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2月16日,沧海市,盘龙镇,大全营警察局。
今天是星期一,街道上的风依旧非常的寒冷,冬季的寒气似乎还没有退却。
就像今年的夏天对沧海市来说很长,今年的冬天对沧海市来说也很长。
越过小吃店眺望街景,笼罩在随时都有可能吹起北风的寒空下。
或许,是往年不曾出现的异常气候导致了四季中“冬”这个季节的长存,最近的日子里面根本就没有春天的迹象,让李泽渊不禁如此想象。没错,冬天就好像是一个蹒跚的老人,从去年的十一月下旬开始到今天的二月中旬,驻足在这沧海市的上空久久不肯离去。
还有将近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就要高考了,这段时间内,是每一个高三学生为了体检、户籍证明、报名、英语听力等诸多繁杂的事情四处奔波。所以,李泽渊来到了位于大全营的警察局,这里对面是几家小吃店,在那里解决完温饱之后他快步进入办证大厅,选择了一列排队人数最少的窗口。
“嗯……李泽渊和孙夏岚是么?”
排到李泽渊的时候,负责开证明的那个公务员拿着两个人的学生证喃喃自语。这种动作没有任何的意义,但是人总是会忍不住去做。
小小的蓝色学生证翻开的第一页清晰的贴着一张清晰的证件照,详细注明了李泽渊和孙夏岚的所在学校、出生日期、入学时间已经假期火车票减免优惠等条条框框。学生证这种东西只不过是记载了最低限度的个人资料,却是一个人拥有的身份证中用途最广的其中之一,这一点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嗯,我知道了陈队长,那几个失踪的女学生啊,完全没有头绪好不好……李泽渊?”
“孙樵?”
李泽渊正在准备出门的时候,遇到了正在办案的孙樵,两个人先是简单的打了个照面,虽然没有驻足畅谈的打算,但还是忍不住说上了几句话。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可不是学生应该出现的地方。”
“如你所见——”李泽渊拿出学生证,“来办理户籍证明的,顺便也帮孙夏岚也一起弄掉。”
“那么所以呢?”孙樵用事务性的口气说道。
“我倒是没问题,但是孙夏岚……喂,你好歹也是她的哥哥,对这种事情你难道从来都不上点心吗?”
李泽渊没打算再说下去,而且孙樵也明白了他所说的意思。孙樵和孙夏岚是黑户……就是从字面意义上理解的没有户籍资料的那种人。这样可就麻烦了,没有户籍资料的话,虽然说可以正常参加高考,但是高考后填报志愿就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了。
“我明白你说的,这不马上要人口普查了么?等到那个时候弄也不迟。”
“我说啊,你好歹也是警察局的人了现在,赶紧找个关系办了吧。你想等人口普查?那种东西不靠谱的,而且黑户是要罚款的,我估计那笔钱也不少。”
“罚款?为什么要罚款?我们难道不是受害者么?”
“我说你……有点法律常识吧,孙夏岚不是你,她可是要高考的。”
“这是我的事情,你这个局外人少掺和。”
李泽渊没好气的训斥了孙樵,但是对方却反过来说他是局外人,这么一想想也对,自己和孙夏岚也只不过是同学,除此之外虽然有些朦胧的关系,但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好吧……要是到时候孙夏岚没机会上大学,那就是你的责任了。”
实在是无法再将对话进行下去了,李泽渊悻悻离开大全营。自己接下来还要帮吴晔去超市买些方便食品,孙樵的话,以后尽量还是少和他接触吧,每次遇见他自己就会被排挤……但是孙夏岚户籍的事情可是头等大事,照孙樵那样的说法等人口普查的话,肯定不是一个办法,还是自己当面和孙夏岚说一下比较好。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这种事情只要提出申请不就可以了么?因其他原因造成的无户口人员,本人承担监护职责的单位和个人可以提出申请,经由公安机关调查核实后,可以办理常住人口户籍证明的。”
吴晔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放在枕头旁边的眼睛,那个位置之前睡的是李佳琪,现在又变成了吴晔。李佳琪的话应该已经回大全营了,至于吴晔,则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事得了感冒躺在这里休息。因为之前灵魂奥术师的事情,这种事情肯定必须有一个人出来背锅,以目前的形式来看,李佳琪是那个最佳人选,而且之前其本人也亲口说了,自己有一半的责任。
“这种事情的话,有必要找关系么?李泽渊你只不过是一个不谐世事的小屁孩,什么都不懂。”
吴晔抱怨道,然后又转身伸手去抓放在桌子上的薯片包装袋,油炸的、有着各种看不懂的食品添加剂的膨化食品——不过话说回来,薯片这种东西,明摆着就是花钱买空气的,薯片占三分,空气占七分。
“但是孙夏岚的父母不是都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么?那种很少回来的父母想要让他们回来估计也很困难吧。”
“工作……孙夏岚是这么和你说的么?”
