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三天对阮冬来说就十分漫长了。
起先是她做的梦。
她觉得自己像是突然被丢到了蒸炉里一般,热的叫人发颤,而且周围似是弥漫着什么东西教她难以呼吸。
远远的,似是有人喊她。
一声一声地,急切地喊她。
“阮冬!”
这回她听清了,是在喊她的名字。
然后?
她就记不太真切了。
就是突然像有什么力量将她托了起来,悬浮在空中。
一个一个的记忆断片。
最后,是重重地下坠感伴着细细的风声。
那一刻她睁眼了。
对上一双高高的,在俯视她的清冷漂亮的眼睛。是很熟悉的一双眼,那里面似有什么东西掉落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
昏迷前她意识到,那是她的母亲。母亲的眼里氤氲着她以前从未见过的颜色。
随后,则是一片无意识的沉睡,她时常断断续续的会醒来,但也不是很清醒。有时候半醒间会有异常的痛感,偶尔也能听见有人在小声地说话。
“这样程度的伤势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脸上烧得太严重了。”
“恕我无能为力。”
……
她期间感受到最多的,就是叹息。
那悠长的,沉沉的,令人绝望的叹息。
终于,再没有了叹息声。
她醒来了。
一只手伸过来摸了摸她。
她起身,床边坐着一个中年妇女,面容温慈平和。
“你醒啦。”她微微一笑,“要不要吃点东西?”
阮冬摇头,看了看四周陌生的环境,有些迟疑道,“……我娘亲呢?”
这一说话,她才感觉脸上像是被绷着什么东西,紧紧地贴着,有些令人不舒服。
“我没看见你娘亲。”坐在床边的人边说着忽然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个包子递给她,“你先吃,吃完了我们去找她。”
阮冬点头,接过包子咬了一口,是软软的。不过脸上被束缚着的感觉让她张口也有些不利索。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她又问。
“你的脸受伤了,要擦药才能好。”
“那为什么要贴着一层布?”
“要把药隔开。不然你吃东西不就很容易沾到药了?”
有道理。
阮冬点头,鼓着腮帮子乖乖地吃东西活像只仓鼠。
那妇人的神色更加慈爱了。
甚至让阮冬有种自己是她女儿的错觉。
“你很像我带的一个孩子。”她忽然打开话匣子,“她最喜欢三鲜包。”
阮冬摇了摇头,“我喜欢肉包,要猪肉。”
妇人但笑不语。
“我吃完了。”她说,“能不能带我去找我母亲?我家是开药铺的,应该离这儿很近的。”
“可是你受伤了。”妇人忧愁道,“你这样回去你娘会担心的,等伤养好了再回家吧。”
这妇人的声音平和又坚定,让她莫名地信服。
不过,她还是反应过来,“我一直不回去,我娘会更担心的。”
“我已经跟她说过了,”妇人道,没等她疑问又接着说,“你家在阮氏药铺对吗?”
阮冬点头,好奇她是怎么知道的。
但妇人没再说下去了。
她试着下去走动走动,发现自己腿脚好像也不太利索,一拐一拐地有点瘸。
“大概是摔狠了。”妇人解释道,“不过具体我不太清楚,因为我路过的时候,你已经倒在地上了。”
阮冬有些懵,她之前是在她自己的房间里的。
摔?
她回忆起那片段的梦。
难不成她自己跳楼了?
不对啊,自己没事跳什么楼?
阮冬摇了摇头。
但她忘了当时窗户被阮夫人锁住了。
“那我是磕到脸了?”她好奇摸摸脸。
“大概吧。”妇人含糊不清地答道。
阮冬倒觉得那妇人说的有理,肯定是摔狠了,不然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摸摸脑袋。
“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你先好好休息吧。”妇人温和地笑笑,起身又转过头来,“你还没好利索,先不要下床了。等你好一点,我再带你去找你母亲。”
阮冬乖巧点头,开始神游。
待脚步声渐渐远了,她又静静地等一会儿,随后费力地下了床。
她先是打开了窗户。
这么一打开,就发现了对面街边很明显的一处铺子。
两张官府贴的大白条就明晃晃地贴在那铺子的门上,脱开了的小半截纸在空中迎风飘扬。毋庸置疑,那是沈家的当铺了。
阮冬有些忧愁。
也不知沈绫罗能去哪里。
她低下头,一瞬间念头在脑海闪过。不如去找她吧?不,先回一趟家,母亲该担心了。
她一点也没有把那妇人的话放心上,慢慢一瘸一拐地走到门边。
手上一用力,两扇门像是被向里扯了一下,但没开。
阮冬暗骂了一声。
最近大家是都有锁房门的癖好吗?!
她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住,开始浑身泛起凉意。
阮夫人之前锁门,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母亲不会害她。而这个素未谋面的妇人就不一样了,既然是救了她为什么还要把门锁上。反正,这妇人锁门肯定是为了不让她出去,但为什么不让她出去呢?有什么目的呢?
……
阮冬开始自己脑补了许多拐卖姑娘的情节,越想越怕。
她开始在房间里打转,走着走着,她又发现不对了。
这个房间,没有铜镜。
阮冬皱起眉。
女人的房间里不可能没有镜子,但这里就没有……说明,这里根本不是她住的房间,搞不好就是什么临时窝藏姑娘的地方!等到了晚上就把她送出去。
天嘞!
阮冬想哭了。
她想阮夫人了。
但这种情况下,阮冬还是忍不住地接着想。她蔫了吧唧地坐回床上,一个人终于啪嗒啪嗒掉了金豆子。
掉着掉着,脸上被泪水浸过又开始痛起来,本来就紧贴着皮肤很不舒服,这下又更是感觉粘腻得紧。
她忍不住要把脸上的东西拆下来。
原是大夫给她用布条贴着伤口绑好的,她伸手绕着头摸了一圈才找到打结的地方,一下扯开更痛,她只好小心翼翼地拉开。
那带着不知名的黏黏的膏药的布条就被她取了下来。脸上一下轻松不少。
但这时,房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阮冬吓得要把布条往头上挂。
“琴姨?”
房外的人轻轻喊了一声。
阮冬停下动作,觉得这声音实在太耳熟了。
“琴姨你在吗?”房外人又喊了一声。
阮冬听得像是沈绫罗的声音!
她一阵狂喜,“阿绫!阿绫!我是阮冬!我在这儿!”
“阮冬?!”房外人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顺着声源走到她所在的房门前,“是阮冬吗?!”
门上的锁被晃了几下。
“是我!”阮冬应声。
“……你等一下,我去拿钥匙。”房外人说道。
阮冬一下安心了。
没一会儿,那人又回来了,几下钥匙叮叮当当的声音后就是插进锁孔的声音。
但阮冬又突然惊疑起来。
如果是沈绫罗的话,她怎么会知道这个房门的钥匙?!
阮冬心一下悬起来,挪到桌边。只要一会儿来人不是沈绫罗,她就一凳子敲上去!
门被缓缓推开,站在那儿的正是许久不见的沈绫罗。
阮冬喜极而泣,就想一下扑到她的怀里。
只是对方一看到她却像是不认识了她一般,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连连退后,甚至差点瘫坐在地上。
阮冬奇怪极了,想上前扶她一把,但被她一句话打回了房里。
只听她语气颤抖地问,
“……你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