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把话错来讲,海瑞罢官姓名香;为人表里要一样,阴谋倾陷把人伤;我今归田心情爽,有一日再居官我还要整顿纪纲!”
“时刻已到。”
“令将王明友、徐瑛开刀!”
“慢来!慢来!那徐瑛斩不得!”
“怎么斩不得?”
“下官奉司礼监张公公口谕,徐太师年高德重,于国有功,徐瑛理当缓办,听候朝旨。”
“朝旨何在?”
“哎呀,随后就到。”
“呵呵——既无朝旨,你就拦阻不得!吩咐开刀!”
“且你如今已然罢职丢官,你你你,再也传不得令了!”
“啊?令箭印信尚未交待,我为何不能传令?”
“好,如此,便请交待。”
“好,看印来。”
……
诺大的四合院里面,著名的戏剧《海瑞罢官》正在上演着,在中国的传统戏剧的表演方式中,基本都是这样的形式:一个四合院里面,中央的位置是演员表演的位置,而观众坐在四周观摩。这样倒是颓有一种人情味。
只不过今天来看戏剧的人不是很多,巨大的四合院根本连一半的人都没有到,只有几个零零散散的看客坐在椅子上,有几个人还心不在焉的看着报纸。所以那些演员也没有认真表演,完完全全是在糊弄人。
不过好在戏剧就要结束,接下来应该就是海瑞将自己的官印丢出来——然后整个戏剧结束。每一个故事都会结束,就像所有活着的东西都会死去。
“谢谢各位的捧场!谢谢!”
扮演海瑞的中年男人向没有几个人的观众席分别弯腰示意,待观众离开四合院后,他才终于可以喘口气。
“我真的是服了你们几个白痴!生你们几个男的有什么用!成天给老子游手好闲!我还指望你们成为戏子?我呸!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中年男人大声训斥着他的三个男孩,然后手中顺势投影出鞭子抽打他们,直到孩子们被打的哇哇大哭他才肯收手,下令他们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反省!
“喂!女人!老子要喝酒!妈的一帮兔崽子!还不如当初不把女孩子卖掉,你看看你干的好事!生了三个男的居然一个都没有继承到符文之力!你简直就是败家的女人!”
“你还有脸说我?家里面哪一个事情不是我做的?”从身后的大院里面走出一个身材有些肥胖的女人,他手里面拿着半瓶老白干,“你就一天到晚摆弄你的破戏剧吧,根本就没人看!总有一天你会把这个家败光!”
“我呸!《海瑞罢官》可是符合当下潮流的戏剧,苏联那帮龟儿子抛弃了我们,我们只能靠自己,所有对我的戏剧表示反对的家伙们都是反革命份子!他们就应该关到监狱里面去!所有的反革命都给老子去死!”
这一对夫妻实在是有些矛盾,男人瘦骨嶙峋的,女人倒是身材臃肿,好像肚子里面积压着什么东西似的,随时都有可能撑爆炸裂开。
“我看你才是反革命吧,你干的那些龌龊的事情我还不知道?整个北京城谁不知道吴家的人只会摆弄戏剧,其他的啥也不会?你赶快找个能挣钱的路子好不好,别一天到晚的搞这搞那的了。”
“你闭嘴!有事情管这些还不如再想办法多生几个孩子,再说话行不行我抽你!”
“还生孩子?都生了四个了你还嫌少?”
“少废话,那生六个孩子以上才配得上‘英雄母亲’的名号……你干嘛!”
女人上前几步,狠狠揪住男人的耳朵,如果真的打起来,都快要瘦成柴的男子应该没有什么反抗的资格吧,所以刚刚的叫嚣也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只要是明眼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
轻轻的咳嗽声惊动了男人,让他意识到这毕竟还是表演戏剧的四合院而不是他的卧室。
一直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由于光线的原因外加他身上那件不满补丁的黑色风衣,让人很难发现他。他用拳掩口咳嗽,目光低垂,大概是不小心撞破了这对夫妻的私房话,有点不好意思。
“抱歉……请问是吴东明先生吗?”
