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妈妈冰冷的声音像刀子碰在石头上一般冷硬:“把人送给刘四吧,她还欠着刘四一只手呢。”说着,起身往外走。
“放开她,我跟你们走就是了。”一个泥猴儿样的孩子从外头急急地闯了进来。
老七颤声喊道:“阿九……”
桂花嫂如看到了救星:“小九,救救娘啊。”
申时三刻,阿九才到了岳洲城,轿子在吹吹打打的鼓乐声中,抬到了林府的大门,阿九晕乎乎的被人送到了大堂里,手里塞了一根红绸,她就好奇地去看红绸的另一头,可惜大红盖头下只能看到一双黑色绸布皂靴,随着礼仪的行进,那双皂靴走得稳稳当当的,并没有病弱的感觉,阿九的心里就越发往下沉来。
那个人,怕是已经起不得床了吧,如今这个跟她拜堂的,肯定不会是本人。
那根红绸一直将阿九牵到了新房里,然后,果然转了方向往外走,阿九苦笑,还好,总算没让自己跟只公鸡拜堂,低头沉思,到那双黑靴突然向自己绊来,阿九下意识就想躲,又生生忍住,屋里便传来喜娘和丫环们的惊呼声。
阿九眼眸水汪汪地顺着那双黑皂鞋往上看,便看到那张五官精致的漂亮小脸,少年眼角还挂着青紫,水浸葡萄般的眼睛里,带着报复后的快感和得意。
阿九的额头也磕在了床沿子上,碰得了好一块青紫,最是那委屈而楚楚可怜的神情,让满屋子的人全都看向了始作俑者。
十岁的小小少年,心头刚涌上的那点子得意和快感很快便被淹没在大家遣责的目光里,杨妈妈沉着眉眼去扶阿九起来:“三爷平日介在大太太跟前可是最灵泛懂事的,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自大少爷病情加重,三爷就到大太太跟前请安侍候得殷勤起来,意图不言自明,如今却对新进的大嫂使阴绊子,杨妈妈如何不气!
这话屋里就只有阿九听不懂,其他人眼里便都露出了一丝不屑来,少年白晰的脸上便浮起一层羞恼的晕红,一派恼羞成怒却又有气不能发的样子,脚一跺道:“她自个绊着了,干我何事?”
阿九缓缓从地上爬起,眼眸濡湿,声音哽噎,却是扯了扯杨妈妈的衣袖道:“大姑……是我没站好,应该扶着桌子的。”
一派忍辱负重,受了欺负还为小叔说话的贤惠模样儿,那声大姑也叫得杨妈妈心软,听了这话越发的心中不豫,叹了口气对阿九道:“你如今可是府里的大少奶奶,这声大姑奴婢可再当不起了,你也莫怕,只要你服侍好了大少爷,大太太会护着你的。”
“妈妈放心,我虽读书不多,却也知道,出嫁从夫,以后大少爷就是我的天,定当尽心尽力的服侍的。”阿九乖巧地说道。
跟杨妈妈一起在屋里的还有涂妈妈,听了这话果然动容,新婚之夜,大太太不方便进儿子的新房来看儿媳妇,心中着急,便使了涂妈妈过来。
先前阿九被三少爷绊倒,涂妈妈看了个实在,只是不动声色,杨妈妈为了立功,在大太太跟前没少说阿九的好话,一个农家妹子,能有什么见地?不过是命格大一点罢了,大太太也是病急乱投医,才信了杨妈妈那番言论……
可如今看来,这个细妹子说话倒还大气,中规中矩的。
“大少奶奶累了一天也饿了,奴婢吩咐了厨房给您做了些吃食,您还是先回屋里去歇着吧,养足了精神,明儿好拜见太太老爷。”涂妈妈笑着说道。
阿九早就注意到了涂妈妈,看她穿着打扮知她也是大太太跟前有体面的,忙裣衽行了个半礼:“谢妈妈关照。”
涂妈妈心中便越发的舒服,回了个礼道:“大少奶奶客气了。”
杨妈妈眼里便滑过一丝得意,扬了声道:“冬梅,夏荷,过来扶了大少奶奶回屋吧。”
两个丫环便应声而出,上前来扶着阿九往东偏院里去。
看来,这两个丫环便是专拨过来服侍阿九的了。
虽说已经成亲,但阿九毕竟只有七岁,所以,并不与大少爷同住。这倒让阿九松了一口气。
阿九住的不是正经院子,而是正院的抱厦,主屋外头,连着小小的两间偏房,看着就像是下人住的……
冬梅夏荷两个都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将阿九扶进屋后,冬梅便起身去打水,夏何则径直了西偏房,将阿九扔在了正屋。
阿九便抬眸打量屋里的摆设,一张简单的栗木筒子床,一张小四方桌,外加两把栗木椅子,床头的多宝格上摆着针头线脑,床上的棉被看着虽新,包被却细棉布,阿九便明白,大少奶奶不过是个名头,自己进来,还是当丫头用的。
阿九迅速将身上繁琐的嫁衣给脱了,穿着轻便的中衣,见冬梅端了水来,她便迎了上去,自己接了水道:“冬梅姐姐也累了一天了,你去歇着吧,这些个事情,我自个儿来就好了。”
人家没有拿你当正经主子待,你再摆主子的格,就遭人厌了。
冬梅微怔了怔道:“还是奴婢服侍奶奶梳洗吧。”眼睛便看向阿九身上的中衣,脱了那身喜服,怕是连件像样的外衣也没有了吧,大太太有时候做事就是有欠厚道,既是娶进门来冲喜,别的不说,几身衣服还是得备着的吧,竟然只备了一身嫁衣……
放下水,冬梅沉默着进了东偏房,在屋里翻翻捡捡的找了几套自己小时候穿过的旧衣来。
阿九洗了把脸,抬眸就看到冬梅正体贴的将衣服整齐的叠放在自己的床头,她便认真地多看了两眼冬梅,冬梅长得很水灵,皮肤细滑娇嫩,行止大方稳重。
好个体贴心细的丫头,夏荷进去后就一进没有出来,阿九心里便有了比较,冬梅是可造之材,若能收服,自己在府里就能多一分助力,至于夏荷嘛……
阿九没往下细想,细声地对冬梅说了声:“谢谢姐姐。”
冬梅微微一笑,帮着阿九拆着头上的发饰,阿九一动不动的任她施为,问道:“这间屋子原是姐姐你的吧,倒让我雀占鸠巢了,真是对不住,要不,我住东偏间吧,反正我年纪小,住不了多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