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燕尔,正是小夫妻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时刻。自从屠尺素嫁入姜家,就开始了孝敬公婆,辅助丈夫的生活,每天姜度早晨到大厅按例给每位前来就医的人诊治,一忙就是一整天回到后堂,还要利用夜晚的时间学习《神农本草经》和《问针》,而尺素在家则负责做饭,洗衣,偶尔也会到前厅帮着收收诊金,抓抓药,总的来说,无论何时二人几乎都是如影随形,出双入对,在旁人的眼中她们就是一堆神仙美眷。可好景不长,往期一直给姜家壶济堂提供药材的药商因为最近匪寇猖獗,也断绝了对姜家药材的供应,姜家一时间为此而发了愁。
这一大早晨,姜业收到药商的来信,开始坐立不安。姜母曹氏不知缘由,还未来得及问。姜度便携着爱妻尺素前来请安,看到了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姜业。
“爹,娘,度儿给您二老请安!”姜业此时心急如焚,只道了一声“呃!罢了!”
“娘,爹这是怎么啦?”姜度小声悄悄问道。
“娘也不知道啊!一大早晨就这样啦,不知道的啊,还以为老母鸡找食吃呐!”曹氏刚刚回答时还是悄悄说话,而越到后边声音越大,那句“不知道的啊,还以为老母鸡找食吃呐!”摆明了是要说给姜业听的,似乎在抱怨姜业一个人生闷气“活该”。而听到这句话的姜度和尺素则掩面而笑起来。
姜业抱怨道,“哎呀!你们就不要跟着添乱了好不好!我现在已经很乱啦!”
姜度很少看到父亲如此焦急,问道,“爹,到底出了什么事?”
姜业刚要解释,家里的管家忽然前来,“老爷,咱家柜上的药已经不多了,如果新的药材再不到的话,恐怕……”
姜业道,“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我所担心的啊!”
尺素一针见血道,“爹,可是咱家进购的药材出了什么问题?”
姜业略显惊喜的看了看尺素,随后又陷入苦闷道,“是啊!爹刚刚接到来信,一直跟我们合作的那家药商由于受到匪患的侵扰,已经停止了给我们的供货,爹现在是进退两难呐!”
姜度道,“既然药商不给我们送,那我们就自己去取!爹,你只管把供货的药商地点和联络的人告诉我,孩儿替您把药取回来!”
姜母曹氏道,“不可!”
姜父道,“你疯了吗?没听到信上说‘匪寇猖獗’吗?莫要说我们没有药材,就算是关了这家‘壶济堂’,我也不能让你去以身犯险!”言辞中虽然充满了强制和愤怒,但父爱的深沉溢于言表。说完又补充道,“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姜度突然跪下恳求道,“爹,孩儿今年已近而立,不可能永远在您的羽翼下生活,孩儿希望可以给您分担一点负担,日后也好抗起这‘壶济堂’的大旗啊!否则,您放心将这壶济堂交给我吗?”
尺素也跪下,语重心长道,“爹,人言老鹰经常在山崖边搭巢,待雏鹰到一定年纪后就开始带他学飞。而如果雏鹰因为害怕坠崖,老鹰就放弃让他学飞,那么雏鹰又怎样翱翔蓝天呢?我想爹你也不希望我们永远学不会飞吧!”
姜父听完默默点头,又补充道,“只是难为你们小两口了,刚刚结婚就要……”姜父话还没说完,管家再次进来说辛炎到访,姜父摆摆手势示意让管家将辛炎请进来。不一会儿辛炎走进了内堂。
“姜伯伯,姜伯母!”辛炎说着给姜父、姜母行礼。辛炎对于姜家来说不是外人,辛炎的母亲体弱多病,几乎每过一阵子,就要到壶济堂来拿一次药,有的时候是辛炎自己来拿,有的时候,姜度也会亲自送过去,顺便给辛炎的母亲号个脉,询问一下进来的身体状况。况且辛炎和姜度是从小玩到大,因此,姜业和姜母曹氏也将辛炎视为半个儿子。今天看到辛炎亲自来,就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炎子来啦!来来来,快坐,快坐!”姜母一脸慈祥道。此时姜度和尺素已经匆忙站了起来,看到辛炎来了,姜度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炎子,是不是你母亲的药喝完了!”姜父关切到。
辛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笑道“是啊,伯父!我是来拿药的!顺便找度哥闲聊两句!”
姜父似乎还要继续说些什么,却已被尺素插话,“只怕你的度哥啊现在闲不下来啦!”尺素知道姜度的心意,于是想要帮他完成。
“为什么啊?”
“度哥呢,最近要出一趟远门,可是这一路上恐怕害他的人不少!嫂子呢又是一介女流,哎!帮不上什么忙啊!”尺素知道炎子平时读书不多,所以只能用这样顽皮又富有童趣的方式和辛炎交流。姜度在一旁看得虽然有些想笑,但也津津有味。
“哦!这样啊,那度哥我就陪你一起去吧!一路上,我来保护你!”
“好兄弟,炎子!”
姜父依旧坚持道,“那怎么行!你去了你的老母亲怎么办?”
尺素赶紧笑呵呵地接道,“爹,我时常去大娘那里走动走动,或许大娘还能认我做个干女儿呢?”
辛炎听完也放下了心里的负担,一边笑着,一边拿来管家取来的药,向姜父、姜母拜别,姜父似乎还要解释些什么,但辛炎已经匆匆离开了。之后,姜父见木已成舟,况且一时间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也就不再坚持了。姜父将南阳药商具体的联系地点和联系方式一五一十道给了姜度,并再三嘱咐这一路可能会遇到千难万险,凡事不要强出头,要量力而为,姜度一边将联系方式小心记下,一边“嗯嗯”勉强应付父亲,这件事也就这样定下来了。
姜度和辛炎要去的地方位于秦国的南阳,它与韩国、魏国和楚国均有接壤,是秦国的边陲,但此地并不是一片荒凉,而是人杰地灵,物产丰富,美丽富饶,多年以来,它也一直是魏国、楚国、韩国和秦国的必争之地。但,越是边界地带,治安越是混乱,邻国的细作频繁出入,占山为王的盗匪剿灭不清,秦国触犯刑律的罪犯也想借此逃亡他国,而这些无疑给贫苦的老百姓增加了另一重负担。
从桃源村到南阳,往返最快需要一个星期左右,但回来的路上需要运送大量的药材,因此,返回的时间会适当向后延期,这一点姜度和姜父心知肚明,姜母曹氏从未任由姜度出过远门,因此从姜度走的第一天起,她就开始默默计算着出走的天数,盼着姜度他们两个早点回来。偶尔也会来到儿子和儿媳的房间收拾收拾,睹物思人。而尺素则三天两头就要去照顾辛炎的母亲,定时给辛炎的母亲煎药,这一来二去,辛母到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勤劳能干、知书达理的小丫头。平时不去辛母那里的时候,就在壶济堂的前厅帮忙,每天里里外外,披星戴月的倒也十分充实。姜母、姜父看到能有这样一位儿媳,都连连点头。
这一日,姜度与辛炎二人骑着马悠闲地行走在通往南阳的官道上,一路上甚是散漫。此时已经是离开家的第二天,二人一路上说说笑笑,浏览着沿路的大好山色,倒也别有一番乐趣,偶尔遇到几个放羊的、赶路的,姜度则赶紧上前询问,以确保行走路线没有出现偏差。走着走着,辛炎突然问道,“度哥,你想家了吗?”
