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答应。”白司乐怒道,但见她伸手摘下左边耳环拿在掌心里,在嘴边轻轻一吹,变作半人高的一架竖琴,白衣少女轻轻拨动琴弦,弹奏起来,起初轻缓柔和,慢慢逐渐轻快起来,然而越往后越快的节奏,听得人心跳加剧。
黎天逐渐觉出喘息都费劲,每次呼吸似乎心肺灼烧一般的剧痛不已,忍不住捂住胸口,弯下腰来才觉得稍微缓解。灵儿却浑似不觉一般十分淡然的捏了捏手腕,玉质青梅花手链轻轻晃动从她手腕处脱落,落在地上化作一尾小凤首箜篌。
灵儿将孩子高的乐器抱在怀中,两手抚琴弦,轻轻弹拨起来,初始乐声纯净自然,行云流水一般澄澈动人,宛若天籁之声,这缓慢的乐声同白司乐所奏强烈疾速的音调对峙起来。
黎天会吹奏类的乐器,略通音律,听得出灵儿所奏音乐不似传统的箜篌乐曲,手法明明不似初学者一般生涩,然而所奏之音律过了初始的流畅,后面似乎是故意为之,不顾音律的的乱弹琴。
两股琴声搅在一起,一快一慢,一疾一缓,一直是相持不下,听在耳中,却不是难以忍受的噪声。像是两个竞逐的奔跑者,不同之处在于,明明是一快一慢的两个,那慢的只是悠闲的缓行,却似乎并没被疾速行驶着拉出很远,两者抱持一定的,稳定的距离,慢行者虽则未被远远甩在后面,可是似乎也没有办法缩短差距,赶上来并行。
可是这半晌下来,那疾速行进者似乎后劲不足,被缓行者带动着逐渐慢了下来。
有白司乐节奏疾速的音律的干扰下,两股混杂的音乐使得哪一股也听得不够分明,可是这时候,方才混乱不堪的两股声音逐渐分化开来,那白司乐的疾速音律似乎终于不敌,渐渐呈现出疲软无力的拖沓感。
自然也才分辨得出灵儿所奏。
一会儿高亢亮丽,一会儿轻美甜润,忽而清脆飘逸,时而柔和典雅,弹着弹着又现出深沉哀郁之调,才以为这是会弹琴的人故意没规律的胡乱弹奏的声音,忽然又稳定下来,旋律听着婉转柔美,余韵深长,明晰的穿透力,佛如从远处飘至,但仍清晰可闻,舒缓而悠扬。
这样两个宛若梨花般清幽静美的佳人相对而坐,都是怀抱竖琴同时弹奏,远远看着必然是个动人心魄的美好场景,谁知是暗藏玄机的拼杀。
忽然听见“嘭”一声轻响,黎天看过去,竟然是白司乐手中的竖琴一股琴弦断开来了。
白司乐本人受了挺重的内伤,以手抚胸口处,还是没忍住吐出一口血来。
“姬灵献,你修行了我师姐玄姬所传的九州烈焰功法,是也不是?你怎能,她临终前应该交代了不允许你修行的。”
“她真的不想我修行吗?你错了,其实她想的。”灵儿摇了摇头,苦笑道。
“你什么意思,师姐爱你至深,怎会准许你修行这形同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功法呢?”白司乐不肯相信的质疑道。
“她爱我至深不错,试问,我若果然修行了九州烈焰和敌首同归于尽了,首当其冲的受益者是谁?”
“是谁?”
“我面临的敌首是谁?是黎天啊,倘若有朝一日,我俩都死了,天下的归属是谁?”
“轩辕国主?”
“我母妃的确爱我至深,但是她心里更爱的只怕不是我啊。”
“为什么这么说?”
“这么浅显的道理还要我明说吗?当年百黎山上,她宁愿自己身死,也要拆散我和黎天,她宁愿自己死,也要将我这把利剑带回有熊,帮她心爱的男人赢得他梦寐以求的天下。她最爱的不是我,是我父王,为了父王如愿,她什么都可以牺牲,包括她自己和我的性命。”
“你既然什么都明白,为什么还???”
“为什么还顺着她的思路,帮她如愿?不然又能怎么样呢,父王爱母妃,黎天爱我,可是这两个男人更想要的,都是天下。除了成全他们,我能怎么办?”
“灵献。”
“还有你呢,师叔,你知道吗?我母妃临终前,将我托付照顾的人不是我父王,是你啊,她是有多信任你,可是你呢,这世上我唯独在乎的一个人就是他,你也想要他,得不到青睐就使些不光彩的手段。”
“我,我不曾。”
“不承认吗?那我就来问你,黎天病危之时,你用追魂术探入阴界的时候,找到黎天魂魄,你轻易就看出了他魂魄有失,便存了私心,以此缘故干扰了他的记忆,抹去最近几年的时间,让他彻底将我忘了,是也不是?”
“无凭无据的,胡说什么,我也听不懂你说什么,再说,你怎知他魂魄有失?”白司乐闻言,心虚之下,脸色刷的变得更加白,狡辩起来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装什么糊涂啊,师叔,这么明显的事儿还需要凭证吗?再说,我还真的就问过九黎宫的内侍,他们说你几天几夜都守在黎天内室,还不准许旁人进去,说是影响做法事,寻常的巫术救不了黎天,追魂术是护住生魂的一个必要手法,是我我也会如此作为啊。
于我是怎么知道他失却半缕魂魄的事,只因为他失去的那半缕魂魄在我这儿啊。”
“你,你怎么能????真是胡闹!”
“我怎么不能,我就要就来点醒你,他的魂魄在我这是事实,不是我强行窃取的,是黎天心中念我忧我,自己剥离出来半缕魂魄做了护身符篆给我,师叔,情爱之事半分勉强不得的。”
“他竟然做得出这样的事,他竟然能够做到如此!可是你说他宁愿要天下也????”
“他比想的更有野心,他什么都想要。为此宁愿玉石俱焚。”
“我了解了,伏羲琴可以给你。”
“伏羲琴师叔不愿给也是没有办法了。斗琴的时候,你就输了啊。”
司乐恨得牙痒痒。
灵儿有些得意的收起伏羲琴背在身后,才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被人捉住手腕。
“方才你说,我曾经自己剥离了半缕魂魄给你作护身符篆?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有意忘记了你,是遭人算计,从不想要唤醒我的记忆,明明知道我心中视你若珍宝,你却只是坚持趁机离开我,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狠心?待我这般弃若敝履,在你心里,我算什么?”黎天看住她,满腔的愤怒,心里仍旧难以平息的澎湃情绪。
“别这么激动,像个被抛弃的可怜人,若不是我闻讯来此,此刻大人可就和师叔洞房花烛起来了,得罪之处,我该道歉,可是大人,你要明白的是,肯以魂魄为符篆护我周全的是我丈夫,亡夫命陨在了丹霞山上,并不是阁下。”灵儿将他的手逐一掰开,转身离开。
从你忘记我的那一刻起,一切的承诺誓言都已逝去,是昨日消散天外的云烟。
黎天怔怔望着她的背影,却忽然听见她说,“想必大人已然听说,河图洛书乍现于太白山淳物胜境附近,如今彼处八荒兽神咸集,那么,太白山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