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人多秦高阳不得不端着大碗凉茶站在最外围听,就着精彩至极的故事手中的茶也是添了一回又一回,那个卷着裤脚的卖茶老汉提溜个壶每每带着笑挤着满脸的老褶来添茶水。
“……这黑风寨就此覆灭,吊睛虎白旭不仅报了仇也是为方圆数十里的乡亲除了害保了平安。您各位要问这吊睛虎的名号打哪儿来?那就要问问山间拔了皮的大虫,黑风寨上早已魂归西天的匪首穿林兽木通,和附近的乡亲。以上就是群英豪侠传中通州府有虎白旭篇。待明日,尔等且听老朽说一说那难得一见的奇女子。”说罢老者抱拳谢过,一撩长袍出得茶棚沿着官道飘摇而去。
秦高阳一瞧扔下一个铜板紧跟着直追过去,老者也就刚走不过几丈,秦高阳就追上了,老者心中诧异,“这位小哥为何跟着我这个老头子。”
秦高阳双手抱拳行了个九十度的大礼呼道:“还请老先生慢走,小子有事求教,还望老先生告知。”
“哦,且说来听听。”老人家也没说答应,只让他说来听听。
“这……小子敢问老先生,书里说的可是真的?”秦高阳左右见道上无人迎着老者询问的目光硬着头皮也就说了。
“小哥莫要当真,吾辈如此只为讨口饭吃。”老者略一思索便也猜到了。干这个行当一辈子,向眼前这般的年轻人见过不知凡几。
秦高阳闻之心中失望之极略有不甘“老先生,小子只想拜师习武,还望告知。”心中一急秦高阳言语多有失礼惹得老者心中不喜。
“也罢,你且与我去前边亭中歇息听我详说。”说书老者本不想再与其分说,只是不知为何心中还是想劝上一劝。
亭中秦高阳扶着老者坐下自己规规矩矩的侍立在一旁,就听说书匠盯着秦高阳问“你却为何执意要习武?”等了很久,只瞧见身前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后生眼观鼻,鼻观心没一点回答的意思,如此作态生生将自己气到了,“吾观你衣着朴素不像个富家子,拜师习武却所费甚多,这你可知道?再者,依你今时之年岁方才习武将来成就有限。纵使你惊才绝艳,天赋过人且还要有人愿意教你。如此你可还想去拜师否?”说书匠字字属实句句诛心。
“小子知道,可还是要拜师。”秦高阳瞧着石凳上的一只小虫回答的小心翼翼,却非常坚定。
“嘿,既然你不劝那便与你找个去处吧,只道你往后每每念及今日可莫要怨我。”心中暗叹眼前这个小子有眼不识好人心“过来,让我仔细瞧瞧。”老者招手让秦高阳站到身前,伸手在秦高阳上半身摸摸捏捏摸索了好半天。
一个男人让人上下其手弄得秦高阳非常不自在,憋得他满脸通红。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闭上眼睛任其施为。
“又不是大闺女,扭捏个什么劲。嗯~这一身筋条倒是不错五官也端正就是黑了些。”说书匠斜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一眼略带调侃。
“出了惠县东南三十里处有一苦竹林,林中竹屋的主人就是你此行要去拜访的前辈。去之前换身衣服打理好自己莫要失礼。”说书匠右手遥指县城外的东南方。秦高阳循手看去,这才发现面前这位说书老者右手只有四指,小指却是齐根不见了。
说书匠注意到秦高阳看着自己的手面色有异,也不多说只是一笑了之。“小哥莫要多问,可自行离去便,他日若有缘自会再见。”挥挥手说道,话闭书匠的神情陡然有些没落。
“多谢老先生,老先生恩情小子没齿难忘。”本来是想问老先生名讳,可这位老先生似有所觉阻止了自己,也就作罢。当然,作为实在人他也没虚情假意的说什么若有所需,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之类的话,只作了长揖后转身离去。
说书匠看着秦高阳愈来愈远的背影忍不住有些得意:“老前辈,我给找了个.愣头愣脑小家伙去陪你,呵呵。”摸着自己右手的断指借着夕阳余晖不禁开始有些缅怀过去。
三天后,秦高阳肉疼的穿着自己花了百二十文巨款购得的黑色长衫出了客栈,才刚走一会儿就掸两下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走几步就得注意脚下新买的鞋,连他自己都异常的恼火,就怕拜师前弄脏了新衣。
走走停停花了一个时辰才看见不远处苦竹林中冒出一六角尖顶的竹屋。
