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逢春出了街,行色匆匆。还没走几段路,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转过身,就看到了一双狡黠的眸子。
狄逢春吓了一大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他与这薛家的大小姐可有几天未见了,她却还是那么出人意料,行踪不定。
薛红绫横着眼睛说道:“怎么?看到我心虚了?”
狄逢春疑惑道:“狄某与姑娘不过数面之缘,自问并未做过什么对不起姑娘的事,何来心虚之说?”
薛红绫冷笑道:“你不必再装了,你若不是我家里那边派来的,又为何要让吴落甲去码头搬盐?你肯定是知道那里迟早会出事,所以叫他去,说!是不是我哥吩咐你这么做的?”
狄逢春脸上多了些惭愧的神色,其实当初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只是那个黑小子一力坚持才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后来得知他成了黄兴业的孙女婿后他喜忧参半,喜的是依靠忠义会也许不用自己动手他便能脱难,忧的是他现在还在龙云天手里,不知死活。
狄逢春惭愧道:“狄某确实是一念之差铸成大错,不过与令兄无关。”
薛红绫翘着嘴说道:“我才不信!我告诉你,卖画的,本小姐爱跟谁待一块儿就跟谁待一块儿,你们谁都管不着!还有,你跟我哥说,我回家也要有点排面,多带点儿人过来,要是少了,别想我乖乖跟着他回去。”
狄逢春听言抬头看了一眼薛红绫,她正笑着,不过眼中除了笑意之外似乎还多了一种别样的情绪,和当初薛破越看着他的表情一个样子,看似漫不经心的说着话,却又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还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狄逢春试探性的问道:“你的意思是…”
薛红绫笑道:“我没什么意思,不过你自己要好好掂量一下,该怎么跟我哥说。”
说完这话后薛红绫便冷着脸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离开了。
狄逢春仔细思索着薛红绫的话,额头不觉渗出了汗水,越想越觉得这个女娃是想在烟雨镇掀起一场大大的风波,小太岁的名号还真不是浪得虚名。那薛破越是何人?大华正三品骁骑将军,麾下六万铁甲骑兵,若是他真的带军队来烟雨镇了,肯定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难道那个黑小子对于薛红绫来说真的那么重要?这下天云庄只怕真的是要到头了。
想到这里狄逢春没胆量继续想下去了,王侯将相的家事,他还是能少知道一些就少知道一些,对于薛红绫这些话,他也只能如实禀告了,不过他还是下意识的认为薛破越不会那么鲁莽的,毕竟自己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薛老的这个孙子的确有将帅之才,怎么可能会做这种儿戏之事。
狄逢春眼下还有正事要办,不容多想,便再次迈开了脚步,谁料心神不定,没走一会儿,又撞上了一个人。
“吗的,老子的鸡!你走路长不长眼睛啊!”
入眼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道士,正是当初在破庙中见过一面的元神道人的小师兄,他正从店铺内买酒肉出来,一下子就与狄逢春撞了个照面,酒撒了一些,鸡也掉在了地上。
狄逢春大叹一声,今天怎么一出门这麻烦就一茬接着一茬。
少年道士连忙捡起了地上的鸡,四处拍了拍,还用嘴巴吹了几下,这才注意到来人是谁,咦的一声,问道:“你不是在保护那个臭小子刘兆吗?形色匆匆的莫非他出了什么问题?”
狄逢春自然清楚元神道人与这位小师兄是专程来赴比武大会的,现在派出去的人都还没有消息,倒不如询问这个少年道士一番,没准能知道东方逸尘的下落。
他摇头说道:“并非如此,乃是黄老身重剧毒,危在旦夕,因而…”
少年道士愣了一下,还未等他说完便旋即转身,头也不回。
如果是刘兆那个小王八蛋出了问题,他还要看在那个臭小子爷爷的份上管一管,但是如果是那个老东西出了问题,那就自求多福吧,殊不知害人者人恒害之,人在江湖飘,哪儿有不挨刀,他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天道山的道士举止怪异,这也不是第一回听闻了。眼下他不肯帮忙,自己也只能继续四下寻找了。
未察间,嘈杂的街道忽然多了一袭白衣,与世隔绝,似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慢步走来,头戴白色面具,上有三点朱红,腰配三尺长剑,剑柄之处还有红绳玉环相配,姿势伟岸,气质胜仙。
来往路人纷纷驻足观看,华信少女纷纷低眉颔首,霞飞双颊。
只有一个穿着道袍的少年郎恶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低声怒骂道:“吗的,穿白衣的了不起啊,搞得跟窑子里面的兔儿爷一样,卖弄风骚,你以为会有人看上你么?那些女人不过是刚好一起来了月事罢了。”
狄逢春怔怔出神,传言玉龙派门下出入江湖皆是一袭白衣,气质非凡,更重要的是腰间三尺,多一分嫌长,少一分嫌短。不过他不敢妄下定论,因为江湖上冒名充数之徒数不胜数。
那人慢步走到了少年道士面前,停下了脚步,细雨入街,凉意盎然,腰间三尺,更添几分。
少年道士不类方才那般市井小人面貌,反倒仰头,一副世外高人做派,淡笑道:“你终究还是来了。”
白衣人默不作声,带剑至此,来意,自然不用多说,只是他还不能出手。
少年道士问道:“怎么?不敢出剑?”
白衣人开口道:“非是不敢,而是你手中无剑。”
他的声音很清冷,有如高山冷涧,却无比悦耳动听,若是用这声音说出情话,不知又要有多少少女遭殃。
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四年了,也不差这一时一刻,自八岁练剑以来,十岁胜门下大师兄,十五岁胜掌门,平生未尝一败。
千锤百炼,手中三尺;只求一生,不弱于人。
少年道士拿出了自己的酒葫芦,肆意的喝了一口小酒,还砸吧了一下嘴巴,惬意无比。当初的少年长高了,似乎也变得更强了,这样最好,最好!他平生最恨寂寞,最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