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拉了冬梅上床:“姐姐跟我一起睡吧,我……一个人害怕。”
冬梅也才十二岁,说白了,也还是个大孩子,阿九的家再穷,但也是父母掌心里的肉,离家第一天,肯定是怕的。
冬梅的心也软软的,倒也没碍着身分什么的不肯,当晚两主仆便在主屋里歇下,啦啦杂杂的又说了好些话,还是冬梅一再劝阿九:“奶奶明儿还要去拜见太太老爷,一应礼数繁杂,短了觉可不好。”
阿九这才沉沉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冬梅就起来了,正在给阿九穿衣服,夏荷也从西偏房里出来,看了阿九一眼后,但打着呵欠去了净房,自己洗漱一番便又进了西偏房。
冬梅见了只是皱了皱眉,也没多说什么,阿九不太会穿那身繁琐的嫁衣,只好任由冬梅施为着,冬梅也很犯难,按理,这套衣服阿九不能再穿,得换一套轻便些的喜服出去见客才是,但杨妈妈竟然就没备着……
自己那些小衣服虽然也都还不错,可到底是下人穿的,这么着出去,要让人家怎么看大少奶奶?
“姐姐的衣服比我在乡下的好多了,就穿这个吧。”阿九随手翻了一件衣服来,自顾自的穿,嫁衣一个是太重,一个是也不合时宜,那位未见过面的婆婆既然第一天就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自己也不介意让婆婆丢些脸面。
冬梅的眼光不错,阿九穿着她的旧衣服很合身,冬梅要给阿九把头发梳起来,阿九捉住她的手,眼露乞求:“姐姐……我才七岁,虽然……可是还没有圆房呢。”
七岁就梳妇人头,也太不合适了些,没圆房,就只有名分,作姑娘打扮也没错,冬梅也就依了阿九,给她梳了两个小团髻,一边插了个银蝴蝶,走路时,蝶翼微颤,配着阿九的小瓜子脸儿,乌溜溜如星晨般湛亮的眼睛,着实很可爱。
出了抱厦,又穿两一重回廊,再出了天井,过了月亮门,前面就是大太太的正院了,一路上,阿九垂眉顺眼,两手平放在腹间,目不斜视地走着,就是在林府长大的冬梅见了,也深感她行止的规矩,只是学了三天,就能有这样的举止,就是四姨娘生的五姑娘,也没有阿九这般斯文,这哪里像是从乡下来的。
正院里各色海裳开得正艳,成片成片的,阳光下,明媚娇妍,门口早早就站着两个婆子,见了冬梅过来,其中一个下意识就问:“大少奶奶呢,太太和老爷可都等着呢。”
眼睛瞟了阿九一眼,却并没往深里看,看来,是把阿九当成新来的小丫头了。
冬梅也有些尴尬,嘴巴噜了噜阿九才道:“梁妈妈昨儿晚上又吃酒了吧,今儿眼睛还迷糊着呢。”
那婆子也立马醒过神来,知道自己问错了话,这才深看了阿九一眼,脸色讪讪的,眼里却滑过一丝不屑来,先前的着急也化成乌有,皮笑肉不笑地嗔了冬梅一眼:“小妹哩莫胡扯,我哪里喝了酒来。”
又转过头对阿九草草行了个礼:“奴婢眼花,没瞧出来是大少奶奶,还望莫怪。”话是在道歉,神情却是倨傲得很,哪里有半点对主子应有的恭敬之意。
阿九便探询地看了冬梅一眼,冬梅笑道:“是梁婶子,平日里帮太太看管库房的。”
怪不得态度倨傲,能帮主子看管财物的,一定也是深得太太信任之人,只是不知她为何会等在门口。
“梁妈妈言重了,是我来得晚了,让太太久等。”阿九给梁妈妈行了个半礼道。
梁妈妈就有点愕然,却没有让开身子,生受了阿九这一礼,一掀帘子自己倒先进去了,高扬起的珠帘甩到了阿九的头脸上,发出沙沙声晌。
冬梅的眉头就微蹙了蹙,看了阿九一眼,阿九面色正常地自己掀了帘子,踮了脚想把帘子扶高些,冬梅忙上前一步扶住帘子道:“奶奶先请。”
阿九这才郝然的笑了笑,垂头走了进去。
林老爷和大太太端坐在主位上,下首坐着二太太,二太太下首依次坐着大姑娘到六姑娘,对面坐着二少爷,三少爷,这种大少奶奶认亲的场面,姨娘们是没有资格进来的,一屋子人满满当当的,林府的主要主子都在。
看见阿九进去,大太太跟前的青绫将莆坛放好,阿九便跪了上去,恭恭敬敬地给林老爷和大太太磕了三个响头,青绫又备了茶给阿九端了,阿九瘦小的双手托着茶盘高高举过头顶,递向林老爷。
林老爷和三少爷长得有三分相似,是个儒雅清润的中年人,不过三十几岁的样子,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阿九,见阿九人虽小,却稳稳当当的托着茶盘,身上却穿着一身仆从穿的旧衣,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斜了眼瞟了下大太太,还是接了阿九的茶,意思意思喝了一口就放下了,从袖口里拿出一个早就备好的红包放在托盘里。
阿九又依规矩给大太太敬茶,大太太长得只能算清秀,比起一旁风华正茂,清丽可人的二姨娘来,确实要差上一色,也怪不得大老爷不太待见大太太。
大太太似乎没有发现阿九有何不妥,很自在的喝了阿九敬的茶,也放了个红包在托盘里才道:“你进得了林家的门,就是林家的人,以后要谨遵妇道,孝敬公婆,相夫教子,友爱兄弟姐妹。”
阿九恭敬的应了,冬梅就扶了阿九进来,二太太跟前的白露就把莆坛摆到了二太太跟前。
阿九就看了大太太一眼,大太太的眉眼间果然就蕴了一丝怒气,阿九便向二太太行了个晚辈礼,却并不肯跪下磕头,二太太娇俏的脸上顿时就滑过一丝屈辱,但她很快就恢复了自然,笑眼弯弯地拉起阿九的手,上下打量着阿九:“是叫阿九么?可真是个皮实的孩子,咱们家的大少爷可不就要这样的活泼人儿常年陪伴才好么?姐姐可真是会挑人呢。”
暗谕大少爷平日里死气沉沉,其中也不乏诅咒的意味,大太太的脸上顿时铁青,拿眼直直的剜着二太太。
二太太像是没看到大太太眼里刀子,犹自拉着阿九的手道:“听说是在杨家屯来的吧,可怜见的,初次离了家,可相信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