“怎么?老子就是吴东明,有什么事情?”
男孩没有说话,而是亮出了盘古议会的标志,一条红色的龙,看到那个标志后叫做吴东明的男子明白了那个标志所代表的的含义,刚刚的嚣张气焰早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眼神。他明白盘古议会究竟是一个怎样巨大的组织,这个组织与奥术师协会、死灵协会齐名,以盘古为信仰的一群狂信者。
在他眼中,盘古议会这些有信仰的家伙就是反革命——而反革命,就是注定要被消灭的。
“我是盘古议会的代行者——字面意义上的,根据BIOS系统提供的出生证明来看,你就是吴芳的亲生父亲,对不对?”男孩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份枯黄的,被搓揉过的纸张,将其递到吴东明眼前,夏东明不自觉的点了点头,男孩露出满意的笑容。
“吴芳……哦哦哦想起来了,我是有一个女儿叫做吴芳,不过我已经把她卖给你们了不是么?”
“是这样没错,根据报告,你在1959年1月11日将吴芳以五百美元的价格卖给了盘古议会——盘古议会需要这些有特殊能力的孩子来进行研究,用于培育议会所需要的人造奥术师。”
吴东明看着报告书简直是像看一块烫手的山芋,他双眼直勾勾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怎么了么?”
“没什么?”男孩回答,“只是这个机会被终止了而已,根据《盘古议会奥术师管理规范》规定,所有参与盘古议会计划的孩子都有权利回到自己的父母身边。现在这个条例已经生效了,我们会把吴芳送到你的身边。”
“这样啊——她别惹麻烦就好,别惹什么麻烦就好。”
吴东明喘着粗气,活像是一个现实中的别里科夫。
“惹麻烦?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你不知道啊,吴芳简直是我们家的瘟神。”吴东明说着,脸色大变,好像是有些不好的回忆,“我们吴家人是世世代代的奥术师,一直想要以中立的身份潜心研究奥术,但是奇怪的是,我生了这么多的孩子,却一个都没有符文之力继承,我很恼火,更何况第一个孩子居然还是一个女孩。”
“女孩子有什么不好吗?”
“按照传统,家族的继承一般来说都是给男孩子继承不是么?女孩生下来有什么用,反正到头来还不是要嫁人,生男的多好,可以给家里面的人干活,又可以到外面去娶媳妇。而且你看——我们家都这么穷了,根本就养不起女孩子,所以为了补贴家用只能把女孩卖掉了啊,反正最后都是送人的赔钱货,不如早点丢出去的好。”
吴东明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这个四合院,好像是在展示他们家真的很穷。
中国依然是一个农业国。小农经济还是大多数中国人的主要生活方式。而中国文化,尤其是中国式的家庭文化,是建立在小农经济的基础之上的。我们的父母,即使已经脱离农村和农业生产多年,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在思想上依然是小农。
小农经济是什么样的呢?在古代农业社会,你和你老婆两个人从你爹那里继承了瓦房一间几亩薄田,收成仅能糊口。你要怎么样才能过上好日子呢?读书走科举路线?别逗了,即使是在科举发展顶峰的清朝,秀才占人口的比例也不超过万分之二,举人进士就更不用说了。你爹要是没点家底的话,你连字都不会认识,更别说走科举独木桥了。
练武走军功路线?更别逗了,所谓“穷学文,富学武”,你家要不是当地豪强的话,治世你就是大头兵,乱世就是炮灰。在小农经济中,作为一个普通人,你唯一能过上好日子的希望就是,哐哐哐哐连生五个儿子,五六岁就能帮家里干活了,饲养成本不过就桌上多加一双筷子,粥里多加一碗水罢了。
等孩子们大了你就牛了啊。家里妥妥的五个壮劳力,要干活能开荒,要打架谁也不怕,五个女儿嫁出去又多了五个亲家,你说还要给五个儿子娶媳妇?你有五个儿子,彩礼嫁妆帐上还能吃了亏了?