姜度反问道,“怎么啦炎子?想你娘了?”
辛炎道,“是啊,也不知道俺娘咋样了!这次俺要出来,本来她是不答应的!可一听说是和你一起去,俺娘就直接同意了!你说现在俺娘是不是正盼着俺回去呢?”
姜度拍了拍辛炎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炎子!家里不是还有你嫂子呢吗!”。辛炎点了点头。
(辛炎作闻香的动作)“度哥,你闻到什么味道了没有?”辛炎道。
(姜度也作闻香的动作)“什么味道?”
“饭的味道!哈哈……”说完快马加鞭地向前跑去。
“度哥……前面有家酒肆,快来啊!”辛炎指着前方对姜度大喊道。
姜度苦笑道,“这炎子!刚刚还在说想家,一看到吃的就全都忘了!”说完,大喊一声“驾”,也跟着跑了起来。
不一会儿,两人已经到了酒肆的门前,但见并未有店家出来帮忙牵马,心想这点事情自己也能办,于是就不再麻烦店家。二人栓好马,给马又找了些草料,于是径直走向酒肆。只见这酒肆依山而立,以竹而建,恰好设置在官道的一旁,放眼望去,除此之外,并无二家,不免给人以孤寂,凄凉之感。屋顶是冒着的袅袅炊烟,门外则栽种着几棵牡丹,开的分外耀眼,这也与这间孤独的酒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似乎在告诉过往的行人,这里并不是没人居住。辛炎可并没有心情欣赏这里的山光水色,喊了两声店家,见无人应答,就大着胆子向屋子走进。屋子里空无一人,但可以看出柜台上、桌子上并没有尘土沾染的痕迹,反而像是有人刚刚打扫过一般。辛炎正在抱怨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可以吃饭的地方,但是却空无一人的时候,从屋子的内堂传出了几声轻咳。
“谁啊?”循着这微弱的声音,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娘,从年龄上来看,应当有六七十岁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如此高寿,还要在这偏僻的山野之间,并且身边又无儿无女。
“哦!大娘,我们是赶路的客人,今日路过您的小店,想过来歇歇脚,用些饭菜!”姜度道。
“是啊大娘,我们已经肚子咕噜叫了,您要是有什么好吃的就赶紧拿上来吧!”辛炎笑呵呵,焦急的补充道。
“哦!原来是赶路的啊,你们等等啊,我这就招呼你们!”说完又一边咳着,一边慢步走向了里屋。
过了许久,辛炎有些着急了。刚想要进去催,老大娘端着饭菜出来了。来到桌前,一边放着饭菜,一边解释到,“让客官久等啦!我这老婆子上了岁数了,不中用啦!这些饭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客官你们就将就一下吧!”
辛炎等了半天终于看到了饭菜,还没等所有的饭菜上全,他就已经开始囫囵吞枣地吃了起来,边吃还不住的夸赞大娘的手艺。姜度则好奇地与老大娘攀谈起来。
“大娘,这间酒肆平时就您一个人吗?您就没有什么亲人了吗?”姜度问道。
“不瞒客官,我的老伴啊,已经走啦!我还有一个儿子,只是平时啊,他不怎么在家!偶尔回来看看我,给我带些吃的、用的,我已经心满意足啦!”老大娘回答道,眼神里却闪烁出一些忧伤。
辛炎听到这里一边吃,一边说道,“大娘,您做得饭真香!就跟俺娘做得饭差不多!”
老大娘也开心道,“好吃你们就多吃点!不够吃后面还有!”二人点点头以示回应后,辛炎又继续开心地开始吃饭。
姜度刚要起筷,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娘”,紧跟着一阵脚步声迫近,推门进来一个人,只见这人身材和辛炎一般魁梧、健壮,脸上有一道疤,像是被刀剑划上的,看来也有些岁月了,四方脸,头上用一块布包裹着。看到屋里有客人,就笔直地朝着里屋走去了,一边走,一边喊着“娘,我回来了!”。之后,就是二人在里屋的一阵交谈,虽然隔着屋子,但是姜度和辛炎依旧可以隐约听到一些声音,大体主要是“娘给我些钱”之类云云,细细听来,原来是儿子赌钱输了,想回来拿些前翻本,姜度与辛炎二人在外听的咬牙切齿,心想“大娘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混蛋呢?”。直到后来,二人在里屋的情绪愈演愈烈,混账的儿子竟然开始毒打母亲。眼看屋子的某个桌角下突然冒出一只小蛇,姜度心生一计。藏起小蛇就走进了里屋。
“住手!混账!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说着示意辛炎将老人家搀扶起来。再去看老人家时,只见她已经疲弱不堪,满眼泪花。姜度和辛炎两人此时可以说都已经到了怒发冲冠的地步了。
混账儿子停下手来冷冷道,“老子当然知道!我打我娘关你们什么事?少在这里多管闲事,惹急了老子,连你们也一起收拾了!”
辛炎此时的怒火已经烧到了眉毛,将老大娘轻轻放在椅子上之后,一个大踏步走到混账儿子的面前,一边仔细打量,一边撩起袖子大怒道,“你也算是个人!我呸!你看看这位大娘,她平日里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大把年纪还要经营这间小小的酒肆!这才能勉强糊口度日。你一个七尺男儿,自己养不活自己已经是非常可耻了,到现在你还要来压榨她的钱!难道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姜度心想,“这小子,平时不显山不见水的,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不是也说得头头是道的吗?”不禁心里一乐。
混账儿子一看二人今天是决意要管闲事了,于是撩着膀子就准备与辛炎大战。姜度赶紧趁势拦下辛炎,并对混账儿子说道,“哎……兄弟,你不就是输了钱想回来拿钱再赌吗?我这里有啊!”
辛炎想要拦下姜度与之对阵,但却被姜度摆摆手示意作罢。
混账儿子听到这句话说到,“你早说啊,你早拿过来,我也懒得跟你们废话!”
