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七点。
他打开电视机。
早间新闻里播放着昨日深夜发生的街头交火一案,凯宾尔特里面的四个人已经被烧得焦得不能再焦,通过各方面的查证,被证实是天使区的人。
腐朽的天使区再次被推上风头浪尖。
就连蒙达纳也幸灾乐祸地致电蜀国总统芮秀吉,看似慰问实则讽刺蜀国打击犯罪不力,又联系了很多关于人权的问题。
这场事件造成了平民一死十伤,而另一辆捷豹没有被找到。
那群嚣张地白痴让任务失败了,还招致了这么多势力的关注。
以后天使区遭受的压力必然不小。
雪狼收拾好自己的家伙,带上棒球帽,灰色的眼睛像是俄利多洛夫的冰原,灰寂冰冷而平静得可怕。
该是他出场的时候了。
联合调查部的安全部办公室。
办公室的基调是黑色,温度比外头要低上不少,安静得好像坟墓,百叶窗透过的一点阳光落在纯黑色的大理石地面。
黑色西装的英俊男人坐在办公桌前,十指交叉。
他在沉思。
动静如此,都没有引出那个女孩,难道与他原本所想有所误差?不过这个记者虽年纪尚轻,逃命的本事倒还真大,这会儿更是连下落都没了踪影。
但这还不是他的底牌,所有人都会有死穴,他向来喜欢探索这点。
想着,他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翘了起来,这是一个危险的表情,代表猎人被猎物挑起了兴趣,想来一场致命的博弈。
而桌上则放着三张照片,整齐排列,从左到右依次是伊向东,姜琴,伊宝夜。
“再往西边,十几公里外就是天使区了。”
江润站在废弃仓库的屋顶上,裹着衣服边抽烟边吹着凉风,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微微有些尖锐的男音。
陈斯文灵巧地翻上了屋顶,他背着一个黑色的大包,一脸地痞流氓式的笑容:“大清早就来看风景,怎么,发现这里很美?”
江润不置可否地笑了,屈指弹了弹烟灰,哑着声音道:“够荒凉的。”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视野内尽是废弃的工厂,偶尔几棵枯败的树,坍塌的黑色烟囱,碎玻璃渣嵌在铁灰色的地面,根本无人去管。
这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蜀国“大工业时代”的遗留物。
彼时国家刚从世界大战的毁灭中苏醒,几乎成了废墟的世界建立了新的平衡,那是个相对稳定的年代,蜀国如同一只野心勃勃的雄狮,不遗余力地开始了重建与扩张。于是大工业时代到来了,巨型工厂,疯狂的钢铁炼制,重度污染,居民乔迁。
这股热潮持续了很长时间,旧时期的工厂渐渐过气,因为机械的老化和工厂内部设计的极其不合理而饱受病诟,于是新的工业区开始建立,而这里变成了旧工厂的遗址,一直废弃在这里。
江润作为实习生的时候曾经在这里考察过,写过一篇稿子,叫《大工业风暴的后现代启示录》。
陈斯文打开包,里面是一根不锈钢球杆和二十多只脏兮兮又破又旧的小白球。
“打过高尔夫吗?”他歪着头看向江润。
“当然没有。”江润狐疑地问,“你干什么?”
“给你看看一个好玩的东西,”陈斯文把球放在地上,洋洋得意道,手拿着高尔夫球杆,“陈氏独门高尔夫!”
他晃了晃球杆,比划了一阵,最后猛地一击,动作分外滑稽。
高尔夫球尖叫着飞了出去,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形,最后击碎了对面工厂的一扇墨绿色窗户。
“中了!”他跳了起来,大声嚷嚷,指着那个破洞,“看到没看到没?”
“你这是哪门子的高尔夫。”口头上虽然很不屑,江润还是掐灭了烟头,抢来球杆,“看我的。”
她胡乱的大力一抽差点把腰给闪了。
不过球却是飞得老远,落到了三四百米外的一间仓库那儿,只听“噼里啪啦”的倒塌声,不晓得撞到了哪里。
“没个准头。”陈斯文下结论道,“就是力气牛了点。”
江润呸了一口:“你看那边。”她指着对面停在工厂窗前栏杆上晒太阳的懒麻雀:“我马上就打它下来!”
口头说着,手上也不闲乎,瞄准那丑不拉几的麻雀,她试挥了几下,接着狠狠将球击了出去,没打到那麻雀,反倒把窗子上面玻璃都砸碎了。
麻雀受了一惊,扑棱扑棱地飞走了。
陈斯文哈哈大笑起来。
“你也别得瑟,”江润剜了他一眼,“你先前打破了一块玻璃,我可打碎了两块。”
“好嘛好嘛,你赢了,”他涎着脸凑上来,“要不要来个胜利的拥抱?”