最重要的是,这五个儿子都是给你干活的,只用管饭,工钱都不用给,用儿子干活比雇工人干活划算多了。到了儿子再生儿子,你孙子也成了壮劳力了,一大家子几十口人唯你独尊,谁能不羡慕你?在古代农业社会,孩子就相当于一个大牲口,制造成本几乎为零,出把子力气就可以了,抚养成本也很低,回报可要高的多,生个孩子比买头牛可划算多了。
这样的畸形传统导致的结果就是——很多人不愿意生女儿,就算生了女儿,到最后也会被变卖。现在正面临着饥荒,把孩子卖掉还可以补贴家用,虽然听起来很荒唐,但这确实是血淋淋的现实。
“吴芳她……虽然没有符文之力,却会被符文之力给吸引,用比喻的说法,就好像是一块磁铁,只要她存在,那些外逸的符文之力就好像会聚集在她的身上。你知道外逸的符文之力会有很多的奥术师来抢夺的吧,因为她,我们家经常被闯空门,那些小偷为的是那些符文之力,虽然我们没有损失多少财产,但是自己家一天到晚都被外人进进出出的,那像话么?”
“的确,她对你是造成了一些困扰。”男孩听着吴东明的话,冷静的点了点头。
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让陌生人随意进出自己的家都是不能够容忍的。
“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她可以吸附符文之力,但是你知道的,我们吴家人作为中立的奥术师,不能够持有过多的符文之力,否则就会找到讨伐。更重要的是再加上我们家境的问题,为了补贴家用,干脆就把她卖给盘古议会好了,这样一来我们怎么说也在盘古议会的名下了吧。”吴东明用斩钉截铁的话语回答,眼神中充满了一种莫名的自信,就好像是在介绍着什么属于自己的宝贝。
“确实,吴东明先生。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如果您有意把她接回身边,议会会满足您的要求,你们可以一家团聚;但是鉴于她在神秘学上的惊人价值,如果您愿意再次把她捐献给盘古议会,盘古议会将授予您一笔特别奖金,您的剧团也可以再更好的地方进行巡演。一切由您决定,不过如果您决定再次捐献她,她可能会被送去遥远的研究基地,您和女儿未必有再见的机会了。”
“这样啊……那笔钱大概是多少呢?”吴东明身边的女人试探性的问道。
“五千人民币,商品的价值已经发生了变动,这笔钱是吴芳被卖出时价格的十倍。”
吴东明和女人乐开了花,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男孩用了“商品”这个奇怪的字眼来称呼自己的女儿,一般人估计很难容忍自己的孩子被人叫做商品吧。不过这对夫妇既然都已经将自己的孩子卖过一次,那么又怎么会注意这些细节呢?
想到这些,男孩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成交!成交!和你们盘古议会做生意简直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你们就把吴芳带走吧,喂!女人,赶快收拾东西,我们搬家,我早就在这个胡同里面呆腻了。”吴东明示意身后的女人,旋即又转过身,“那么关于这笔钱……以什么方式支付呢?”
他露出一副逢迎者的面容,浑然不知一把利刃刺入他的腹部。
“啊啊——啊——你……为什么……”
男人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紧接着,身后被吓得愣在原地的女人也被另一把相同的剑击中。
“干将莫邪……用这种武器杀死两个垃圾最为合适不过了。我曾经以为皇帝的存在是这个世界上万能的——可是有些事情,就连皇帝也做不到。”男孩冷冷地说着,操控符文之力点燃整个四合院,在熊熊大火中,男孩自嘲似的笑了,“该死的,自从获得这幅躯体后,破事就接二连三的不断——我只是答应了要带她回家,难道说连这种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到么?所以——去死吧。”
熊熊的烈火,弥漫了京城寒冷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