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徐关氏才到官府，整个安县就已经传开了。
是徐关氏杀了自己的丈夫。
“我之前去她家，她还给我吃荔枝呢。”沈绫罗神情落寞，“这真的不敢相信。”
“知人知面不知心呗。”阮冬接道，“不过你怎么去过她家？”
“她家都是我家的常客了。”沈绫罗唏嘘道，“光去年我爹就收了他们家三样东西，件件都是宝贝……我当时去记过一次帐。”
阮冬点头，“看来你们家还真有钱。”
“谁说的，我爹都抠死了。”沈绫罗提起沈成，真是心情复杂，“之前给我换的桌子，也不知道她们家用过几辈子了。”
“那也是好东西啊！”阮冬推推她，“你知道以前徐家多厉害吗？他们太老爷还给老皇帝洗过脚呢！”
沈绫罗嗤笑，“给人洗脚有什么厉害的？”
“皇帝啊！皇帝的脚，你懂不懂！”阮冬提高声调。
“懂懂懂，我懂。”沈绫罗赶紧点头。
反正她是不会给别人洗脚的。
……
相比昨日惊慌失措的徐俞氏，徐关氏则要镇定许多。
“这简直是荒谬！”徐关氏掷地有声，“民女嫁进徐家五载，哪日不是勤勤恳恳为夫操劳？为何要去杀夫？”
“听说那徐范一无是处，每每拮据之时只能靠典当家祖度日，可有此事？”叶知县低头慢斯条理地理了理衣摆。
“是……”徐关氏声音低了些，但语气坚定，“不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即便如此民女也认了！”
坐在一旁记录的孙主簿抬起头，想给她鼓个掌。
“可是本官听说你不满他变卖家产，甚至上次还与他发生了争执？”
“是又如何？”徐关氏仰起头，直视坐在堂上的人，“大男儿本该志在四方好好闯出一番事业来，他却畏畏缩缩躲在家里坐吃山空，我还不能说他了？”
“说得好。”孙主簿小声嘀咕了一句。
叶知县忽然笑了一下，但很快笑容消失，“如果是昨晚之前，本官倒要被你这一番话感动呢。”
徐关氏不解地看他。
“来人，”叶知县冷声道，“传福来客栈的老板！”
众人等了一会儿工夫，慢慢上来一个个头矮小的中年男人。
“小民拜见大人！”男人战战兢兢地跪下。
“把你昨晚说的话重复一遍，让她好好听听！”叶知县一甩袖。
“是。”男人弯了下腰，低头说起来，“徐范死的那天晚上，小民在自家客栈的门口看见了徐关氏，她行色匆匆地路过，像是要去徐府。”
徐关氏震惊，“你胡说！”
叶知县眯起眼睛。
男人连忙道，“大人，小的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大人。如有半句假话，小的、小的天打雷劈！”
“……”
徐关氏正是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她愣了半晌，才想起来反驳，“大人，民女那日一直在娘家，绝没有踏出过府门半步！”
话毕，转头死死盯着她身旁的男人，“你这个小人，不得好死！”
男人不乐意了，“你怎么骂人啊？我那晚明明看着你了，我当时还好奇，叫你来着，你还不理我！”
徐关氏现在也不想理他，只沉着脸，紧抿着嘴。
叶知县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对了，你说你看到徐关氏，可有什么证据？”
“没有。”男人低下头。
“……”
叶知县抚额。
“大人，可小民说的都是真的，小民没必要害徐关氏啊！”那男人急道。
“大人，他根本就没有证据！”徐关氏一下活了起来，“应该把这种乱咬人的狗关起来才好！”
“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
“大人！这种乱嚼舌根的小人就应该把他关起来打一顿！”
“大人！这就是个毒妇啊！搞不好人就是她杀的！”
“你个侏儒少在这里给我满嘴喷粪！”徐关氏瞪他一眼。
“大人！她还辱骂小民！！！”男人气的尖叫。
“大人别理他！”
“……”
叶知县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快要炸了。
“行了！别吵了！”他捂着耳朵。
大堂安静了。
两个人同他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儿。
“今天先退堂！”叶知县气的转身。
孙主簿上前，“大人，这还没审……”
“我说退堂！退堂退堂退堂！”叶知县气得跺脚，“你是聋了吗？！”
“……”孙主簿低头拢起袖子。
他转头指着那两人，“给我分开关起来！”
几个衙役上来拖着人下去了。
孙主簿这次没有跟着叶知县，而是悄悄去了库籍房。
不是他多疑，实在是这个新知县……太废物了！他跟了三任知县，这是最缺心眼的一个。
就上任第一天的时候跟着大家伙儿吃了顿饭，接着成天见不着人影，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后来出了件命案，终于天天在官府了，又整天阴晴不定，时不时揍一顿底下的兄弟。仵作的尸检他给丢一边，案发现场也不去，审个人犯不仅毫无经验还跟闹着玩儿似的。
这个知县大人一看就不是个官员，反而像是个来自家的别院山庄找乐子的阔少爷。但他手里还真就有御史大人的盖章信件。
孙主簿低叹口气，又找了起来。
每一任的官员上任这里都会有记录，包括每个人的仕途情况。比如是哪一年参加的科考，又是哪一年中的举人。按理说他是没有权利看这个记录的，但孙主簿真的很想知道这个傻缺到底是怎么被派过来的。
他在桌子底下探了探，果然摸到了一把钥匙，不禁又叹息一声。
这个新来知县大人竟然连钥匙都不知道好好保管。他那次交接的时候，看见知县大人拿着这串钥匙在手里晃了晃，然后随手丢在了地上。
他暗自摇头，用钥匙打开了抽屉。
里面是几册厚厚的宗卷。记录了自开国以来，历任所有的青州安县知县。这本是主簿的事，但他是新知县上任后才提拔的，所以他也不甚清楚，因为是前一任主簿记的。
他翻开了最后一本，找到了写有字的最后一页。
叶知修，第三十一任安县知县。
再往下的所有记录。
空白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