说着姜度就顺势靠近他,然后出其不意用小蛇袭击了他,之后姜度迅速退后。
“你!……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来!来啊!看是你先死,还是我们先死!”姜度答道。
“什么意思?”混账儿子愤怒道。
“实话不妨告诉你,刚刚咬你的那条是五步蛇,是毒蛇中之最。顾名思义也就是说被咬伤的人不能走路超过五步,凡是超过五步,或者是在半个时辰之内没有得到解药的就会必死无疑!你若是不信,可以走一走试试!”混账儿子见状略显惶恐。
“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而我本身也是行医治病的郎中,不忍心看老大娘白发人送黑发人。这里有一颗暂时压制毒性的药丸,我等会儿会交给你的母亲,顺便把药丸的配方交给她,至于她老人家肯不肯把药丸给你,那就看你的造化啦!”说完姜度随身从怀里掏出一粒类似于药丸的东西交给了老大娘,又拿来笔和纸写下了药方,叮嘱老大娘一定不要让混账儿子知道药方。为了让混账的儿子更加确信姜度所说的话,姜度还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给他施针,以缓解他的疼痛。临行之际,老大娘连连拜谢,不一会儿二人又重新踏上了去往南阳的路。
一连走出好几十里后,辛炎问姜度,“度哥,那条蛇真的是五步蛇吗?”
姜度反问道,“炎子,你以为我揣个五步蛇在口袋里是觉得好玩呐?”
辛炎又笑着问道,“那么那个药丸也是假的喽?”
“你说呢?”,说完一边哈哈大笑着,一边快马加鞭继续赶路了,脑中也慢慢回想起自己与尺素初次相遇时的情景……
下午温暖和煦的阳光照耀着大地,姜度一行人困马乏地继续向前走着,不知不觉竟已过了“安众县”的界碑。安众是南阳郡的一个小县城,通过安众后再向前经过两个县城“涅阳”、“杜衍”,就可以直接到达南阳郡的城内。姜度坐在马上摇摇晃晃,困意正浓,他也丝毫不去理会旁边的辛炎,心想如果有张床该多好啊!正在此时几声微弱的呼救“救命啊!”传入他的耳朵里,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后来随着马儿继续向前,这呼救声越来越强烈。姜度强忍着睡意睁开自己的双眼,只见道路的两边都是种植的果树,但由于是初春,果树并没有太多的绿叶,因此,两眼望去都只是灰色交叉的树干。呼救的声音越来越强,其中还夹杂着女人的哭泣声和小孩子的啼哭声,循着声音姜度定睛观瞧,原来在一个废弃的果农窝棚里,一个男人正欲对一名妇女进行强奸,姜度见情况紧急,也顾不上等身后的辛炎了,大喊了一声“住手!”,听到这一声辛炎才刚刚从睡梦中惊醒,于是加快脚步追了上来。此时姜度距离行凶之人已不过百步,那歹人一看有人迫近,慌张提起裤子,几个跌跌撞撞之后就消失在了密密的果林中。姜度赶到妇人的身边,见其全身已接近赤裸,匆忙脱下自己的外衣裹在了她的身上。只见这名女子生得极为秀丽,但由于受到过度的惊吓和身体的摧残,精神已接近崩溃,二目无神,神情呆滞,眼角的泪痕清晰可见。这时已经赶过来的辛炎看到这一幕,一时间也是没了主意,只是不住的站在窝棚外叹气。
“大嫂!你……你没事吧!”姜度率先打破了寂寞。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那女人目光依旧呆滞,面无表情地与姜度对话。
“大嫂,你是哪里人?我……还是先送你回家吧!”姜度小心问道。
“家?”女人冷笑到。
“我的夫家已经舍我而去,只有我和我儿在此地相依为命,今天,我本想带上孩子回趟娘家,没想到在这里……”说到这里女人已经泣不成声。
过了好久,女人又道,“你们走吧,不必管我!”
辛炎听到这里赶紧插话到,“大嫂这话咋说的呢!我们怎么能不管你呢!那万一我们一走,那歹人又来了怎么办呢?”
姜度也劝到,“是啊大嫂,这里尚不安全,等我们送你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就走!”
女人长叹了一句“好吧!”
那女人刚刚走出窝棚,慢慢向后看去,只见窝棚后闪出一个矮小的身影。
“娘!……”一个年纪约五六岁的娃娃奔跑着投入了女人的怀抱。女人一边哭喊着“小宝儿”,一边张开双臂将娃娃拥入怀里。场面中夹杂着凄惨与母爱的温馨。想必是母亲害怕歹徒连黄口小儿都不放过,于是提前要求孩子藏在了窝棚的后面。
女人向四周望了望,发现了不远处的一口枯井。于是对姜度和辛炎缓缓道,“妾身夫家姓白,给此子取名‘白起’,我儿日后就交给恩公了!”说完立刻向枯井奔去,姜度和辛炎二人见势不妙大喊一声“不要!”,可依旧是晚了一步。枯井深不见底,一眼漆黑。白起见母亲投身井中,失声痛哭。初春的风声阵阵掠过,夹带着丝丝透骨的寒意,正如这突如其来的厄事给人以悲凉。二人默默抱起白起,继续上马前行。
“度哥,难……难不成我们真的要带个娃娃上路吗?”,辛炎对着怀抱白起的姜度说道。
“这孩子说来也命苦,刚刚出生就没了爹,现在又没了娘,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我们暂且就先带着他吧,哪天如果遇到一个好人家,再把他托付出去!”姜度一脸凝重的说。再去看怀中的孩子,已经熟睡多时。眼见天色越来越黑,而此时三人也已经进入了安众县的县城,城内的旅店并不少,并且夜色下的城内,小商小贩,行人商客来回穿梭,好不热闹。姜度一行随意找了一家,用过晚饭后,也就睡下了。
俗话说,“月是故乡明”。夜晚皎洁的月光照耀着身在安众的姜度,也照耀在倚靠着家里窗边的尺素。身为仙子的尺素,虽然明知自己身怀非凡的法力,但她也时刻谨记着师傅的教诲,不愿轻易在人间施展法术。此时她手中拿着姜度绘画的“美人图”,一边轻吟着姜度写给她的诗,一边想念着身在远方的姜度,不知不觉竟伏案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姜家的壶济堂就被好多人给围了起来,刚开始街上的人还不多,围在姜家门口的人也不多,但后来人越聚愈多,都快要将姜家的门给挤垮了似的。这其中有的人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想过来凑个热闹;有的则是和挑事的站在同一条船上;还有的则是推测姜家受了委屈,因此想要在关键时候帮一帮的,总之形形色色的人已经一窝蜂似的聚在了姜家门前。为首的其中一人一边用力拍打着姜家大门,一边大喊“姜业你这个庸医,你给我出来!”,见姜家依旧没有人出来,他更扯足了嗓门喊道,“我兄弟吃了你们的药一命呜呼了,你这个庸医快给我滚出来!”……这一时间叫喊声、谩骂声不绝于耳。
壶济堂的管家立刻通知老爷姜业,不一会儿姜业、曹氏和尺素三人都已经到了门口。
“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在我这壶济堂门口谩骂喧哗?究竟所谓何事?”姜业愤怒道。
“姜业!你不要以为这几年你的壶济堂有些起色了就趾高气昂的!我告诉你,杀人抵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亏你还有脸问我所谓何事?你自己来看!”说着话将手指往门口停着的马车上一指。姜业走过前去掀开马车上覆盖的白布,众人皆吃了一惊,只见一人一动不动地躺在了马车上,姜业顺势摸了摸脉搏,又探了探鼻息,缓缓低下了头。
“乡亲们啊!今天请大伙给我评评理,我叫贾义,这车上躺着的,是我的姑父。昨天我的姑父来我家里看我,突然一阵腹痛难忍,于是我就来到这壶济堂给我姑父拿了些医治腹痛的药,没想到我的姑父吃完药之后就……”贾义边哭边说道。
围观的邻居反驳道,“那你有什么依据证明,你是从姜老爷的壶济堂这里拿的药啊?”其他人也随声附和到。
只见贾义骄傲的拿出一张纸,说到“大伙请看!这是姜业给我姑父开的药方,马车上还有我姑父没有吃完的药!这两样都是物证,而马车上躺着的就是人证,现在人证无证都在,你们现在相信了吧!”说着将药方传递给众人开始观看。众人看完连连叹气,可能都在想“哎!没想到姜大夫也有失手的时候!”,不免为其感到惋惜。
姜母曹氏此时精神有些崩溃,她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连呼了三声“这不是真的”便晕了过去。尺素和管家见势立刻搀扶她进了里屋,转过头来二人又再次跑回了门口,想要找出贾义说谎的破绽,正在此时她的好姐妹章九娘及时出现,走到切近和尺素说起了悄悄话。
贾义见时机已经成熟,于是就开始了他的漫天要价,“怎么样?姜业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姜业定了定神,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事到如今,我无话可说!”
