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救她么?
师父淡漠的眼眸眺望着西方天际,给她一颗能在人间活下去的心。
我、我该怎么做?
一间破庙里,换了一身黑衣的年轻女子猛地从梦中惊醒,虽是深秋她却满头是汗,拨开身上盖着的稻草坐起身来。
半颗魔龙的心,半颗人皇的心,再加上婆颉圣水。
顺着梦中的对话,她将背了千万次的内容无声念道。
淮音抬手抹去冷汗,觉得困倦万分。自从武功废去之后,她便极容易感到疲惫,离开无双城一路向北,身上没有多少盘缠人也生了病,只好万分抱歉地偷了附近农户一匹马,将自己价值千金的匕首留在那马厩。
反正也用不上了,她可惜地想。
除了偶尔停下让马匹喝水休息,她已经日夜兼程赶了快十天的路,到今日实在撑不住才找了间破庙小睡一会。淮音发烧发得难受,从怀中掏出两样东西来,死死攥住。
一样是山猫给的石头鱼,另一样是从无双城撕下来的告示。
这是一道寻医贴,内容无非是说有人病危,仔细描述了一番病症,以重金求稀世名药碎浮屠,并请大夫上门诊治,落款是魔伽半岛。
这就是她立刻离开无双城的理由。
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那时她设下阵法夺龙,外人可能还不知道细节,她却再清楚不过原先的岛主龙穆已经死了,这个病危之人说的是龙穆的孙女龙瑶——那个为了保护爷爷拦在身前,被她一剑贯穿心口的女孩子。
至于碎浮屠,这种神奇的花传闻能融血续命,极为罕见,大部分被进贡到帝都由皇族享用,剩余的残破品在黑市上也能叫到万金的价格。淮音却是见过的,幼时在沉没之地时,她亲眼看着极神渊的千仞绝壁上盛开过这种猩红的花朵。
附近的游民被金钱驱使会拴着绳子爬下绝壁去采摘,只是绝境之下地形险恶猛兽出没,采摘者十有九死。此去若是无法从游民手中获得,她便只能自己去摘。
淮音将两样东西收好,人清醒了一些,便站起身来吃了几口干粮,到院子里解开马绳继续上路。又北上了几日,直到人烟稀少,目及之处青色原野褪去颜色,与微白的冻雪接壤,土地逐渐荒芜。
再往前便是雪默原,也只有一条官路大道与沧息最北境的主城离冰城相接,用以运输物资。天空中有细细的雪落下,淮音在客栈喝了最后一碗热汤,将马匹卖给老板换了一身御寒的皮袄,若非如此,她没有武功又一身单衣,很快便会冻死在这里。
裹着皮袄戴起挡风的兜帽,淮音沿着官道走了半日,却在入城之际转换了方向,朝旁侧茫茫一片白色的雪默原而行——这是离极神渊最近的一条路,而且离冰城里常年有驻守北境的几千帝国军,被发现了很是麻烦。
然而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极神渊旁绵延数里的黑影、无数帐篷与篝火,凌冽风中飘扬的旗帜,分明标示了这里远远不止几千,而是足足五万人的军队!
淮音不明所以,但时间紧迫不知道龙瑶伤势如何,只能往更远处绕过军队,唯一有些担心的就是军队将那些游民都赶走了,她无论如何没有办法一个人摘了碎浮屠上来,索性这种顾虑很快就被眼前几个黑点打破。
“你这家伙!快把东西都交出来!”六个游民打扮的汉子围着一个瘦弱的人拳打脚踢。
“不给!不给!”那人护着头在雪地里翻来滚去躲着拳脚,却还是被狠狠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哎哟,好疼,好疼。”
“这傻子。”六人哈哈大笑起来,硬是将那人护在怀中的东西抢了过来——却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只是几个在雪地里捡的冻果子。
“我的,我的。”傻子还嘿嘿笑着想上去抢,被一脚踹中肚子倒在雪里半天爬不起来。
一个壮汉用衣服擦了擦冻果子就往嘴里塞,“老大,这里到处都是帝国军,我看是呆不下去了,咱们还是早点往南方去吧。”
“呔,你这孬种,怕是被那些怪物吓破了胆吧!咱们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去什么南方啊,要去,也是往踏羊岛去,加入那些海盗混个出息才是!”
“行呗,总之别呆这里!我是真怕,那些怪物凶神恶煞,吃人骨头都不吐,咔嚓一声就把头咬断了,我可是亲眼见过的!”
“那就往踏羊岛去。”其他汉子纷纷附和,又有一人指着傻子道,“他身上袄子还看得过去,扒下来给兄弟们暖和暖和。”
无一人制止,眼见他们就要对傻子动手,淮音终于从枯树后现身,“慢着,各位大哥。”
“什么人!”六人纷纷亮出武器,看着这个带兜帽的神秘女子。
“别误会,我是做生意来的。”淮音抬了抬头,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将寻医贴递过去,“天炎龙岛正在求购碎浮屠,出价绝对不会比沧息皇族低,不知各位大哥手中还有没有存货?”
为首的游民将告示仔细看过,又还给她,“你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吧,已经好几年没有新的碎浮屠了,旧的那些也早就被收走。”
“这是为什么?”
“因为那些怪物,下去摘的人没有一个能上来。”
淮音脸色并不好看,碎浮屠的药效天下无双,她伤龙瑶多重她自己心中有数,没有这味药极难痊愈。自己没了武功也无法去皇宫里偷,难道要求助凛冬同门?那八成师父会先打断她的腿把她关起来。
她心下烦躁,既然来了那便自己试试吧。她见那些汉子面露凶光,知道这群人又打起了抢劫自己的主意,先发制人道:“刚才我来的时候见帝国军正在往这边巡逻,各位大哥还是赶紧走吧。”
游民被抓住可不是闹着玩的,多半会以强盗之罪关进大牢甚至发配边军。六个壮汉见状再顾不上傻子,迅速往远处逃散。
淮音把傻子拉起来,替他拍掉身上的雪,原来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她轻叹,把最后的一块干粮给他,“吃吧。”
傻子狼吞虎咽地消灭掉,傻呵呵地笑着,“漂亮姐姐,你真好。那些坏人,坏人,抢我东西。”他从自己的布袋里摸索半天,心满意足地掏出最后一个没有被抢走、但也已经在混乱中压烂的冻果子,一把举到淮音眼前,“给你吃!好吃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