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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脚不离地,腿不过腰

远在桑林村的子壮,对于邑城理正司内发生的一切,当然是毫无所知。

若是他知道自己竟然不经意间被理正司的大人看上了,说不定立刻就会欣喜若狂,在桑林村内上蹿下跳,奔走相告,恨不得让全村的人都分享他的成功和喜悦。

作为一个在乡村出生长大的野民,这可是个做梦都不敢想,千载都难逢的好机会。

这不能抱怨子壮胸无大志,而是因为几百年来压迫、剥削和折磨,早已经磨灭了大多数人的梦想和棱角,让他们习惯于目前的生活和现实。

子壮虽然和其他的野民有所不同,但也不可能不受周围环境的影响。

他是一个野民,一个不配拥有姓氏的低下穷苦人。

野民的身份,是自一出生就被决定了的,然后就像一道沉重的枷锁,牢牢压在他们的身上,一辈子都不能摆脱掉。

天有十日,人有十等。这种不平等,是自一个人出生的时候就被注定的,很难更改。

简单来说,贵族,平民,野民和奴婢是社会中街垒分明的四个主要阶层。

贵贱分明,尊卑有别,等级森严,不可逾越,才是这个社会不可侵犯的核心价值,被尊称为“礼”。虽然周天子形同傀儡,但现在天下还是周天子为尊,所以此“礼”又被称为“周礼”。

在钟吾国内,高高在上,处于权力最顶端的人物,自然是钟吾国的君主。因为钟吾国是周天子赐封的子爵诸侯国,所以徐国的君主也被称为钟吾子。钟吾国国君的儿子中,除了一个要继承他的君位以外,其余的则被分封为大夫。

大部分的大夫都由国君赐封一个地方做为他的采邑,若没有犯下犯上作乱,谋反篡位的大罪,这采邑就可以世代相袭。

子壮所在的蒲城邑,就是国都一位赢姓蒲氏下大夫的采邑。

姓别族源,氏分贵贱。

钟吾国的国君也是赢姓族人,以国为氏,和赢姓蒲氏大夫系出同源,几百年前也是一家人。

而大夫的子嗣,除了一个要继承父亲的爵位和采邑外,其余的则被分封为没有采邑,只有禄田的士子。士子如果没有在官府中效命,那么禄田上的农作物产出,就会成为他们收入的唯一来源。而那些因为各种原因失去禄田,又无所事事的士子,只好苟延残喘,自己寻找活路。

君主,大夫,士子三个阶层,就是所谓的贵族阶层,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人上人。

士子已经处于贵族的最低层,他们的子嗣,除了有一位可以继承父亲的士子身份和禄田以外,其余的人则无爵无禄,成为自食其力的平民,也被称为国人。

当然,国人毕竟是国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绝不是子壮这些野民能比的。在蒲城邑,这些人通常也被称为邑民。

而子壮所处的野民阶层,是比国人阶层还要低下的穷苦人,仅仅比那些毫无人身自由,可以被随便买卖的奴婢要好一些。

国人可以居住在邑城里,不用担心野兽和盗匪的侵袭,而野民却轻易不得踏入邑城半步。

国人可以去邑学里接受教育,学文习武。有了一技之长后,可以从事农业,工商业,可以做官府的小吏,或者是军队里普通的兵丁。而野民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困守在土地上。

国人虽然也服劳役,但往往从事的是邑城内轻便的工作,而且服役年龄是20岁到60岁。

野民却负担着整个蒲城邑最为沉重的劳役,从15岁开始,一直到65岁才能结束,而很多的野民实际上活不到六十五岁。

……

也正是因为这残酷的现实,对于子壮这个野小子来说,纵然心比天高,理正司的事情对他还是过于遥远,也许北部的荒原才是他施展拳脚的广阔天地。

虽然在这里也有让他头疼的存在,流民村的官二代,毛脸鸷。

这小子现在简直是如蛆附骨,如影随形,只要子壮和噘儿一进入荒原,过不了多久,这小子就冒了出来,然后缠着子壮和噘儿不放,怎么赶都赶不走。

子壮因此很无奈,甚至有一点点心酸。

实在是不给空间了,搞得子壮连拉着噘儿小手的机会都倍加珍惜,以前苦心积虑谋算的人生大事,几乎已经化成了泡影。

天大地大,找谁说理去?

子壮只能在和毛脸鸷交手的时候多下点力气,尽可能地给他点苦头吃,希望这小子能够知难而退,不要打扰他和噘儿的好事。

可是,这小子皮糙肉厚,一般的伤痛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反而越挫越勇,乐此不疲。

子壮想想都头大,关键是又不能下死手。

毛脸鸷可不是一个人在荒原上。无论是子壮还是噘儿,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两个人一旦踏足于荒原,荒原的深处就会想起此起彼伏的呼哨声。过了不多久,毛脸鸷这个毛脸候子就从远处出现了。

他毕竟是个官二代,不可能整天猫在荒原上等他们两个,手下一定有不少人在帮着他留意子壮和噘儿的行踪。

这也让子壮对于流民村的势力有了多一份的了解,心底自然多了一份慎重。

这流民村,估计不是一群乌合之众那么简单。

那个曾经教过自己两招鞭腿的流民村的头领,到底是何方神圣?

……

又是一个旋风腿,重重地踢在毛脸鸷的肩膀上,让这小子惨叫一声,打了一个趔趄。

子壮接着上去虚晃一招,趁他分神的时候,脚下一用力,把毛脸鸷绊倒在地上,跌了一个王八仰。

这小子身体粗壮,但也太不经打了。

或者是,这小子也太笨了。

再或者是……

“嗨,毛脸鸷,你父亲应该腿功不错,你为什么从不用腿?”

子壮盯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毛脸鸷,一脸不解地问道。

“你小子不是在假打吧?”

毛脸鸷拍拍身上的尘土和草屑,吐了一口血水,一脸郁闷地抱怨道,“你以为我不想用腿?是我父亲不让!他让我先练好下盘,不要计较一时的胜负!”

“输就输了,还整出这么一个说法来,你脸皮可真厚!”

“别说脸皮的事情,这可比不了你——脚不离地,腿不过腰,这才是搏杀术的精髓,你一个野小子懂个屁。”

这毛脸鸷一梗脖子,竟然嚣张起来,一脸鄙夷地扫了子壮一眼,“若论单打独斗,现在我暂时比你差头发丝那么一点点而已。若真地上了沙场,两军对垒,你估计……哼,我就是找你练练手而已。”

子壮气的牙都痒痒,忍不住摩拳擦掌,“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刚才我揍得你不过瘾吧……”

毛脸鸷一缩脖子,又朝远处正在采草药的噘儿望了一眼,两条腿一动,刺溜刺溜地朝她那边跑去。

“噘儿姐姐,我过来帮你采草药……”

子壮全身一阵鸡皮疙瘩,忍不住捂上了脸,心中暗骂不已。

“这个毛脸猴子,其实一点都不傻,明明年纪比噘儿还要大,这‘姐姐’叫得可真是腻歪……”

“毛脸鸷,你这个混蛋,赶快给我滚回来,我们没有打完呢!”

“噘儿姐姐,我手下人告诉我,西北方有一大片的青天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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