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灵筠心中明白,小怜那天劝诫她的话应当也是她自己心中的隐忧,小怜比她还要年长三岁,顶替了她这个温家小姐的身份,自然又开始寻思为自己择一门不错的婚事,如此一来还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魏国公府,留在这里小怜觉得并不稳妥,每次面对魏国公的时候,她总觉得魏国公那双鹰隼般的利目能刺探出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杜兰微那里也得到了消息,她的丫鬟绿妆正抱怨道:“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这长幼尊卑有序,再怎么也不该把五小姐的婚事排在小姐的前头啊。”
杜兰微正在铜镜前描眉,“你以为父亲给兰雅择的真是什么上好的夫婿?实话告诉你,康王虽是一介亲王,却有从胎里带出的毛病,耳朵是听不见的。何况来年同兰雅一起进府的侧妃就有五名呢,听说是康王殿下身子又出了别的毛病,圣上才破例给他多纳几名侧妃,为的是让康王殿下多留一些子嗣,可你想想,康王本就生得如此,子孙后代又能好到哪去呢。”
绿妆愣了愣,“原来是这样。看来国公爷是在用心替小姐你择选一等一的好夫婿,才会让五小姐嫁给康王殿下的,小姐毕竟跟她们不一样。”
杜兰微欣赏着镜中自己新勾出的两弯蛾眉,表面默认了绿妆的话,心里却有些隐隐的忧虑,她知道自己父亲是有意要去攀附一名有实权的皇子,可且不论大姐当年曾做过皇妃,这回杜兰雅又要嫁入康王府,她当真还有机会嫁给皇室子弟吗?
想起那天在花圃中的惊鸿一瞥,在场的三位殿下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俊美出尘,可似乎也没有一个向父亲提些什么,她的生辰宴上有三位皇子驾临让她在众姐妹面前大出了一回风头,但她很清楚殿下们只是为了观赏紫云霞蔚或是被父亲用了些手段请来,她的年岁不小了,女子青春易逝,能否觅到如意郎君还真是未知之数。
杜兰雅毕竟没有杜兰微那么多的耳目,皇子有疾也不是可以随意议论的事,因此对嫁入王府的生活满怀憧憬,往日常常跟她腻在一起的杜兰悠这两天没有过来,杜兰雅知道其中的缘故,不过她并不介怀,对着先前肆意羞辱的小怜态度也好上了许多。
“温小姐也不必羡慕我,说不定哪天就有哪个贵人过来向温小姐提亲呢,毕竟温小姐也是一个标致的小美人嘛。”杜兰雅随口说出的话听在小怜耳中却不亚于天籁之音,于是小怜又趁机对杜兰雅的妆容、服饰夸赞了一番。
杜兰雅让丫鬟取出一只锦盒来,打开示意小怜往里瞧。
小怜随意一瞥,脸色却不由得转白,杜兰雅看在眼里,“怎么了,温小姐?莫非这支金钗有什么不妥么?”
小怜认出那支金钗很像是去年温灵筠满十二周岁时温父为其打造的一支金钗,因为女子十二又称金钗之年,但那是为温灵筠以后出嫁时准备的,还没怎么戴过,印象不是特别深刻,她又不敢十分确定。
“我只是……这支金钗好生漂亮别致,五小姐戴上它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杜兰雅继续追问:“听说温小姐的父亲曾经也经营金银玉器的生意,想必这等金钗也见识过不少吧?”
小怜心中一紧,她最为忧心的就是被人识破身份,杜兰雅今天的话题似乎是有所意指的,难道……
小怜目露柔情地看向那支金钗,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五小姐所言不差,就在我去年生辰那天,父亲还让手下匠人打了一支金钗给我呢,就跟五小姐这支十分相似。”
杜兰雅淡淡地点了点头,“让温小姐想起罹难的家人,我还真是过意不去呢。”心中却想着小怜方才的种种反应,父亲叮嘱她要如实呈报,虽然她不知道此举何意,但父亲能将事情委托给她就说明了对她的倚重,毕竟来年她就是康王侧妃了,也是以后能给魏国公府带来荣耀、脸面的人。
回去的路上小怜心思百转,杜兰雅不是杜兰微那样心机深沉的人,很容易被人看出端倪,她今天分明就是有意在试探,她会不会再拿那支金钗去试探真正的温灵筠?小姐她,能不能替自己遮掩过去呢?
小姐凭什么要替自己遮掩?