贾义道,“好,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条嘛是破财免灾,我呢要得不多,五百钱!给我五百钱,我立马走人!否则,嘿嘿!我就拉你去见官!”。
姜业大呼,“五百钱啊!我上哪里给你筹这五百钱啊!”
人群中有跟着一起前来闹事的,开始高喊,“大家都快看啊,姜业这个庸医治死了人,还不愿意赔丧葬费,大家说有这样的道理吗!”
众人开始高喊,“姜业赔钱,姜业赔钱!……”
“都别吵啦!”姜业大呼道。“好!……我赔!”。
贾义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奸笑!他赶紧跑到马车上,一边哭喊“我的姑父啊,你就这样走啦!我可怎么办啊?”,一边暗自以拳头用力锤了两下那人的胸口,似乎对于他来说,这两下是非常重要似的。
姜业摆摆手,示意管家到柜台上取钱。此时人群中一个年轻的姑娘大喊了一声“慢着!”,只见众人的眼光开始转向她。这人正是尺素的好姐妹章九娘。
“你这个大坏蛋,昨天晚上不是和他商量好的收三百钱吗?”章九娘对贾义说道。
此时贾义的眼神闪烁不定,似乎被人戳中了痛处,而显得十分慌张。“什么三百钱!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赶紧哪凉快哪呆着去!”
“呦呵!假装不认识我啊!忘了你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摔得狗吃屎啦?你们两个合起伙来害人,就是想凭借‘闭气功’来骗钱!”听到这里众人开始议论,有的人说,“我听说过,这种功夫很邪门,装得好的就跟死人差不多!”,还有人说,“是啊,我听说附近几个村子就发生过这样的事儿!”。
“大家不要相信他,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死!”章九娘解释道。
“你放屁!刚刚姜业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已经验过了吗?明明已经死了!”贾义斩钉截铁地说。
姜业行医多年,对于死人和活人的判别还是有着一定自信的,因此他也附和道,“是啊!刚刚我确实已经验过了,他确实死了呀!”众人的目光于是同一时间集中在了马车上……
尺素此时施展法术,将自己的元神附在了马车上的那人身上,不一会儿,马车上的人笔直的坐了起来。众人见状立刻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贾义害怕地躲了起来,一边躲一边说“你……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贾义,你这个王八蛋!亏我还拿你当兄弟,咱们俩昨天明明说好的我来装死,你负责收钱。没想到!你为了多收钱,竟然刚刚对我下狠手!幸亏我福大,不然真被你给害死了!”那人一边说着,一边追逐着与贾义展开厮打。
贾义只当是自己真的没有成功杀掉他,因此还以为他是人,其实此时躺在马车上的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了。而其他的村民听到这里,也都已经明白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见丑事已经败露的贾义,也顾不上再去管他的“姑父”了,二人在相互厮打中,一溜烟的功夫,消失在了茫茫的人海中。而此时的姜业则变得一脸茫然,心想“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摸着没有脉搏和气息的人会再次活过来?”或许这也将成为他永远解不开的心结。聚集的人群渐渐散去,人群中忽然有人说道,“嗯?哪里飘来的一股香气?好像似曾相识?”,又有很多人附和道,“是啊,确实很香!闻起来沁人心脾啊……”,之后这股香气隔了好久才慢慢散去。
南阳自古以来就是历史文化名城,诗人李白就曾在《南阳送客》中说到,“斗酒勿为薄,寸心贵不忘。”,胡曾也在《咏史诗·南阳》中言到,“世乱英雄百战馀,孔明方此乐耕锄。”,所以说南阳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春秋时期它归属于楚国,楚国当时曾设立其为“宛”,直到后来的战国时期,秦国从楚国的手中取得,并将其设为“南阳郡”,自此它在秦国的军事斗争中开始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而显然姜度一行马上就要到达这里。
姜度一行离开安众后,又辗转经过涅阳来到了杜衍,而时至今日已经是离开家的第四日。原本一路枯燥、乏味的气氛,也因为一名新成员的加入,而显得格外有趣。这一路上,小白起没少吵闹着两个叔叔给自己讲故事,行路的途中遇到了哪些好看的花,哪些奇怪的小动物,他总是吵闹着问个彻底,不过还好姜度看过了《神农本草经》,都能一一给这个小家伙解释清楚,而每次解答时,遇到一些不懂的花草和没有听到过的故事,辛炎也是一副好奇的神态,这可让姜度感觉苦笑不得。心想自己做孩子的老师也就算了,没想到还要顾及这个大孩子!然而孩子的视角总是和大人有着很大的不同,有时在问及一些原理和自然奥秘时,姜度也无法解释清楚,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学海无涯”吧!这一日眼看就要中午了,而姜度一行也正好到了杜衍县的县城,这紧靠南阳郡的小县城虽然人口不多,面积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姜度一行从进城之初到临近城中部分,无不连连赞叹这城里的格局和各项设施。眼下三人均已饥肠辘辘,有气无力,迫切的希望可以一饱口福。可是一连转了好几家,姜度和辛炎也没有决定下来去哪家吃饭,正在犹豫之际,忽听得旁边走过的两人谈话,只听那其中一人道,“醉春楼的花酒那是别有一番滋味啊!”而另一人也道,“是啊!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啊’”,说完二人哈哈大笑扬长而去。而姜度二人则以为是这家的饭菜非常好吃,于是便也跟着二人兴高采烈的径直走了过去。
二人说说笑笑之间,就已经来到了“醉春楼”的面前。只见这醉春楼从外部来看,分高低二层,青砖与红木相互掩映,一楼与二楼之间是大大的匾额,牌匾两边都有香帏随风舞动,从楼阁中更传出声声妙曼的弦乐之音,来来往往,出出进进的多以青年男子为主,站在大门两边的还有几名妙龄少女,“以示欢迎”。
“哈哈,度哥,我们到啦!这里就是醉春楼啦!嘿嘿,看着可真气派啊!我想啊,这做得饭一定很好吃!”辛炎笑呵呵的说到。
“恩,看着是挺气派的,走吧!我们进去!”说着拉着小白起的手就往里走。
刚要走进大门,忽然被“迎接”的一位姐姐拦下了,并说到,“哎!……你……你们就这样进去?”
