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草丛中的野花（二）
“咣啷”、“咣啷”朱慧爸爸将桌上几个酒瓶子，挪了位置，给来家访的常铭和邢一婷留了坐下的空间。
“坐，坐，两位老师坐。”
朱慧奶奶给两人端来了茶水，看了一眼一身邋遢的朱慧爸爸，略带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两位老师，让你们二位见笑了。”
朱慧爸爸名叫朱峰，若是在一年之前见到他，还是一个穿着得体，意气风发的壮年男子，成熟稳重，充满了中年男子的韵味；事业上就是这家化工厂的车间主任，前途一片不可限量。九化社区的这套房子是朱慧爷爷奶奶的，朱峰一家人在城里还有一套将近两百平米的大房子。
“朱慧奶奶，孩子最近在学校成绩上起伏有点大，”看朱峰那路都走不稳的样子，邢一婷非常客气地找了朱慧奶奶交流，“我和常主任这次来是想了解一下朱慧最近的情况。”
“嗯？朱慧成绩退步了？”朱峰一下子睁开眼睛。
邢一婷道：“高三学年孩子们成绩上下波动非常正常，这次听有同学反映朱慧同学最近情绪有些不稳定，不为成绩，想关心一下孩子最近在家的表现。”
“我说昨天怎么回来发那么大脾气……”朱峰又灌了一口酒，伸出自己的胳膊，“你看邢老师，这就是她给我咬的。”
朱慧奶奶说了一会儿朱慧最近的学习状态，一直都很正常，到家学到十二点，上床睡觉。没过多久，朱峰的鼾声就起来了，非常有节奏感。朱慧奶奶很是尴尬，狠狠地打了朱峰一巴掌：“别睡了，老师家访呢！”朱峰疼得龇牙咧嘴，睡眼惺忪，叹一口气，抓住坐在一旁的常铭的手：“常主任，对不起，我今天有点醉了，我先回屋歇会儿，你们聊；我最多午饭的时候一定起来！”
不等常铭回话，就起身向着卧室走去。刚刚迈出一步，又是“咣啷”、“咣啷”几声，将放在脚下的酒瓶踢到，迅速转过身来：“常主任！不麻烦你，你不用捡，就让它躺那儿，我醒了自己去捡，你们先办正事儿……先办正事儿……”朱峰走起来有些跛了，一高一矮一高一矮地走着，让人想到春晚赵本山的小品上那句经典的“一会儿一米六，一会儿一米七”，但却如何也笑不起来。
常铭还是开了口：“朱慧奶奶，朱慧爸爸的这个状态有没有影响到朱慧同学的学习啊？”朱慧奶奶沉默了，半天才长叹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她坐在椅子上，缓缓说道：“原本她爸爸不是这样的。”
“方便跟我们说一下发生了什么吗？”邢一婷语气很轻，生怕惊扰了这个老人。
朱慧奶奶点点头：“这房子是俺跟慧慧她爷爷的房子。他们一家原本在城里住，直到一年之前……”
……
路口中央，一辆电瓶车侧翻着滑出去好远，大货车因为急刹，轮胎在地上磨出了长长的黑色印痕，像是一条狰狞的巨蟒，蜿蜒着爬行了数百米；男孩儿抱着女孩儿趴在公路上，男孩儿护在外面，满脸的决然，女孩儿却在笑着，坦然又幸福。
货车司机跳下来指着两个人破口大骂。徐景旭和沈芮芮上前去扶起两人，郭一豪还不忘小跑着去推起来那辆飞了好远的电瓶车。在三人的共同努力下，马路上很快又恢复了秩序，来往的车流依然是响着车笛，一辆接着一辆过路口，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五个人坐在肯德基的一张大桌子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说话，但都不敢起头，不是压抑也没有沉重，气氛很是微妙。服务生端上来点的全家桶，然后迅速逃离了这个桌子上的气氛。
“咳咳，”还是徐景旭开了口，“高河，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高河的嘴唇在扑倒救下朱慧的时候擦破了层皮，现在开始有点肿。他本来是很拘谨，颇有一种见家长场景下的紧张感，徐景旭一问他问题，他反而平静下来了，自嘲地笑笑：“我是想来找慧慧把一切都解释清楚的。”朱慧经过这一场真的是触及到生死的危机之后，面色红润了不少，有了一种专属于少女的娇憨，她看向高河，高河却没看她，也不知道是故意忽略还是不敢与她对视。
“徐景旭那天……基本上把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你们在后门应该也听到了。”高河看向对面的沈芮芮，沈芮芮尴尬地笑笑，高河盯着面前的那杯可乐，不敢去看朱慧的眼睛，“慧慧，对不起。”
朱慧也低下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不，是我。”高河摇摇头，“你什么都不知道。”
朱慧没说话，抿紧了嘴唇，指节用力得有些发白。
“朱慧，我们给高河一个机会，让他好好解释一下，好吗？”徐景旭轻声问道。朱慧摇摇头。高河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浓浓的不舍中带着一丝绝望。
“别急着拒绝啊朱慧。”沈芮芮急忙出声道。
朱慧笑起来：“不是拒绝，是不用。”
“不用？”
朱慧转过身来看着高河：“高河你抬头。”高河犹豫了一下，还是依旧盯着面前的可乐，朱慧反而露出了淡淡地微笑，“你抬头看着我。”
高河好似倔驴附体了一般，就是不抬头。徐景旭和沈芮芮看着朱慧满脸笑意的样子，反倒是放松下来。朱慧无奈地摇了摇头，喝了一口可乐，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没有什么朋友，连可以称作‘朋友’的同学都没有。”朱慧拢了拢鬓角的头发，对徐景旭三人说道，“你们就已经是同学之中最关心我的了，或许你们算？”
“当然，如果你想跟我们做朋友的话。”沈芮芮道。
朱慧点点头：“所以，大概后面我说的这些事情，拜托你们保密的话应该能做到吧？”
三人对视一眼，皆是点点头。
“我妈一年之前出意外去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