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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霉运

宫中那位天子至尊尚卧床不起,京中又屡发奇案,因此温灵筠本来断定容朝月去云州一事不过说说而已,谁曾想过了两日府中竟开始打点车马行装,十足一副主人将要远行的派头。

“姑娘,小心!”温灵筠僵直着腰身闪避,对方的剑锋在眼皮底下划过优美的幅度,敛去了锋芒。

玄衣侍卫萧宣冲温灵筠一垂手,关切的目光一掠而过,而后平静地肃立一侧,温灵筠则揉着被自己手中脱落的剑鞘砸到的右膝,心中庆幸:还好是剑鞘,还好这是一把木剑。

不过上首投来的那道寒气砭骨的目光,终究让人无法忽略,温灵筠控制不住脸上的惭红,想想方才自己那笨拙的接剑动作便有一种掩面而逃的冲动,羞惭中又夹杂着几分怨愤,明明前几日自己尚得到过楼掌事的肯定,若不是容朝月前来观战令自己颇感不自在,或许不至于如此……

容朝月手上的折扇上下翻了个转儿,骨肉匀停的手指修长如玉,在日光下仿佛拨开一层浮光,温灵筠只闻身后扑通一下跪地声,楼盈掌事不安地告罪道:“是奴婢对姑娘疏于教导,请殿下责罚。”

温灵筠自不敢让他人为自己背锅,正要辩解,就见容朝月从座椅上飘然立起,漫不经心道:“是她学艺不精,于你何罪之有。”

楼盈带着几分获赦的感激回应:“奴婢日后必对姑娘严加训导,定不负殿下所托。”

温灵筠心中一警,暗暗叫苦,像先前那样披星戴月地苦练还不够么,真是要命了,这样一来心中倒盼着云州之行尽快到来了,到了云州,应当不会再有人逼着自己这样无休无止地练剑了吧,对了,也不知道自己那个名义上的糊涂哥哥怎么样了。

“姑娘……”有人晃了温灵筠的胳膊一把,迫使她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容朝月驻足在一棵月桂树下,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叹了口气,温灵筠任命般站起来挪了两步,堪堪迈出这两步,眼前就一阵天旋地转,不会吧,这春日的艳阳竟这般毒辣,温灵筠感到有人疾冲过来,带起的衣风掀开了自己额前的碎发,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温灵筠最后感叹一声:自己的内功需要精湛到这个境地,只怕像楼掌事教导的那样苦练十年也未必能如愿哪……

温灵筠陷入了梦境,梦里的自己穿着一身有几分熟悉的衣裳,对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只是看上去有些过于高大,再一低头看到自己小小的白嫩手掌时,温灵筠才恍然明白,原来不是那两个人不合常理地高大,而是自己还是一个黄毛小丫头,但在梦里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甚至主动依偎过去,亲热地叫爹娘。

当那中年夫妇应声之后,他们的面容便逐渐清晰起来——正是前世父母的模样,强烈的欣喜漫溢心胸,温灵筠抓住他们的双手使劲摇晃着,突然,那中年女子笑道:“我们的女儿长大了,该嫁人了。”男子也附和道:“女婿我们早就选好了,他人就在外边呢。”

温灵筠瞪大双眼望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连连摇头:“我还是个孩子呢,早婚是违法的。”可爸爸妈妈只是笑呵呵的,像是听不到自己的话,温灵筠感到委屈极了,泪珠子在眼眶打转。

然而轿帘子被猛地掀开,一个长得像青蛙的怪物跳了进来,大声嚷嚷着:“娘子,我的娘子,呱呱,呱呱……”

温灵筠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化成无比的恐惧,却只能看着那青蛙怪一边叫一边跳着朝自己过来,原本强忍的眼泪一下子汹涌流泻。

她闭上眼睛大叫了一声,不知过了多久,那惹人厌的青蛙叫终于停歇,睁开眼时,原本翠绿的轿帘呈现出一片诡异的绛紫色,被削去的一角透进阳光,手提长剑的容斐一身侠士打扮,在轿门外冲自己笑。

温灵筠再也不愿呆在这个阴森恐怖的轿子里,冲出去时差点踩到青蛙怪物的尸体,原来那变色的轿帘便是染上了它的血。

容斐笑着揽住吓成兔子状的少女,笑声一如既往的爽朗,——“小丫头,我帮你杀死了这些贼人,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他说,这些,贼人?温灵筠愣愣地转过头去,目光掠过横在轿门处的青蛙怪的尸身,里间还躺卧了两具尸体,那面容正是自己熟悉的……“容斐——”

温灵筠眼皮挣动了几下,由于手肘有些麻木未能伸手揉到眼睛,耳边却传来低低的谈话声——“……腹中……两月有余……真是罪孽……”

温灵筠本来神智已在醒来的那刻回转,此时却觉得脑子像被猛力敲过,嗡嗡鸣响,外面那人说的是?难道自己还陷身在那个骇人的梦里纠缠——“不,绝不可能!”

外间说话的人听到动静匆忙进来,温灵筠生怕又见到一张可怖的怪物面孔,身子缩成一团喃喃道:“我怎么可能有孕,我不要生个怪物……”

低沉的笑声传来,温灵筠循声望去,隔着帐幔隐约能瞧见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身形像是先前为容朝月看过诊的一名大夫,他低声安抚道:“夫人身子不适,神智难免昏聩,老朽方才所言乃是另一名夫人,夫人必是听岔了。”

温灵筠被他一口一个夫人弄得更加晕头转向,但也明白过来只是一场乌龙,看来总算是真的回归现实了,抬头看到似乎面有忧色的容朝月时,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的亲切。

为了更确定一些,温灵筠假意翻身往床沿挪了挪,偷偷捉住了容朝月垂落的一角衣袖,捻过指尖那细韧如水的质地,终于让温灵筠舒了口气。

在她看不见的斜上方,容朝月的神色显见地温柔许多,倘若被他人撞见,即便是从这位殿下出生前便追随至今的老管家,脸色必定也是惊诧万分的。

先前出声的那位老大夫早已退出门外,温灵筠感到双臂终于恢复大部分力气了,不由想到自己在噩梦中恐怕说了许多胡话,又觉得此时气氛有些尴尬,倒不如说出来博人一乐,于是如蚊吟讷讷般低语道:“奴婢方才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我爹娘将我许配给一个怪物,就被吓醒了。”

过了一瞬,温灵筠偷偷觑了一眼,发现容朝月脸上毫无笑意,身子不知何时靠了近来,他倚坐在床沿将床上的人揽到自己肩头倚靠,“云儿,你的夫君,绝非一个怪物。”

不知是他诡异的温柔语气还是倾身过来时清冽的吐息,使得温灵筠微一瑟缩,心绪不禁也同那无意触动的帐铃一般,动荡不安起来。

此时外面却有纷乱的脚步声踏响,又有几道劝阻的声音,容朝月站起身来,脸上分明带了不虞之色。

温灵筠好奇地向外张望,耳边听到闻人樱娇弱的悲泣声,她一面哭泣一面同什么人辩解:“我要见殿下……温姑娘,温姑娘怎么啦……”

闻人樱显然不是因为自己的病倒而哭泣,那么必定是有别的大事发生,难道是闻人锴那老匹夫在狱中暴毙了,温灵筠不厚道地生出几许期盼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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