小怜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偷来的荣华富贵,尤其是今天杜兰雅对她说的:“温小姐也是大家闺秀的出身,如今又是我魏国公府的贵客,他日从国公府出嫁,不知京中有多少小娘子羡慕呢。”
一时又想到那支让她隐隐不安的金钗,那会不会真的是小姐之物,如果是,那会是魏国公派人从温家遇难者的遗物中寻得的,还是……还是本就在小姐身上?
小姐生辰收到父亲让人打造的一支金钗,这只是发生在温家的一桩小事,魏国公会从何得知?难道真是小姐将金钗呈递给了魏国公,或是小姐将金钗之事透露给了国公府的人?
小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令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小丫鬟连连侧目,这位温小姐今儿怎么不似前几日那样畏缩,反倒气势挺足的呢,就是这冷眉冷眼的模样实在不怎么好看。
温灵筠对小怜被试探的事一无所知,但她意识到危险的逼近,无论是自己被莫名其妙地请去杜兰微的生辰宴,还是小怜近来对她忽冷忽热的态度,她常常帮着替下人们办事的机会打探魏国公府的大致结构,明里暗里的可以出府的途径,再则是尽量将手头的财物收捡好,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
自从杜兰雅定下康王侧妃的身份后,来往魏国公府的各府小姐们越发多了起来,杜兰雅院子里的喧闹声渐有压过杜兰微一头的架势。
杜兰雅觉得有生以来从未如此得意,干脆在她的和风院中设了一场小宴款待来向她贺喜的闺中密友们,小怜也在受邀之列。
这回小怜主动带上了温灵筠前去赴宴,从两人见面开始,小怜就一直没有跟温灵筠说话,连眼光也没有往她那边倾斜,温灵筠意识到了一些端倪,看来这阵子小怜又动了旁的心思,并且很可能跟杜兰雅获得康王侧妃名分有关。
杜兰雅给自己的两个亲生姐妹也派人递了消息的,杜兰悠在小怜和温灵筠之前已经到达,又成了杜兰雅身边最亲近的姊妹,但令杜兰雅颇感意外的是,就在小怜落座后不久,杜兰微竟带着贴身婢女绿妆姗姗来迟。
杜兰微让绿妆拿出自己给杜兰雅准备的贺礼,一只翡翠玉镯,镯子看上去玉质古朴润泽,倒是一件好东西。
杜兰雅既是欣喜又有些嫉妒,像这般上好的玉器杜兰微可以随意拿出送人,她和杜兰悠却是见都不曾见过的,只怪魏国公和国公夫人太过偏心了。
杜兰雅转念一想,自己来年就是康王府的侧妃,何愁没有上等的首饰,心里就平静了许多,只是杜兰悠仍久久盯视着那只上好的翡翠玉镯,目光中满是不甘和渴慕。
杜兰微又说了一番道喜的话,在外人看来她们姐妹之间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只是酒宴方歇,杜兰微目光扫过正在向杜兰雅说着一些恭维话的小怜,意味不明地说道:“依我看,咱们国公府中恐怕还不止五妹妹这一桩喜事呢,听府中下人说,景王殿下曾打听起府中的一位美人儿。”
杜兰微的话音中熏染了酒意,语气便有些轻狂。
杜兰雅脸色如她意料之中的变得有些阴暗,其他小姐更是忍不住好奇地打探:“是谁呀?竟能得景王殿下的青眼?”
杜兰微故意卖了个关子,“为免那位妹妹遭人非议,景王殿下不曾明言,但应该不是我杜家的女儿了。”
杜兰雅瞬间转向小怜,眼神阴晴不定,在她看来,景王殿下会跟人打听的,自然不会是府中的下人,那就只能是这个寄居魏国公府的温家小姐了,难怪这些日子她总是往自己身边跑,是妄想着将来跟自己做妯娌么?凭她也配?
小怜起初被人盯着还有些面红耳赤,想着是不是真有一位殿下对她青眼有加,但再一思索,景王殿下不就是那日同温灵筠躲在假山石后那名俊美男子么,他真正打听的,恐怕是温灵筠才是,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小姐即便失去了温家女儿的身份,也不是一个丫鬟可以相比?
小怜的脸上又赤转白,温灵筠看出了这一变化,景王是不是真的向下人打听过她姑且不论,杜兰微的话却是有些蹊跷,或许她不言明景王打听的是谁就是想让杜兰雅对小怜生出恶感,毕竟杜兰雅将自己侧妃的名分视作无尚荣光,哪能容忍一个来自商贾之家的温家小姐与自己平起平坐,即便景王不一定会娶温家小姐进府。
杜兰雅对小怜心生厌恶,杜兰悠就更不用提了,她屡屡输给自家姐妹已觉难堪,哪里还能容忍一个外人压过自己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