姜度一行不明其意的说到,“怎么?有什么不可以吗?”
那位姐姐说到,“二位公子,如果是你们两个,那自然可以进去,不过这个孩子……”那人示意孩子还是不要进去了。
而姜度二人则以为店家是怕孩子在吃饭时捣乱,惹恼了其他客人,因此出言,“无需多言,我们心中有数!”,其意是要告诉她“行了,你不用再说了,我们管好孩子就是了!”。那人见状,也没有再去强加阻拦,于是三人就进楼而来,后又被请进了“得意阁”,饭食准备停当,三人开始胡吃海塞。由于腹内空空如也,顷刻之间桌上的饭菜已经被风卷残云。
“我们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会儿,然后再赶路,反正……”姜度话还没说完,得意阁的门咯吱一声开了,迎面走进两名年轻女子,但见其步履轻盈,姿态妙曼,身着一粉一紫,均头戴面纱,走到二人面前后,轻轻摘下面纱向客人行礼,口称“女婢秋月,奴婢彩霞,见过二位公子”。姜度与辛炎二人立时目瞪口呆,不知两人是何用意。辛炎是个急性子,最先说到,“那……那个……二位姑娘,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们不认识你们啊?”
只见其中一个年轻粉衣女子答到,“公子,没有弄错!我们是来服侍二位公子的!”说完就已经开始了宽衣解带!姜度一看这情形,也无法镇定了。慌忙出手制止二人,并帮她们重新拾起衣物披好。
紫衣女子见状脸色略显焦急,问道“公子不让我们宽衣,莫不是觉得我们姐妹二人是庸脂俗粉,想要赶我们出去?”
姜度也焦急道,“不不!姑娘理解错了,二位姑娘容颜倾世,闭月羞花,只不过我的家中已有贤妻!”
“公子,这里是醉春楼,是男人寻花问柳,风流快活的地方,就算是家有妻室,也是无妨!”
辛炎听到这里大叫一声,“啊!那……那姑娘,我们可能理解错了,我们兄弟两个只想进来吃顿饭,以为这里是酒楼而已,没想到!……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说完就要收拾行囊,带着小白起离开。两位女子刚开始还以为他们是来故意给自己难堪,之后看到了随行的小白起,也就相信了他们所说的话,轻叹了一声,说到,“只不过公子就算是走错了来到了这里,‘妈妈’也是要收你们的‘皮肉钱’的!”话音刚落,这醉春楼的老鸨就推门进来了。
“怎么?两位公子这么快就要走?”老鸨道。
姜度表情十分尴尬,解释到,“老板娘,我们兄弟两不知此地是……风流之地,本只是想来此用些饭菜果腹而已……”
“哈哈……走错啦!公子可真是会开玩笑!这腿长在您自个儿的身上,我可没有强逼着您来吧!再说了,如果人人都说自己走错了,那我这皮肉生意还做不做了!”
辛炎笑道,“呵呵!老板您真会说笑!……”
“谁跟你们说笑啦!我告诉你们,今天如果不给我把账结了,咱们就去见官!”老鸨气冲冲地说道。
姜度自知理亏,说到“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但不知需要多少钱呐?”
老鸨冷冷道,“不多不多,你们二人一共200钱!”
辛炎道,“200钱,我们就用了些饭菜你竟然收200钱!你怎么不干脆去抢劫呐?”
“200钱就是200钱,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姜度自然知道此次出来之时,父亲只给了600钱,这其中只有100钱是用来作路上的吃喝与住宿,如今腾空出现200钱的漏洞,也只能让药商先暂时体谅一下了,姜度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慢慢的从怀里掏出200钱给了老鸨,老鸨拿到钱之后,态度立马转变,又说了一些客套话就转身去了其他的房间。粉衣女子见此情景已然不受欢迎,于是匆匆离开了。紫衣女子对姜度一边行礼,一边说道,“今天……让公子破费了!实在抱歉!”
姜度回应到,“姑娘言重了,是我们兄弟二人不明就里,糊涂至此,与姑娘无关!”
紫衣姑娘摘下腕中的一白玉手镯,送到姜度的面前,“公子高义,令奴婢敬仰,这是女婢的一点心意,以示愧疚!还望公子收下!”
姜度立刻千辞万谢,不肯收下。紫衣姑娘见状轻叹一声,“既然公子执意如此,那便罢了!奴婢告退!”说完脚步开始向外迈出。
姜度道,“姑娘请自便!”
但就在紫衣女子即将走出门时,回头复问到,“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可否赐知?”
“区区姜度,正是在下!”说完,紫衣女子满足似的走了。
那女子刚走,小白起就说到“姜叔叔,那个紫衣姐姐是不是喜欢你啊?”辛炎也跟着起哄道,“是啊,大哥!那个姑娘好像对你有意思啊!”。
姜度回应道,“嘿!你这个小鬼头,人不大,懂的事儿倒是不少!你再胡说,小心姜叔叔待会儿把你送给笨狗熊,让狗熊吃掉你!”说着姜度做出张牙舞爪的动作。
没想到小白起并不害怕,反而也张牙舞爪道,“那我就把笨狗熊打死,然后再把它吃掉!”
