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古怪。
萧清梧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谁也不知道凤衍在那儿站了多久。
凤衍好似根本没有听到那些话似的,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没有一丝的改变。
在离萧清梧三步的地方,他停住了脚。
他的声音并不如外表一般,反而十分低沉,仿佛魔魅一般,有着蛊惑人心的能力。
“五殿下,七殿下,”他看向两人,嘴角微微上扬,“殿前献艺就要开始了,两位殿下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听见凤衍的声音,两人回过神来。
两人朝凤衍一拱手。
“多谢凤大人提醒,我们先行一步!”
话音未落便脚底抹油,飞快地跑了。
萧清梧看着两人溜走的背影,感觉有些无奈。
就这么把她丢在这儿,也太没有姐弟情了吧……
“公主,”凤衍的话唤回了萧清梧跑远的思绪,她抬起头来看向凤衍。
为什么是抬头呢,她看了看,现在她和凤衍差了差不多有两尺……
“可否借一步说话?”凤衍神色温文,有一种近乎奢侈的高雅。
萧清梧一挑眉,有什么话还要借一步来说?
凤衍是个很聪明的人,和聪明人打交道永远要多留几个心眼。
她虽然要接近凤衍打探,但她没有忘记这个人本身的危险性。
在萧家倒了以后步步高升的他,对她来说已经没有那么可信了,她常年在漠北,很清楚那些突厥士兵的可怕。
强悍,凶猛,以一当十。
突厥的颉列可汗,才能出众,自从这几年上位来便又扩大了三分之一的疆域,兵强马壮,手下能人无数。
有着这样强大实力的突厥,居然在凤衍手下节节败退,丢了苍北十九州。
这足见凤衍之可怕。
虽然这个人没有表现出对她的敌意,但是萧清梧不会轻忽。
朝歌是怎么死的,到现在还说不清楚呢。
去?不去?
这些思考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萧清梧向着凤衍,微微颔首。
要来的,迟早要来。
如果失去这个机会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凤衍,也就无从探究他的用意,还不如现在便讲清楚。
何况,若他要杀她,也不会让苏瑢苏理看见,大可挑一个无人的时候下手。
凤衍轻轻一摆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萧清梧先行。
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有着说不出的肆意风雅。
萧清梧失笑。
这个男人,一行一动,皆宜入画。
唯有这一点,和小时候一样,一点儿也没变。
既然确定了凤衍暂时不会对她出手,萧清梧也不扭捏,坦然地先行于前。
凤衍跟在萧清梧的身后。
少女红衣加身,身形娇弱,背影中却透出骨子里的傲然。
有些改变并不需要从这个人说什么做什么中觉察,反而,越是不经意的东西,越真。
凤衍眼中仿佛有暗流一涌而过。
走到一棵角落里的海棠树下,萧清梧转过身来,“凤大人,现在可以说了吧?”
凤衍凝视着她,嘴角微勾。
他一步步走近,萧清梧在心里默数。
三步,两步,一步……半步。
最后凤衍在她身前半步停住了。
他俯下身来,凑近了她的脖颈。
近在咫尺的距离,萧清梧甚至可以嗅到凤衍身上淡淡的芳草香气。
海棠树下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微微交叠。
如果此时有人看见这个旖旎的场景,必然会以为是两个年轻男女在幽会,但当事的两个人却非常清楚,这事和风月可半点也沾不上边。
凤衍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萧清梧瞬间僵住了。
等她回过神来,凤衍已经退开了一步半的距离。
萧清梧看向凤衍的眼神变得复杂。
他说,
“你不是公主。”
一步半之外,凤衍依然从容,勾着那仿佛经过精确计算的笑,云淡风轻,好似刚才那说出的话不过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寒暄。
他的话语很笃定。
但萧清梧还想再抢救一下。
“凤大人是什么意思?朝歌不明白。”萧清梧眨眨眼,一脸无辜。
凤衍却不吃她这一套。
他温润的眼眸凝视着她,“公主您明白。”
又是一个肯定句。
好吧。
萧清梧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你想做什么?”
凤衍此人从不无目的地放矢。
他说的话,都有自己的考量。
凤衍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
他道,“公主不必如此戒备臣。”
他向着萧清梧伸出手来,她下意识地要避开,却被凤衍按住了肩膀。
萧清梧发现她竟然挣脱不开。
他从她头上拈下一片鲜红的海棠花瓣。
“臣对公主并无恶意。”
萧清梧瞪着他,他也凝视着萧清梧。
凤衍突然璨然一笑,那双温润的桃花眼儿弯起,一向温雅的气息中徒然多了几许惑人的魅,一时之间竟是比他身后鲜红的海棠还要灼灼。
白衣卿相,谢了风流花。
萧清梧有些呆了。
如同撕开了一层温雅的面具一般,她忽然觉得,也许这才是他真实的模样。
“臣此来,是要和公主合作。”
他的声音惑人而低沉,仿佛直达人心。
……
回到宴席之上时,宴席已过了大半。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轮皎月挂在空中,宁静,祥和。
对面的凤衍也已回到了席上。
她看着凤衍,只觉得十分陌生。
以前她以为她是知道这个人的,虽然不甚熟稔。
但她现在觉得她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萧清梧深吸一口气。
虽然他说是合作,但他们都很明白,凤衍才是这“合作”的主导者。
因为她别无选择。
虽然她一个孤魂占了朝歌公主身体的事情是十分诡异,就算说出去未必有人信,但是这也是看掌握这个消息的人是谁。
因为他是凤衍,所以就算事情再诡异,再不可信,他也会有办法让人相信。
凤衍并没有告诉她合作到底是要合作什么,只和她说,到了时候自然就会知道。想来他心里是有计较了,只是暂时不需要她知道而已。
世上怕是没有比这更荒唐的合作了,连合作的内容都没弄明白。
萧清梧自嘲地一笑。
可那有什么办法呢,被人抓住把柄了。
她这辈子除了最后那一遭,还没吃过什么亏,今天可谓是祸不单行。
这口气还真咽不下去。
思忖着,一朵大红绢花便落在萧清梧手中,与此同时,耳边的鼓声突然停了。
萧清梧正憋闷着,见这情形便明白过来了。
又有人在算计她。
她不禁被气笑了。
怎么这些人都觉得她是软柿子?
宴席的众人也有些不知所措,谁都知道朝歌公主大病初愈,连字都识不全,更不用说才艺了。
谁知偏偏就轮到她了?
皇帝见状也一皱眉,正要开口,却见凤衍突然从席上站了起来。
“近日来臣新得了一套剑法,”温雅沉静的男子朝皇帝一礼,“臣斗胆请求舞剑为诸位助兴。”
这就是台阶了。
皇帝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准。”
虽然谁都知道朝歌公主大病初愈大概是没有什么像样的才艺,可如果在这宫宴上这样被点出来了还什么也不会的话,日后难免落下一个草包的名声。
毕竟人的同情是会随时间推移慢慢变淡的。
可今日凤衍站出来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