵城了,听说是嫁的很好。而后我在都灵皇宫里也见过她,那时候机缘巧合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想来那时候她还记得我,算了不重要,她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只见过她两次而已,好多事情我也猜测不到,不过这女子生来就比我优渥,我记得她曾坐着轿子在我家门前看我,大概她觉得世间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女子。
怀南倒是没有被吓着,他也探头往里看了一眼,一脸茫然的看着我。
我心想的不重要,她想来后来过的不如意吧,被人埋到了这里。
“你是可巧吗?”我探头进去叫她,我记得她出嫁的时候我曾去她家看过,我记得她母亲就叫她这个名字,“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在燕次和都灵都见过。”
墓室里久久没有回应,我想的进去我肯定是不愿意了但是怎么引她出来呢,要不明天再来?
忽然墓室里阴风大作,一个女子的声音传出来:“我当然记得你,你怎么不老?”
我怎么不老?
我的身子是鸠烧的,他可能希望我就这样活着吧。
“我的身子是烧出来的,所以我不会老。”
“看来你们这些修仙之人还真有些办法,我却早早就老了。”她的声音透着哀怨,看来这是个怨魂。
“你嫁的那么好,老了又怎么样。”
“老了又怎么样?你又没老过,你怎么知道。”她似乎很不满意我说的话,我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男人最见不得你老,只要你稍微有些颓态,他们就不老实了,今天是林姑娘,明天就是苏姑娘,总有比你年轻的。”她说着竟然兀自笑了,“不过我没有那么命好,能进宫。你不知道国君的眼睛一直看着你,你到哪他的眼睛就到哪,眼里都是你。”
我想的却是你是没有见他把我逼死在政务台的时候,要是见了你也就不会觉得妒忌了。
我身边的怀南却似乎有所感触,他抬手擦眼泪的时候被我看见了,我捏着他的下巴看着他,他执拗的偏过脸去,我继续去捧他的脸,他索性背对着我。他好像对我有所愧疚,我正要问他的时候。
那女子的声音又传来了,“我死的早,我们是要合葬,我们生前就看好这个地方夫妻合葬能保家族兴旺,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他。但是我死后他又续弦了,那女子比我年轻比我貌美,我差点忘了我比他还要大上三岁呢,老人们都说女大三抱金砖。那续弦是他自己选的,他大概很深爱她吧,他死了都不愿意来跟我合葬,所以没有了他这里的风水格局就变了,他还怕我死后不安生,让那个破道士来我的坟头作祟。哼!我可不是好惹的。”
这竟然是那个名动燕次城的女子!我记得她出嫁的时候十里红妆的气派,她竟然过的如此不如意。
我默默听着她讲述着过去,忽然意识到这就是世人的悲哀,末了爱与不爱都是祸害。
“虽然你过得苦,但是你也不能出来害人啊。”我也没法开导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想不开我说几句话料想她也不能看得开。
“我过的不好,世人也应该过的不好。”
好吧,是太想不开了。
“那你怎么把自己整的妖不妖的鬼不鬼的。”
“你说那个熊瞎子,哼!竟然想吃了我增进修为,姑奶奶觉得他还没有那副好牙口。”
好吧,这就是名动燕次城的大家闺秀说的话。
“你心里一定在想我这样一个书香世家的人为何会这样,这么多年躺在地下我忽然想明白,我幼承庭训,那些三从四德我闭着眼都能背出来,可是谁又想过我是不是真的快乐呢。”
这顿悟来的有些晚。
“那你打算怎么办,继续祸害这里的人吗?”我实在不知道还能跟她说什么,看来当年有人做了手脚,让她阴魂不散。
“我也不想祸害这些人,只是我不想在这里呆着了,这么多年我想叫人来帮我,可是都没人来,我想离开这里,我不想当那个人的妻,我想自由自在的一个人。”
我想了想说:“那你知道你的棺木被什么人动过手脚吗?不然你怎么会阴魂不散呢?或者这地的风水有问题?”
一阵良久的沉默之后,那女子似乎疯了一般的说:“是他,一定是他,我给他纳了那么多的小妾,他为何还不满意,他为何?”忽然墓室阴风大振,一股黑烟从裂缝飘了出来在我面前站定。
月光下已经没有了墓室里干枯的女子,而是一个衣着华丽貌美年轻的女子,她双目充血狠狠地看着山下说:“一定是他,我就说我怎么病的这么蹊跷,他后来好像是娶了那个谁,他从前好像总喜欢去她家。”我不知道她所说的那些事,我不由得想,这算是熟人该怎么下手。
忽然她跪在我面前磕起头来,“你放过我吧,我要去找他,我到看看他这十多年有没有过悔恨。”
我犹豫了一下,忽然怀南拉我,他把我拉到一边说:“我觉得只要她不害人,咱们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我看着他,只是她已经祸害了这么多人了,怎么能放她走。
怀南似乎明白了我想法他悄声说:“她要是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她肯定就没有那么恨了。”我一想也是。
之后我对她进行了很长时间的再教育,她满口答应只要完成夙愿就会自我了结,我对鬼可没有怀南那么有信心,我给了她半张纸符,还在她身上画了召唤咒。
要是她完成夙愿就自我了结转世投胎。我这张黄符也会烧掉,但是我迟迟没有等到,我就会念咒让她回来。
她千恩万谢的走了,我算是白忙活一晚上。
怀南跟我往回走的时候,忽然林子里都是亮亮的眼睛,看见有些渗人,我看过去都是大大小小的妖怪,看来这山的风水还不错。
我们走着,那个黄鼠狼的声音在林子某处传来,“谢谢姑奶奶。”
我烦的不得了,拉着怀南快快下山,怀南还在他设下的陷阱成功找到了已经死透的兔子,他高兴的一一检查了陷阱。
我们拿着两只直挺挺的倒霉兔子,往村子里走。
怀南一路上都在畅想,这样到了冬天,他娘就能用兔皮缝件皮袄了,他还想的多打几只去城里换东西。
我听着他一路的畅想,忽然想到我好像该回昆仑了,我看着一脸兴奋的怀南心好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