辛炎和姜度二人立刻哈哈大笑起来,辛炎说到,“呵!你这个小家伙,人不大,志气可不小!将来啊,肯定有出息!”,其实他们哪里知道,今日的小白起,日后将会成为坑杀赵国40万降卒的“活阎王”,或许对于今日的小白起来说,经历过眼见为实的丧母之痛后,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再让他感到恐惧的了。
姜度抱着小白起,与辛炎一起离开了醉春楼,继续向下一个目的地,也就是终点——南阳郡快马加鞭,为了能够在天黑之前赶到南阳郡,他们这一路上也顾不上再去欣赏沿路的风景了。姜度此时只想尽快见到那个南阳郡的药商,并且商定好购药的事宜,这样才算是将心理的一块儿大石头放下,否则再出一次今日中午的“乌龙事件”他将无法承受。行至傍晚,姜度一行已经来到了南阳郡的城墙外,最先映入眼帘的自然是南阳郡的西城门“永定门”,只见永定门前有一条护城河,河水十分清澈,其源头来自梅溪河,城郭高大约20余米,为了便于城内外行人流动,自城楼而上有两条修长的锁链,连着一座可供收起的浮桥,远远一看,不免被这气势宏辉、巍峨壮观的城门所折服。
姜度一行一边感叹着南阳城的宏伟气势,一边向城内纷至沓来,再往永定门的内部走,就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这条街上小贩的叫卖声喧嚣,一眼望去都是看不过来的楼阁,夜色下,喜庆火红的灯笼,与来往的人群形成了亲密的附和。小吃摊、饰品摊以及居家杂物等摊位应有尽有,好一派大城市的繁华之景。姜度看着眼前的美景,也暂时将中午的不愉快放在了脑后。姜度正往前走着,路过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前,小白起突然兴奋道,“姜叔叔,姜叔叔,我想要那个!”此时小白起的童真、童趣显然已经泛滥。姜度顺着小白起的手指一看,原来是一个半掩式的老虎面具,姜度一边笑呵呵地让老板取来,一边问小白起,“你这个小鬼头,怎么想起买个老虎(的面具)呢?”说着拿出一只手,向小白起比划着开始抓挠,口作老虎的吼叫声,小白起答道,“老虎是森林之王,我也要做王!”,姜度对老板道,“麻烦您,我就要它了!”老板接过姜度的钱,点了点,放入了自己的口袋中,说到,“得嘞,客观您慢走!”姜度付完钱,转过头来又对小白起说,“好好好,小白起,做大王!……”,走着走着,又发现了一处卖女子配饰的小摊位,姜度瞬间浮现起尚在家中的尺素,她虽是仙女,生的倾国倾城,也不差这凡俗间的饰品,但自己如今能做的也就是帮她购买一只饰物,聊表寸心。于是加快了脚步,走到老板的面前。
“呦!公子来看看啊,我这都是上等的货色,随便挑,随便看!”老板欢迎道。
“老板,我想买一件饰品给我家中的娘子,不知选什么比较合适呢?”姜度问道。
“哎呦!一看公子您就是个专情之人,家中的夫人想必也是温柔贤惠!”老板赞美道。
“老板您谬赞了,不敢当!……”姜度谦让到。
“呐!这款檀木牡丹簪是最近销量最好的饰物,很多客官都买来送给娘子,相信您的夫人也一定会喜欢它的!”说着老板将木簪递给姜度。
姜度小心地接过木簪,对身边的辛炎问道,“炎子!你看这款簪子尺素会喜欢吗?炎子……炎子?……”喊了几声望向身后却发现炎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姜度又仔细一想,“没关系,反正他也走不远,他应该也是在某个摊位前和摊主讨价还价呢!”于是拿起簪子又仔细观赏起来,一边观赏一边赞美道,“牡丹象征着富贵吉祥,紫檀又散发轻微幽香,尺素一定喜欢!”老板听到姜度的赞美,连连点头,“公子真乃这簪子的伯乐啊!不过刚刚听公子好像与朋友走散了是吗?”姜度答到,“是啊!不知可有什么良策能够帮助于我?”老板不慌不忙道,“公子莫要着急,这条路呢一直到头就只有一个拐弯的巷子,我想您的朋友找不到您,必定会在拐弯的地方等着您呢!”姜度一听瞬间豁然开朗,付完钱急忙去寻找辛炎去了。
“姜叔叔,你的娘子漂亮吗?”怀中的小白起问道。
“那是自然,你的姜婶婶可是天仙下凡呐!”姜度自豪道,并用食指躬成的弯去勾划小白起的鼻梁,作亲昵的动作。
“哎!……前面那不是辛炎叔叔吗?辛炎叔叔……”小白起高喊道。
姜度远远望去,似乎是辛炎的背影。
辛炎听到有人喊自己,立刻做出回应,姜度二人走进一瞧,才发现原来辛炎是在给他的母亲挑选礼物,见姜度带着小白起来了也十分高兴。
“哎!度哥,你说我想给我娘买件东西,买什么好呢?”辛炎有些为难。
“我说客官呐!您都在我这儿挑了有两刻钟了,您究竟想买什么呀?”摊主无奈道。
姜度犹豫了一会儿,道“嗯……炎子,我看老人家嘛上了年纪容易着凉,所以,你不如送大娘一件御寒的皮革之物!”
辛炎一听茅塞顿开,大喊一声,“对啊!你说我这脑子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度哥你的脑子好使!”,接着又对摊主说,“那个小哥,你这有没有什么皮衣啊、皮裤什么的?”
“你早说啊!我这儿有上等的皮子,您等着!”说着从后面的箱子里翻出一件毛皮大衣,然后走到姜度和辛炎的面前,说道“您来瞧着,这可是上等的狐狸皮子,您摸摸这手感!就这样货色的皮子,您可着这巷子找不出第二家!”随后姜度见辛炎也非常喜欢这件毛皮,于是和摊贩讨价还价一番,高兴地付完钱带走了它。辛炎家中贫寒,况且此番还要为了自己跋山涉水,姜度买下它送给辛炎,也算是了结心中的一番愧疚了。辛炎也知道自己就算谦让,姜度也会再回过头来偷偷买下它,于是索性也就成全了兄弟的一番美意,开心的收下了。所谓的“兄弟情”或许就是这样的吧!
