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等了许久,终于听到了出来的脚步声。
小姑娘眼睛红红地出来,很明显是哭过。
“走吧。”谢大太太快速转身。
忽然扑通一声,十分沉重地闷响。
“你干什么?”那仆妇见她跪下,有些不耐烦。
谢大太太又转身回来。
“我,我求你”她抬头哽咽着,“救救他。”
谢大太太的目光在她身上还有些红色污脏的衣服上转了一圈,慢吞吞地吐出六个字,“恕我无能为力。”
她马上蹭过来几步,带着几分期冀地语无伦次,“你肯定有办法的,求你行行好,救救我爹。要银子要什么都行,我给您做牛做马!求您救救他吧!”
她的目光太过热切,以至于谢大太太有些不敢直视。
最后只别过眼且冷静道,“第一,我真的救不了他。第二,我也没有义务救他。第三,今天这一趟我已仁至义尽。”
“……”
沈绫罗茫然地瘫在地上。
“什么人都救,真当我们夫人是菩萨不成?”那仆妇小声嘀咕着。
尽管十分冷淡的拒绝了她,但最后分别时,谢大太太却邀请她去府上做客。
“没这个必要。”沈绫罗丢下这句话,转身朝沈记店铺往回走。
天越来越黑了。
转过巷子时,沈绫罗却被一道身影扑住。
她吓得张口就要喊人。
“嘘,别叫。”那身影道。
这声音似曾相识,沈绫罗琢磨着该是在哪里听过的。
“是我。”她眼前映入一张脸。
“俞利娘?!”她低呼,“你怎么在这儿?”
徐俞氏没答,只道,“去我家坐坐?”
沈绫罗下意识想拒绝,因为她跟徐家人其实不太熟,何况这次沈成的事也是因为她丈夫,虽说徐家一干人也很无辜,但她心里还是过不去。
但徐俞氏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刚过来看到你们家门上贴了封条……你一个人晚上在外面也不太安全吧?”
这一说,沈绫罗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眼下琴姨不在,她一个人确实不方便。便点头跟她回了徐府。
整栋大宅子空荡荡的,家具没多少,而且像是没几个人。
她好奇地看向徐俞氏。
“自我老爷出了事,我大姐就把仆人都遣散了,只留了一个丫鬟侍候我。”徐俞氏领着她上楼。
这二楼一路也没有几件摆设,更显空旷。
她感叹着,不小心说漏了心声。
徐俞氏停下转头看她一眼,无奈道,“这不都让你们家搬空了么?”
“……”
这样想来,沈绫罗不禁有些气愤,“这徐范就算不读书考个功名,好歹也搞个生意做做吧!”
老变卖祖上家产算个什么事啊。
徐俞氏给她开门的手顿住了,叹气道,“他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是有了孩子就出去好好做些事。本来他这次回来,我就想把有孕的事告诉他……”
说着,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先进去吧。”沈绫罗上前扶住她。
她也是第一次才知道徐俞氏有孕。如今一想,最惨的还是徐俞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尤其是孩子,还没出世,爹就没了。
刚坐下没多久,进来了个小丫头,安安静静地给她端了碗褐色的汤水,又安安静静地出去。
“对了,徐大太太呢?”沈绫罗才想起那个女人,“你们三个女人,就住这空宅不安全吧?”
徐俞氏苦笑了下,“这二楼就是我相公死的地方,不止是房间,这整栋房子都被传成了凶宅,旁人避都还来不及呢。”
又话音一转,“说起来,我倒是想求你件事。”
沈绫罗怔愣了一下。
她?
她自己求人都求不及呢!
沈绫罗这一晃神,徐俞氏已握上了她的手,“你是不是认识谢大太太?”
“不认识。”沈绫罗的声音直转急下地冷漠。
“不认识?”徐俞氏激动道,“不认识她怎么会邀你去谢府?那可是谢大太太!”
“……”
沈绫罗一时语塞。
她怎么知道谢太太抽的哪门子风?
“绫罗,你帮帮我吧。”徐俞氏哀求道,“我大姐前些日子被叫去了官府,我本想这几天去探监看看她,可是……我竟然找不到她!”
“找不到?”沈绫罗有些听不懂了。
“是啊,我转遍了整个牢房,就是没有我大姐。问看守的人,他们却说不知道!”俞利娘瞪大了眼。
“不知道?”她皱起眉。
“官府那边没有,人也一直没回来,我就想我大姐会不会是回娘家了。我就又去了关府,但是关老爷根本不待见我,说是我克死了我大姐和我丈夫……”徐俞氏说着,眼里渐渐带了水珠。
“你理他做什么!”沈绫罗不耐道,“那种糟老头子迂腐得很,净瞎扯。”
“是真的……”徐俞氏嘤嘤嘤。
“?”
“我小的时候其实叫的是俞丽娘,妍丽的丽。后来算命的先生说这个名字不好会损了我的命道,让我改了现在这个利字,说要破我原本的命格。”俞利娘小声道。
“扯淡!”她吐出两个字,“损你命道?损你什么命道?!”
“那先生说我在二十二岁那年有大劫,会有牢狱之灾,搞不好还会有性命之忧。只要改了名字,就会平安无事了。”
“你现在多大?”
“二十二。”
“……”
还真他妈的准!
“说不定就是我改了命格,连累了我大姐。”徐俞氏十分自责。
“你别多想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孩子吗?”沈绫罗顿了顿,又补了句她自己都不敢肯定的话,“徐太太肯定不会有事的。”
“可我这心里总是感觉不太好。”徐俞氏愁着脸,“绫罗,你帮帮我吧。你帮我找找谢大太太,她肯定有办法的!”
……这话怎么那么熟?
她咳了下,语气十分诚恳,“我也不知道谢大太太是个什么情况,但我跟她真的不熟。而且,”
她声音低下来,“是她指认我爹串通流匪,杀了你丈夫。”
徐俞氏惊得半晌没回神,不过半晌她又记起来了。
她早上也在来着,和沈成一样莫名其妙地被押了过来,莫名其妙地被扣了一个通奸的罪名。只不过后来被关押的时候动了胎气,闹得狠了惊动了孙主簿。
孙主簿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抽了,竟然把她放了回来让她看大夫。但她没有立即回去,因为当时所有人都去看热闹了,她想着再逛一圈会不会有新发现。
她其实不确定沈成的人品。这人势利得不行又精于算计,如果说他为财杀了徐范她是有几分信的。然而,这个知县却说沈成与她私通勾结,这不扯淡吗?
沈绫罗沉默。
徐俞氏又想起来,她爹还在牢里,“那沈老板……”
“明天赶得早,还能给他收个尸。”沈绫罗扯出一抹笑,比哭还难看。
“……绫罗。”
她摆摆手,“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坐会儿。”
徐俞氏起身出了门。
跨出门槛时,又不放心地回头看她。
她就在那安静地坐着。
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本是该活泼开朗的年纪,现在却沉寂得如同一座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