“去死!”她用球杆揍他,不过也没使多大力。
一个小时下来,他们快把附近的窗子全砸了,后来高尔夫球不够,他们便扔起了石头。当周复浑身不舒服地从带着霉味的屋里出来时,就看见了这幅景象——不远处的屋顶上有两个疯子正抡着胳膊,用石头疯狂地破坏四周。
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江润被满脸黑线的周大BOSS揪回了地面。
他倒也很惨,由于昨夜被强塞进车子里又经过多轮冲击,他的脸到现在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听了江润关于昨天的报告,周复急得像快被油炸的蚂蚁,绕着屋子团团转。
“你果真闯大祸了……果真闯大祸了……”他神经质地嘀咕了几句,“还是在市中心……这下我们要被通缉了……”
“不会连累到你,”江润安慰他,“车是我的,房子也是我的,你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你——”
“再说了,”她话锋一转,“我还报废了一辆捷豹,该哭的人应该是我。”
话虽如此,她的脸上却没有一点伤心沮丧的影子,昨夜的经历倒像是给她打了兴奋剂。
曾经有一位心理学教授做完江润的心理分析后说,她内心有一种压抑的破坏欲,这种破坏欲常常会被普通人曲解为野心或是逆来顺受。
言下之意,就是说她是个天生的危险份子。
对此江润却不以为意,每个人都有自己阴暗的一面,她倒觉得自己是个天生的好人。
“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周复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总是喜欢轻贱自己的性命?”
“老大你放心,我很清醒,也很珍惜自己的小命,”江润咧开嘴,“我准备在这里躲几天(陈斯文的脸上露出了令人作呕的幸福的表情,等查出了真相再回去,我觉得现在已经慢慢接近事实了。”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
“我会去辞职,反正感觉继续下去迟早会给《摘要》惹麻烦,”她耸耸肩,“而且我蛮想当自由记者的,工作自主又引人注目。”
这是她一个晚上想好的决定。
从她初始查苏沅——或者更早,从私自调查宋年昌开始,她的道路便注定和《摘要》偏离。
周复沉默了很长时间,良久,才叹了口气:“也罢,这是你的事,我尊重你的意愿。”
“老大,对不起了。”江润轻轻说。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周复摇摇头说,“希望以后还能与你合作。”
“好啊,我会挖出很多大料子卖给你们。”她信誓旦旦地拍胸脯道,“一定会让《摘要》的销售量创纪录。”
“你就说大话吧,”他又是一声叹息,“其实你追的案子我也想一同弄个明白,可是还得顾及小雨,当初这份工作也是为了混口饭吃,我不能冒险。幸亏小雨最近一直呆在她爷爷奶奶家,不然出了这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周小雨是周复的宝贝女儿,只有四岁,江润见过那丫头,俨然被她老爹宠成了小魔王。
送走了周复,江润坐在椅子上,对着地板上的霉斑发呆。
她的眼睛下面是深深的黑眼圈,昨天彻夜和老鼠查枪支交易记录——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况且在天使区那种混乱的地方,很多交易都是没有被记下的,一方面也是为了买家的信息安全。
可即使如此,他们还是锁定了几个可能的杀手,包括那神秘的天使区NO.1。
江润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点上火,她并不是很喜欢烟味,这只是她保持清醒的手段之一。
她沉默了很久,对着本子上的任务关系图看了很长时间。
最左边的名字是赵统诚,打了个箭头到绥汤医院——他会知道什么呢?可怜的傻瓜,也许什么都不知道,DFI的威逼利诱?他们把他关在里面大概是为了让他不要在外边乱说。
江润眯起眼睛,用香烟在赵统诚的名字上烫了个大洞。
第一条线排除。
中间那个名字是苏沅的老爸,苏朝阳。
苏沅曾经提起过她的父亲,虽然说得不多,但能从只言片语中得知,苏朝阳是个正直宽厚的男人,热爱自己的军人职业,关于他的死因,苏沅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听说是那个新发现的世界大战地雷区爆炸,死了很多人,”苏沅抱着膝盖说,“自那以后,妈妈就不怎么笑了。”
苏沅的母亲是个满面沧桑的女人,不苟言笑,母女俩靠救济金和房租过活,苏沅也经常打些零工,真不知道那个女人平时都在干什么。
对了,苏妈妈没有工作,也不怎么照顾苏沅,那她一般都在干什么呢?
据江润的了解,她也没有什么打牌搓麻将的嗜好。
江润在苏朝阳的名字周围画了个重重的圈,又注了个下标——地雷区爆炸。
最右边是“元都监狱”四个字。
最近绝对没有越狱事件。
江润吐了口烟圈,扬起声音道:“老鼠,我们准备攻克元都监狱了!”
“好啊,”陈斯文油腔滑调的声音在卫生间响起来,他正颇为欢快地搓着澡,一想到他的女神正与他一墙之隔,他就兴奋得差点掉进浴缸淹死,“克服困难是我的最爱!”
江润无奈地摇摇头,这时候陈斯文又颇为激情地唱起了国歌,虽然调子走得不成形。
江润翻了翻冰箱,在里面找了一碗泡面,泡上准备当午饭吃,接着便打开老鼠的电脑,开始看近期的新闻。
意料之中,头条便是《元都街头交火,治安成为首要问题》,新闻上放出了自己的照片,并说成了“失踪的记者”,而自己所住的那栋楼也惨遭天使区暴徒的血洗,凡是经过的探出脑袋看热闹的居民都被射杀。
第二条新闻同样震动了整个蜀国。
——《曼通宣布破产,金融海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