“说的什么?”
“啊不……没什么,话说回来我饿了。”
“……你这个生病的样子,可是和在我印象中的吴晔大不相同……”
“你都有当着病人的面说真心话的习惯么?”
吴晔似乎有意就此打住这个话题,说了句自己饿了的需求,因为平日里总是受到吴晔的欺负,李泽渊就有种想乘着现在来一个绝地反击的冲动。毫无戏剧性的,自己仍旧是失败了,李泽渊摇了摇头走向里面的厨房,那里的煤气灶上摆着一个高压锅,锅里面放着半块煮烂的骨头,汤早就不见了踪影。
“唉……干脆我去对面买算了,那家店的小锅米线我还是挺中意的。”
“啊——那个我吃腻了,而且那家店做的小锅米线太咸了。李泽渊,要不你干脆做点什么给我吃吧,你一个人在外面,大部分的家常菜应该还是会做的吧。”
李泽渊有些困扰,他心想到底是谁散播了“一个人住在外面就会做饭”这种无聊的成见?虽然说按照常人的思维,一个人生活在外必须学会料理,不然的话就会饿肚子;但是现在已经是快二十一世纪了,城市里面四处都有饭店,就算不想出门的话,也可以叫外卖,很多北漂而且孤身一人的年轻人也不一定全部都会做饭的啊。
面对吴晔渴望的眼神,他不得不耸耸肩,然后说出来这令人丧气的事实。
“不好意思……我只会煮面而已,其中最简单的就是往康师傅的杯面里面加热水然后盖上盖子——要是高级一点的话,超市里五毛钱的挂面应该也没问题,就是作料有些拿捏不当,我之前煮过一次挂面,因为酱油加多了被孙夏岚教训了整整一个晚上。如果你想吃这些东西的话,我倒是可以试着去做一做。”
“啊?所以说早上的骨头汤不是你做的?”吴晔有些惊讶的说道,这倒是令李泽渊很意外,他原本还以为那是吴晔自己做的。
不出所料的,吴晔用一个嫌弃的表情对李泽渊说的话做出了评价。
“嗯……既然不是你做的,骨头汤这种东西也不可能会有从便利店买回来的这种说法,所以我推断,难道说是李佳琪。”
“好——破案了:李佳琪趁你睡觉的时候,偷偷给你做了饭,之后自己一个人去了大全营。”李泽渊做出一个酷似侦探的动作,现在的他就像是话剧剧场里面的演员,一个劲儿的瞎比划。
“不……打死我也不相信那个家伙会做饭,那个家伙懒死了。之前一起上大学的时候,总是我帮她带饭。”
“哦?大学?”
“怎么?干嘛用那种表情看着我啦——我好歹也是人,怎么可能没有过青春的生活呢?”
——吴晔的青春生活,完全想象不出来那样的画面。
“有没有可能是孙夏岚做的?”李泽渊做出推测,“知道这里的人除开你以外,就有我、李佳琪、上次来了一分钟又走了的陈仁美、剩下的就是孙夏岚了。陈仁美是不可能的、排除李佳琪后,不就只剩下孙夏岚了么?”
“应该是只有这一种可能了,不过话说回来,孙夏岚的手艺还是不错嘛。”
“那可是,我曾经吃过她做的糖醋排骨和炸里脊。”
吴晔意外的眨了眨眼,李泽渊也有同感,他觉得如果和那些高级饭店的厨师比起来,孙夏岚确实有一战的资格。孙夏岚就是那种“一个人生活就会做饭”的活生生了例子,再加上经济的原因,她能够用最简单的食材做出惊人的料理。
只不过李泽渊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之间变得兴高采烈,活像是在给别人介绍什么值得骄傲的东西,吴晔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向他投来不怀好意的眼神。
“总……总而言之,孙夏岚手艺确实不成问题……算了,我们还是回到你大学生活的话题吧。”
“能不能帮我冲一包板蓝根,桌子下面的抽屉里面有……哎李泽渊,你就对我的大学生活这么感兴趣么?”