离着还很远秦高阳忐忑的扯扯袖子跺跺脚,拎一拎感觉有些勒脖子的立领,方才进了竹林。
方圆数丈空地仅有这一座六角尖顶的无名竹屋,斑驳的门扉紧扣依稀能见着一点以前用的黑漆。
“咳咳。”离着两三米远秦高阳故意小声咳嗽了两声,稍等一会儿这才走近立在门前。本意也是想提醒此间主人。
踌躇良久,敲了数次门却无人回应,秦高阳看着自己身上花费不菲的新衣,心中一丝苦涩开始蔓延,直道是自己要错失这唯一的机会了。
“呵!老朽这苦竹林不知多少年无人再来,今日倒是热闹。”秦高阳正满心懊恼肉疼自己花出去的钱,身后忽然一声高呼,吓得他立马转身手都打哆嗦。打眼一瞧,此间主人是个面容精瘦,鹤发披肩白须飘胸的老叟,异常宽大的长衫罩着硬朗的身躯。右手梅花壶左手提银鱼,行走间脚步稳健。秦高阳眼睛猛地一亮这不正是说书匠口中常有的高人形象么。
秦高阳大声高呼:“小子秦高阳受高人指点,特来寻老前辈。”更是心中一合计眨眼间就卖了之前好心帮他的说书匠,顺手还给说书匠带了顶高帽。就是不知道说书匠看见这一幕还会不会觉得,当初在自己面前的是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
“年纪不大嗓门不小,人虽老了可还听得见,瞧瞧你这一声吼,竹叶都落了不知多少。”老人抖抖宽大的长衫拂去落叶。明明从秦高阳身边进进出出却对他视而不见。
无法,秦高阳只好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外边做个门神,对老前辈刚刚的调侃只是感觉颇为窘迫。心中暗自诽腹“说话大声可不是怕您听不见么,要是惹您不喜可不得刚见面就赶我走,那我上哪儿拜师去”。同时庆幸自己做着一份迎来送往的小二职业,要搁以往如此情形指不定自己就掩面而逃了。
“可是个九指的小说书匠让你来此寻我?”老叟或许是忙完了,窝在凌乱的书案后面总算是让秦高阳进了门。秦高阳只来得及匆匆扫了一眼。“呃……是。”想想说书老者估摸着都有六十多了还被人说小,不由一阵恶寒。
“老前辈,小子想拜您为师学武。”秦高阳说着跪地稽首,拜而不起。
章弘茂看眼前少年长跪不起面色复杂,有些怒意更有些不忍。“起来吧,你可是独身一人?”秦高阳起身应是。“老朽姓章今年九十有八。要拜师明日早些来,礼就不收了磕头奉茶却绝不能少。回吧”
“多谢章老前辈,晚辈这就回去准备。”秦高阳面露喜意,又磕了三个响头才欢天喜地的离去。
第二天日头未出,秦高阳却早已立在了竹屋前等着。回想着昨日回客栈与掌柜辞工时厨子眼底隐隐的担忧,心中多有不舍。奈何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各自也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今后也只能道一声有缘再见。
金轮滚动霞光破晓,竹屋内章弘茂双手持香与眉心齐,面前挂着一副道士登山图,秦高阳跪立一旁,章弘茂郑重道:“告祖师,今日吾章弘茂收秦姓弟子高阳,望其后尊师重道勤于修习,学有所成。”敬香完毕落座,秦高阳扣头敬茶流程就算完了。之后就是师父训话。
“吾一身所学皆承自祖师逍遥散人,但却不属任何派别,时至今日早已成了家学。是以没有繁文缛节只一条:不可欺师灭祖,他日有人问也莫要提起吾之名。你,可明白。”
“弟子晓得。”秦高阳在心中默默记下。
“今日,我传你《龟灵鹤手》第一卷《卷一·武卷》,此卷行鹤形炼其神,假借其名藏福。且拿去好生研习。”章弘茂从凌乱的书堆里抽出一本黑册递到秦高阳面前。
“是,弟子定当潜心修行。”秦高阳接过约莫一指厚的册子紧紧抓在手上生怕它突然消失。
自得了《武卷》后的日子在秦高阳潜心的修习下过去。入冬的第一场小雪飘下,往日的苦竹林放眼望去尽是枯黄,一栋小小的木屋紧挨着竹屋建起。章弘茂在竹屋内看着雪中穿着夹袄的秦高阳练鹤手,不时因为秦高阳手高了或脚步大了而提醒一二。若是些地方错的多了,就是章弘茂这个百岁老人都会说上一句,朽木不可雕也。往往伴随着这一句的就是秦高阳记忆中难以磨灭的那根竹条。
雪越下越大,苦竹林里也越来越静。秦高阳的头顶开始冒出袅袅白烟。这一幕惹得作为师傅的章弘茂满心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