走过这条街,转个弯,下一道街上酒楼和客栈不胜枚举,姜度一行选择了其中一个最为夺目的“君悦客栈”进去投宿,马匹则让小二哥提前拴在了客栈的后房。开好房间之后,又让小二置办了些酒菜,酒足饭饱,三人开始呼呼大睡起来。这晚乌云将月光都遮蔽了,深夜下的南阳郡,少了白昼的喧嚣,街上打更的老者并没有多么用力的敲打铜锣和竭力呼喊,但打更人的些许声响,以及深巷中传来的几声犬吠依旧清晰可闻。初春的南阳郡,空气中的湿气较大,尤其是清晨总是容易蒙上一层薄薄的雾色,古城的亭台与楼阁在这薄薄的雾色下若隐若现,这似乎让这座古城多了几许神秘感……
第五日清晨,三人一切收拾妥当,来到客栈的柜台,一方面向店家付清房钱,另一方面,也顺便打听一下要去往药商的具体路线。店家毕竟在南阳生活多年,姜度稍微报出药商的姓名和住址,店家就立刻“如此这般”的告诉了姜度。姜度三人闻讯,欣然前往。二人骑马行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后,路过一个闹市,由于路人较多,不得不下马行走,但就在这时,从闹市的另一头疯狂窜出一辆马车,遥远看见马车上有一个人一边高喊,“快闪开!快闪开!……”一边仅仅拉住马的缰绳,因为众人心里都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手里稍微松懈就可能顷刻间毙命。只见一匹白马呼啸而至,路人见状惊恐万分,纷纷赶紧躲避,一时间路上的菜摊、布匹摊、水果摊等等都被这辆马车撞的七零八落,目光随即扫射到路中间一位正在捡拾风车的孩童,其他人都在纷纷躲避,但是显然这位孩童并没有意识到危险。马车迫近,姜度此时并没有多想,放下怀里的小白起,推着街边的一个布匹摊的小车高喊着就跑了过去,还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姜度将小摊贩的车子堵截在了白马的前面,白马见前方有车堵截惊叫的一番,前身抬起又瞬间落下,踢翻了面前的小车,借着小车被踢翻的空隙,姜度救下了地上的小孩儿,马车上的车夫此时也“啊!”的一声坠落地上,众人见状立刻围了上来,纷纷指责马车主人的不是。这时突然从人群中冒出一个男人,大喊着“歇儿!……歇儿……”奔跑到姜度的面前,小孩儿见有人呼喊,也哭喊到“爹!……爹……”,姜度知道这是孩子的父亲到了,于是将怀中的娃娃送给了面前的这个男人。姜度顾不上再去详细观察此人的具体面貌和体型,迅速又奔跑到摔伤的车夫面前,此时,车夫显然是痛苦万分,他的左腿膝盖的关节处已经明显肿大、变形,再加上与地面磕碰时造成的擦伤,导致膝盖处流血不止。姜度来到切近,首先将车夫的左腿放平,并安慰他不要慌张。而辛炎则拉着小白起来到了姜度的身后,为了不打扰姜度施救,因此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时从马车上缓缓地走下来一个人,此人表情气定神闲,镇定自若,身形修长而健美,衣着锦绣云锻,头发是文生公子装束,腰间挂一把佩剑,由内而外给人以高端、儒雅之气。让人很难联想到此人是刚刚经历过一番生死劫难的人。他走下马车后,站在了姜度的身边,车夫一看他下来了,立刻拱手行礼道,“大人,小人……”话还没说完,只见那人却示意他不用再说了。接着这位文生公子拱手对姜度行礼道,“在下章仁义,这位是我的车夫兄弟李福,未知兄台如何请教?”。姜度一边拿出怀中的银针,给车夫李福以针灸止血,一边回答道,“不敢不敢,我乃乡野郎中一名,小姓姜,单名一个度字。不知章兄何以会在闹市行车,以致今日惨剧?”姜度略有埋怨之意的说到。章仁义轻叹一声,道“今日我前去访友,回来的途中路过此地,没想到有歹人放冷箭刺伤了马匹,白马受惊,以致如今惨状!哎!我也甚是懊悔啊!”说完连连摇头!
“若公子真有悔意,便应当积极赔偿,你可知因你的马车受惊,间接受伤、受损的人不计其数啊!我儿便差点命丧你的烈马之下!”章仁义回头一看,正是那位刚刚接过孩子的父亲。只见此人中等身高,外表也是玉树临风,洒脱自然,面容俊秀,目光炯炯有神,腰中佩戴的龙纹玉佩非常醒目,似乎好像在哪里遇到过一般,但章仁义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了,或许对于他来说,遇到的人太多了,无法一一记住吧。
接着这个人又走到姜度的面前,躬身施礼到,“恩公,在下姓黄,这是我的犬子歇儿,今日若非恩公出手相助,歇儿恐怕已经命丧黄泉了!您的大恩,在下必定来日相报!”姜度顾不上回礼,遂言道,“黄公子不必客气,扶危济困,救死扶伤乃我辈之本分!”。而章仁义自知自己理屈,于是对各位拱手道歉,“各位!今日之事,确系我一人之责,我章仁义愿承担各位所有的损失,稍候请各位到本郡的‘水月山庄’,会有专人赔偿各位的损失!”围观的人听到他这样回复也就欣慰的点点头,其中还有人道,“这还差不多!”,也有的人一听到“水月山庄”这四个字,表情立马严肃了起来,因为有的人知道能够在“水月山庄”中居住的人都并非泛泛之辈,而能够说出这样的话的人,自然更加不是普通人。
章仁义又回过头来对姜度说,“姜公子的医术似乎较为奇特,不知这些细细的针有何妙用?”
姜度回答道,“让章公子见笑了,这是我们医术的一种,名为针灸,旨在刺激人体内的穴位,进而达到止血化瘀、治病救人的效果。”
“真是奇哉!妙哉!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如此治病啊!”,章仁义惊叹道。
“是啊!姜公子的医术真是不同于常人啊!”黄公子也称赞道。而此时其他人也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姜度救人。过了一会,姜度对身边的辛炎说到,“炎子!”
辛炎应声到,“哎!度哥!”