“这倒也不是,只是一个打发时间的话题罢了,这里难道就没有暖气么?我要冻死了。”
得知没有东西吃以后的吴晔又将脑袋塞回被窝里面,然后打开身前的电暖气,说句实在的,这屋子里面确实有些太冷了,南方的冬天就是这个样子,由于没有供暖,屋子里面比屋子外面还冷。
李泽渊低头翻开抽屉,想去找吴晔口中那个几年没用过的热水袋,却不经意间看到了摆在鞋柜上的照片——从背景上来看照片是在英国拍摄的,因为李泽渊一眼就认出了作为照片背景的威斯敏斯特宫,照片中的三个女性站在威斯敏斯特桥上,她们并排走在随时都有可能飘起小雪的阴沉天空下。这些只是李泽渊的个人推断,毕竟黑白照片给人的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压抑感。
三个女性的身材都很丰满,其中那个黑头发有些乖乖女气质的很容易从外表上辨别出来是吴晔,另一个有些大姐头气势的是李佳琪,至于剩下一位戴眼镜的女性李泽渊虽然不认识,但是却能够看到沉稳的气质……吴晔和李佳琪都没有什么问题,吴晔是一个日后和照片上反差极大的存在;李佳琪呢则当上了沧海市的代行者总管,也算是符合她大姐头的气势了,要不是今天吴晔说起外加这一张照片,李泽渊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吴晔和李佳琪曾经是大学同学。
在伦敦上学,还是出国,怎么说也至少是剑桥大学吧……李泽渊开始毫无端倪的猜测。
——不不不,问题不是这个。
第三名女性实在是有些太突兀了,虽然说三个亚洲人面孔出现在富有西方哥特式建筑风格的街道上本来就有些不可思议,但是第三名女性散发出来的气质实在是有些太令人捉摸不透了。很久以前的时候,李泽渊就感受过那种气势。
如果说吴晔和李佳琪是大学同学,那么按照这个思路推理下去,这个人也是吴晔的同学,那么她现在在哪里呢?从远处端详着照片的李泽渊开始胡思乱想,这短暂几分钟的时间内他估计已经构思出一本小说了。
“吴晔,关于这张照片——”
不知不觉的,他缓缓询问出口。
“嗯?啊——我和李佳琪是一个宿舍的,旁边那个人是在奥术师联谊大会上认识的,因为有些时候人会忘记曾经见过的人的长相,所以我就拿出来摆在那个地方了——和这些神经病相识,也算是我的一个疏忽吧。”
从这个时候开始,吴晔就有些变得判若两人。
“这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我读的大学是在英国西部天空之岛的卡米洛特学院,学校的地址就在格拉斯顿堡附近。那个时候高考完我父母正忙着闹离婚,我懒得再和他们纠缠下去,就报名了国外的学校,意料之中的一个也不要我,唯独这个卡米洛特给我发了录取通知书。”
“那个时候的吴晔姐就是一个准奥术师了么?”
“嘛……谁知道呢?总而言之这种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掐指一算应该有块八年了……我虽然善于记住别人的脸,但是却不擅长回忆,所以缅怀过去也只是白费力气而已,我也懒得去整理清楚。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啊……”
吴晔仍旧躺着,开始莫名其妙的吟诗……这种粗野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有李清照那种清新的特质。
李泽渊很难想象吴晔会聊起自己的往事,从目前她所有的行为举止分析来看,她说她第一次感冒也应该是事实。
“天空之岛——你说的是爱尔兰的斯凯岛吗?那个号称聚集全世界顶级奥术师授课,不参与三大组织争斗的那个学院?我还以为那只是一个传说呢。”
将泡好的板蓝根递给吴晔后,李泽渊顺势找了个地方坐下,吴晔像是壮士喝断头酒那样将其一饮而尽后,躺在被窝里面继续说话。
“没错——当时我独自一人离开自己土生土长的祖国和大地,去往一个陌生的国家,和很多的大学生那样,我也面临着资金困难的问题。那个时候我心里面盘算着,等一毕业就加入大型组织的旗下。嘛,你知道英国那个地方有以奥术师家族资历横行霸道的家伙吧,那种不良的风气已经从剑桥大学弥漫到这个本该是中立的地方了,不过知识可是无罪的。卡米洛特图书馆里面有很多的东西值得去研究,我在其中也发现了很多我估计大多数奥术师都不曾知晓的历史和秘密,只不过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