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幻大陆,圣统九年,东灵州,临阳城外,一连三天的大雪早已将天地万物染为白色,齐膝深的积雪也已抹平了丘陵地带的那一点起伏,抬眼望去前方一马平川。
这场大雪是文人墨客“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的闲情逸致;是山野田夫“从古农占重三白,来年有秋预可拟”的喜悦欣慰。好像所有人都喜欢雪,可是李雨墨讨厌雪。
因为雪对别人来说是欢乐,是意趣(虽然这些他也都曾有过),可是对于他来说是寒冷,是饥饿,现在更是死亡。因为他已被埋在雪下三天了。
三天前,临阳城开始了这场漫天大雪,在临阳城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这么冷的天,从来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不仅仅临阳,整个帝国这几年都是一年冷胜一年。
人们私下里都说是龙兴205年的那一场天地异象引起的,可是司天监和占星楼的监事们却一致否认这种说法。于是坊间传说也就只能成为传说。
那一天,临阳城内人们自然而然又在议论着那个异象。而李雨墨自然而然也在干着他应该干的事情。
瘦弱单薄的身子架着同样单薄的衣服,任由油腻肮脏的头发散乱的披散在肩上,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黑一块,手里拄着个破竹棍,拿着一个缺了口的大海碗,见了人就上前谄媚的说道:“大叔,大妈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赏口吃的,我已经好几天都没吃饭了。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你们大富大贵,福寿绵延!”
没错,这就是李雨墨该干的事情——行乞。
他干这件事情已经三年了,从他三年前刚满六岁离家出走,流落到临阳开始就在干这样事情了。没有少吃过苦,没有少挨过打骂,可是他活了下来,而且活得越来越好,讨到的东西总是比别人的多,比别人的好。
这是他一天一天摸索、总结出来的,比如不要打扮的那么干净,整洁,身上要有点异味,也就是说要有叫花子应该有的形象,但是又不能太邋遢,别没走到别人身旁,就被人家轰走了。当然最关键的是要嘴甜,装惨,李雨墨不仅学会了这些,而且还精于此道,因此他就能够在乞丐中脱颖而出。
可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乞丐们虽然已经处于底层,不被人们重视。可是他们也有一个自己的王国,也有三六九等,也有好坏之别。
李雨墨天天有这么好的收成,自然引起了别人的嫉妒,其中最不和他对付的就是王七,胡八这两个乞丐。他们两个正当壮年,而且身子骨也还不错,可是他们整天游手好闲,不去好好的行乞,专门抢夺那些年老多病或者年幼乞丐的吃食,真是乞丐中的渣滓。
李雨墨自然在他们的名单内。那一天暴雪袭城,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一定要讨到点东西,要不然后面几天就有的饿了。
李雨墨运气一如既往的好,要到了2个大白馒头,正当他一边高兴地想着即使下个几天的雪,自己也能靠着这两个馒头维持几天,一边出了城,向着他天天睡觉的破庙走去的时候。
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跟来,李雨墨回头一望正是王七和胡八两个人在追赶,李雨墨迈开腿就往前跑,可是毕竟体量还小,腿脚短,没跑几步就被追上了。
王七一把揪住李雨墨的衣服将李雨墨拖倒在地,将他按在地上,脸上狞笑着问道:“你他妈的个小王八蛋,你倒是跑啊?你倒是跑啊?”
一边说一边用手抽李雨墨的脑袋,“你能跑得过你爷爷!嗯?识相的赶紧把馒头拿出来,爷爷们还能饶了你这一顿打,要不然的话,今天就叫你皮开花。”
李雨墨将两个馒头紧紧地握在手中,一只手里面一个,将手压在身下。
这个时候胡八也赶了上来,两个人一起按住李雨墨拼命扭动的身体。王七用力去抢李雨墨背后的馒头,可是由于抢的时候身子靠的近了点,李雨墨那股不服输的劲头,让他不可能主动交出馒头,于是他抓住机会抬起头用力的向着王七的脸上撞去。
接着就听见咔嚓一声,王七的鼻梁骨被撞断了,鼻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他吃痛之下松开了李雨墨,往后退去,一边昂着头用手捂住鼻子,一边大声向着胡八喊道,打死他,打死他。
胡八和王七虽然是一丘之貉,可是两个人间也还有点交情,他看到王七被李雨墨打了,于是就照着李雨墨的胸口锤了几拳。
然后就要去抢李雨墨的馒头,不过他吸取了王七的教训,不是弯下腰去抢,而是把李雨墨身子翻过去,李雨墨那小身板怎么抵得住胡八,胡八一使劲就把李雨墨的身子翻了过去。
不过李雨墨不会那么容易屈服,不停的晃动着身体,阻止胡八抢夺馒头,同时抓住机会抬起一脚照着胡八的鼻梁骨踢去,又是咔嚓一声,胡八的鼻梁骨也应声而断,痛的他也倒在地上,摸着自己的鼻子哇哇乱叫。
李雨墨乘着这个机会拔腿就跑,可是没跑几步,背后就是砰地一声,火辣辣的疼,原来王七看见李雨墨要跑,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就扔了过去,李雨墨没注意到身后,被石头砸中后,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接着王七和胡八就抢上前来,一人按住李雨墨的一只手,用力的掰着李雨墨的手指,想把馒头从他手里抢过来,可是李雨墨的手攥得紧紧的,馒头早已经被捏的变了形,可是不管王七和胡八多么努力,李雨墨就是咬牙坚持着,坚决不松手。
王七看到见在眼前的馒头,又联想到刚才李雨墨把他的鼻梁撞断了,于是脑袋一热,捡起地上的石头照着李雨墨的脑袋就是一下子。
李雨墨脑袋嗡的一声,接着就感觉到一股热流从脑袋上流出,然后就感觉身上的力气正在一点点消散,想睡觉,接着脑袋一歪就晕了过去。晕睡之前,只看见王七和胡八两个人神情慌张的一人拿了一个馒头跑了。
扑,扑两声将李雨墨从刚才的回忆中惊醒过来,李雨墨知道肯定又是风将雪从树枝上吹落了下来。
这样的声音李雨墨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不光是雪从树枝上落下的声音,就连雪花在空中翻滚,飘落的声音他也听的一清二楚,那是雪花在对天地倾述,那是雪花死亡前的狂歌。
他好像自小就有这种能力,能够听到最细微的声音,能于黑暗之中看清事物,别人都以之为不祥。
再加之他年幼时游方道士的断言“三朝墨雨至,一夕家人亡”的传开,他自小除了父母爱他之后,他是被别人嫌弃的,孤立的。
再加上他家在他3岁和6岁的时候家里发生了大的灾祸,印证了道士的话,所以他在6岁的时候下了决心离开了家。
就是害怕真的像道士预言的那样可能会让一直保护他、爱护他的父母遭受灾难,如果真的要死的话,就让他一个人去吧,反正他也不想活了。
之所以年纪轻轻就有这种想法,是因为一直以来丹田处总会时不时就有如刀绞般的疼痛,这种疼痛一直伴随着他。
所以当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已被大雪所压,而自己的手脚都不听使唤,爬不出去的时候,他心中并没有太多的对死亡的恐惧,反而有一种解脱。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不知道他已经在雪下埋了多久,每当自己感觉自己坚持不住的时候,丹田之中就会徐徐散发出一股暖流,让他在几近没有空气的雪下活了下去。
正当他百无聊赖的听着雪落下的声音的时候,忽然之间“吱、吱”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又听了几声,他确认他没有听错,这就是脚踏在雪地上的声音,而且是向着他靠近的。他的心脏噗噗的剧烈跳动起来,也许还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