“快,帮我找一些薄一点的木片,还有几条细绳!要快!……”姜度说道。辛炎听到马上开始寻找,附近有的店家说自己的店里有薄木片,辛炎二话不说,立马跟着去拿,过了一会,木片找来。
“兄弟,稍微忍耐一下啊!”,说着姜度按着车夫的腿,用力往关节腔内一顶,只听关节处“咔咔”一声恢复原位,车夫被这一声关节复原的响动吓到汗珠滴答落下,之后,姜度将六七条长长的木片包围在车夫的左腿上,然后用绳子轻轻的缠好,又借来了附近一个店家的笔,给他开了一张活血化瘀,舒筋活络的方子,叮嘱他三个月内不要乱走、乱动,围观的人见状纷纷鼓起了掌声。
一阵掌声过后,章仁义对姜度和黄公子说到,“今日之事多亏了姜兄弟的妙手,在下不胜感激。如蒙不弃,想邀请二位到我的‘水月山庄’作客,一来是为了答谢姜兄弟,二来也为给黄公子赔罪,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姜度首先拱手行礼,并婉拒到,“多谢章公子的盛情相邀,只不过我们三人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不便多做耽搁,来日如果我们有缘再聚,定不负章公子的美意!”。
辛炎也附和到,“是啊,是啊!我们还有要事要办!改天!改天!”。
而黄公子原本是想和姜度一起赴约的,在他看来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结识一下这位恩公,但没想到恩公竟然婉拒了,于是他自己也不愿再去赴会了,故也婉拒了。三人就此相互告辞,分道扬镳。
离开他们,姜度三人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来到了与姜家壶济堂常年合作的药商“方家草堂”,只见映入眼帘的这间“方家草堂”门面并不大,但是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并不少,而这些进出方家草堂的人中,有些是衣着粗麻的贫苦乡下人,他们来的时候,大多带着厚厚的麻袋,有的是用肩抗,有的是用小推车运,还有的是用牛、马驮着等等,姜度推测这些人应当是来这里拿药换钱的,而另外一些进出方家草堂的,就是着商人服饰的人,可以想到他们是过来整批购置药材的。进了大门之后,迎面走来一位小伙计,年纪大约十五六岁,见到姜度一行之后首先是礼貌的拱手行礼,然后抬头问道,“相公有何贵干?”,姜度也施礼并回应到,“哦!麻烦小兄弟代我们跟掌柜的说一声,就说‘桃源村壶济堂的人来了’!”,小伙计礼貌地再次行礼,并回到,“请相公稍等,我这就去!”说完就赶紧跑到了后堂,过了片刻回传到,“老爷已在内堂等候,请各位跟我来!”,姜度三人随着小伙计的指引就来到了后堂。越往后堂走,姜度越是欣喜,因为在方家草堂的后堂有很大的空间,厢房内有几个不同的隔断,每个门子上都贴着不同的标签,有的贴着“解表类”、“清热类”、“泻下类”以及“润下类”等,在矮矮的厢房上还可以看到一些正在晾晒的中草药,总之这里的中草药种类十分丰富,数量更是十分惊人,姜度越来越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恨不得将这里所有的草药全都买走。姜度心理正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内堂,还没有进屋就听见一位老伯用浑厚而又强健的声音迎接道,“是我的姜家贤侄来了吗?哈哈……”
姜度闻讯也热情回应到,“是啊!方伯伯!”说这句话时,姜度已经进了屋子,定睛观瞧,只见一位的白发苍苍,鬓丝禅榻,年近半百的老者在专注、热情地望着他,老人家精神矍铄,容光焕发,虽然眼角和额头的皱纹不少,但依旧无法掩盖他由内而外透露的一股精气神,或许这就是经常与百草打交道而延年益寿的效果。姜度主动对老人家拱手施礼到,“方伯伯,小侄姜度问您老安好,这是我的好友辛炎!”说着将手伸向旁边的辛炎,辛炎也拱手施礼,道了一声“方伯伯好!”。方老伯抬起手摆了摆,说到,“哈哈!好好!你们姜家壶济堂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贤侄看起来也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老夫可真是羡慕你们姜家啊!哎?不知你爹姜业身体近来可好啊?”姜度微笑回应到,“有劳方伯伯您记挂了,家父的身体一向安好!由于壶济堂每天都需要有人盯着,家父抽不开身,所以小侄才要来此向方伯伯求救啊!还望方伯伯能够施以援手,出售一些药材给我们,小侄替家父在此先行拜谢!”姜度三言两语将此行的目的表示清楚,希望可以得到方老伯的支持。而方老伯原本就与壶济堂有着多年的生意联系,况且此次更看到了老朋友的儿子,心里自然有很多说不出的喜悦,故笑呵呵的回答道,“哈哈……!这是自然!抛开这层生意关系咱们不谈,姜贤侄你可知我与你父亲在年轻时还颇有渊源呢?”。姜度与方伯伯正说笑着,从屋里又走出来一人,只见此人是一老妇,同样是上了年纪,但与方伯伯一样也是从骨子里散发着一种生命的活力,两鬓虽然已经爬上了银丝,但梳理的十分整齐,整体看起来干净、富贵和精神。这位老妇人一边向外走,一边附和着方伯伯,说道,“谁说不是啊!小姜啊!我们当初遇见你父亲的时候还没有你呢!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姜业的儿子都这么大了!哈哈……”。
姜度在家时并未听父亲提起,也不知是因为太忙,还是因为父亲不想提起,因此听到二人的这番话,立即表示很好奇,问道,“哦!这我还真没有听家父提起,不知家父与方伯伯有怎样的渊源呢?方伯伯和方伯母可否告知一二?”。方伯母听后立刻回答,“不就是……”。
方伯母刚要回答,却被方伯父拦下了,接着只是笑呵呵的回答道,“贤侄啊,你回去问问你父‘永定门之约’是怎么回事儿就全都知道了!哈哈……”。这时身边的小白起突然拉住了姜度的手,纠缠道,“姜叔叔,姜叔叔,我饿了!我不想听你们说话了,我要吃饭!”辛炎一听立刻蹲下身子,掰着小白起白白嫩嫩的小脸道,“嘿!你这个小鬼头!人不大饿得到挺快!咱们早晨出门的时候不是刚吃了吗?”小白起也理直气壮地回答道,“我人小吃得也少啊,所以就饿得快喽!”方伯母和方伯伯一听这小大人说得“好有道理”,立刻哈哈大笑起来。方伯母更是直接夸赞道,“这个小家伙儿!可真招人疼啊!你看他的小眼睛水汪汪的,好像会说话似的!”。方伯父笑呵呵的捋了捋胡须,也说到,“是啊!这个鬼灵精可真招人喜欢!”“不过,刚刚老夫听这孩子叫你姜叔叔,难道他……”,姜度立马换了一番表情,显得十分庄重,走到方伯伯的耳边悄悄告诉他这孩子的来历。方老伯听完之后,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说到,“哎!这孩子也真是可怜!年纪这么小就没了父母,往后可怎么办呐?”方伯母一听此话,母性的慈爱由此泛滥,当即提出想要收养小白起的想法,姜度与方氏老夫妇细谈后更得知,方老夫妇自婚后仅有一子,但不幸也于前几年死在了秦国与楚国的丹阳之战中,二人正发愁百年之后无人养老送终,小白起的到来,让二老又重新燃起了对快乐生活追求的希望之火。姜度心想,两位老人年老丧子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如今小白起和二老都是无依无靠,不如就让小白起跟在他们身边,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圆了方老夫妇再次做父母的梦,更可以让小白起享受他童年应有的天伦之乐,况且方伯父和方伯母又与自己的父亲是多年的好友,将小白起放在他们身边自己也更加安心。但如今刚刚到方伯父的家,也不知道小白起是不是喜欢这里,于是便回了一句,“方伯伯,不如我们让这孩子自己选择吧!”,方老夫妇也都高兴的点了点头。之后,方老伯吩咐下人准备膳食,趁这段时间方老夫妇又带着他们三人在自己的“草堂”内四处巡视了一番,其间与姜度商量了具体的购药数量和种类,小白起也好奇地指着各种药材询问它们的名字,方老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小家伙,也富有童趣似的给小白起耐心的解说着,这一老一少,一问一答之间,倒也别有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