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小路两旁的屋子早已经熄了灯,村子里静悄悄的,月亮也被云层遮住,四周一片漆黑。
云初拉着凌疯子的衣袖走在路上,寒风扑面,她拉了拉衣襟将脖子完全缩起来。
“师傅,我真的要回去吗?”云初扯了扯凌疯子的衣袖道。
“你一个女娃子晚上不归家,跟我这个疯子待一晚也不怕别人传闲话。”
“我出来的时候没人看见。”云初声音越来越小。
“你平时胆子不是挺大,现在怎么蔫了?回去向你张嫂好好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
“真的吗?可是万一她不原谅我......”
凌疯子叹了口气,将她从身后拎出来:“做错了事就要尽力去弥补,这样躲躲藏藏不配做我的徒弟!况且你问问自己,张嫂是否真心待你?你这样夜不归宿她难道不会担心吗?”
想着张嫂如今还病着,云初点点头加快了速度向家走去。
凌疯子看着她的背影无声笑了笑,此刻才觉得云初像个十岁的孩子,平时的她太精明太冷静,总让人感觉无法亲近。转念一想,许是这孩子过得太苦了,才会处处防备,可面对至亲之人时,她仍然怀有赤子之心,全身心为对方着想。
云初回头发现凌疯子还站在原地,便试探着问道:“师傅,你是不是知道刘大娘的秘密?”
凌疯子很想再次装傻,可想到云初刚刚哭的眼泪鼻涕横流的模样,一时心软道:“本来不合适告诉你的,也罢,照这样下去你早晚也会知道,周屠户!”
凌疯子故作高深的没有往下讲,一方面觉得云初还小,男女之间的龌龊事不好告诉她,另一方面是想让她好好求求自己,重振当师傅的威信。
然而云初又岂是真的什么都不懂是孩童,她低头沉思片刻。
周屠户生的五大三粗满脸横肉,早年娶过一个妻子不久就死了,只留下一个儿子,至今没有续弦。刘氏倒是经常亲自去他那买肉,可要说他俩有什么关系也没听过。
然而男女之间无外乎就是那些肮脏龌龊事,只要留心观察,肯定能发现蛛丝马迹!
“我明白了!”云初点点头道。
凌疯子一愣:她明白什么了?怎么就明白了?是我给的提示太明显了吗?不会呀!难道她对男女之间的事非常了解?如今的孩子都这么可怕了?凌疯子暗暗在心底吃惊,拿目光不断打量云初。
两人继续上路,离家不远时,一阵咳嗽声隐隐传来,被呼啸的寒风吹散。
“张嫂!”云初急呼一声向前奔去。
张嫂听到声音回过头,见到是云初,瞬间红了眼眶,上前两步紧紧抱住奔向自己的云初。
“对不起,是嫂子不好,让你受委屈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我……”
“是我不好,没有问过你就自作主张,还惹得你伤心!”云初握住张嫂冰冷的手心疼地直掉眼泪。
“晚上多冷啊!你为什么在这?”
“我想出去寻你,可刚出门就没了力气,在屋里等你,又怕你在门外不敢回家,咳咳……”张嫂捂着嘴,咳得满脸涨红。
云初听完这话,想到自己刚刚还不想回家,心中又痛又愧。
“还不快扶她进去!”凌疯子实在看不下去,这丫头一遇到张嫂就脑子不好使,明知道这外面冷,还站在这吹冷风。
两人扶着张嫂回到屋内躺好,张嫂躺上床后不久开始打摆子,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颊通红,紧咬着牙关怎么呼喊也不答应。
凌疯子搭上张嫂脉搏看诊:“去打盆热水,拿条毛巾来。”
“师傅,张嫂没事吧?”云初紧紧拽着衣角,如果张嫂有个三长两短,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有我在,无妨!看她这汗,估计贴身衣物湿了,你替她擦擦身子顺便换上干爽的衣物。
我院子里还有些药,去去就回!”
简单交代两句后,凌疯子就冲进夜色之中。
云初蹲下身子,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嘴里一直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过了半个时辰,凌疯子带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回来。
也不知道他是在哪熬的药,在凌疯子不断的催促下,云初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喂张嫂喝下。
“师傅,这药真的没问题吗?”云初见张嫂皱眉,顿时后悔起来。
“臭丫头,师傅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凌疯子见她怀疑自己的医术,拉下脸道。
“您最近不是没怎么替人看病了嘛,我是怕您手生了!”
凌疯子拿手戳了戳她的脑门有些发怒:“就算老夫二十年不替人看病,也永远不会手生!”
云初捂着脑袋,心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师傅,我错了!弟子不该怀疑您的医术,我,我只是因为太愧疚了,毕竟张嫂是因为在门外等我才会加重病情。”
“看在你关心则乱的份上,饶你一次!”凌疯子吹着胡子道。
过了半个时辰,张嫂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稳,紧皱的眉头也松开来。
见这药确实有效,云初才松了口气。想跟凌疯子道声谢,却有些不好意思,今天自己要跟他道谢的事情可不止一件!
一路送凌疯子到院门口,云初看着他几番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直说,别扭扭捏捏的!”凌疯子看不惯她这样,嫌弃道。
“师傅,多谢你了!”云初深吸口气道。
“谢什么谢,你可是我的徒弟!”凌疯子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云初脑袋。
天边已经翻起鱼白肚,晨曦中,云初一头秀发经过一晚的折腾变得乱糟糟,脸上也带着疲惫,可她双眼依旧清澈真挚,宛若世间最明亮的宝石。
“张嫂,果真对你如此重要吗?”凌疯子突然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这是当然!张嫂对我有养育之恩,待我也如亲生女儿一般,我自然也要真心待她,报答她的恩情!”云初说的真切,那副模样看在眼里,凌疯子心中却开始隐隐作痛。
等云初说完,他早已经疼的直抽冷气。
“师傅,你怎么了?”云初看出他的异常。
“一夜没睡有些累了,我先回去休息。”
凌疯子不顾云初的挽留,快速向家奔去。
一路逃回屋子里,紧紧关上门,倚靠着大门,隐忍许久的泪水终于奔腾而下,他一边捶着胸口,一边嚎啕大哭。
“畜生!孽障!你要是有一分,不,半分人性,怎么可能会如此待我?!老夫是眼瞎了,才养了一头白眼狼!一头吃的人骨头渣都不剩的白眼狼啊!悔啊!”
一声比一声凄凌的痛哭从屋内传出,路过的村民只当是凌疯子又发了病。
“这凌疯子的疯病又严重了,以前只是坐在树下发癔症,现在都开始哭了!”
“唉,也是一个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