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敏看着站在宴会大厅正中央,身着一抹淡绿长裙向着殿门方向渐行渐远的灵儿的背影。
宛如竹露清风一般的秀雅别致,一张不染铅华的芙蓉面,一身清丽高华的端雅出尘的矜贵,想起黎天提起她时的形容,“池塘深处一抹清荷,恰逢有寒光射月,宁静月夜一捧清辉,偏照见梨花映雪。”倒也贴切。
黎天高大挺拔,玉铃尔玲珑雅致,他两个原本是极其契合的一对璧人,到如今,一方莫名相忘,一方狠心割舍,自此各自独木桥阳关道,两不相干。说不得有朝一日还不得不刀剑相向。
她这见证者目睹这一切,从开始到结束,却什么也做不了,感性如她,竟然忍不住落下泪来。
灵儿心中扎针一般的难受,先前在殿外,本想着远远看他一眼,丢下戒指再默默离开。可是如何同一个你无法割舍却不得不放手的人说再见?
不想说再见,什么都不想说,就这么安静的离开他的世界。
说什么也没有什么意义,迎上来的是完全陌生的打量,困惑而茫然的眼睛,这个敢将她彻底遗忘的男人心中曾经炙热的情感早已消散不见。
是命中注定要如此吧?不然怎么会说忘就忘,忘了好,不忘怎么安静的离开,怎么停止彼此之间割离不断的纠缠?
黎天看着她,在诸人惊诧的注视下竟然受一股莫名力量的驱使,忍不住追了出去。
“你等一下。”他身高腿长不用疾速而行,不过悠悠然的正常步幅,竟然就能跟了上来。
出到殿外的灵儿难以置信的停下脚步,回转身来看向他。苦笑了一下,口中问道:“敢问大人,还有什么指教?”
见他仍旧茫然的神色,便不再犹豫,狠了狠心,转身跑开,可是黎天竟然不依不饶的追了出来。
绿裙子的女人呼哧带喘的跑出了两条街,终于跑不动了,她不计形象的瘫坐在地上,两只鹿皮小靴子里进了沙子硌得脚疼,脱下来拎在右手上,就那么坐着喘着气,眼睛里仍旧蓄满泪,左手随意的在脸上抹了抹。
灵儿抬眼望见他追出来,她藏在另一处槐树后面,远远看着他,正是一脸的慌乱担忧,四处观望,不知方向,良久,他背靠着墙面附近的大槐树,高大的身子缓缓地的滑落,叹了口气,双臂摊在分开双膝上,耷了脑袋颓然的坐着。
灵儿在不远处就那么看着他的样子,眼睛舍不得挪开。手里拎着的靴子合时宜的掉落的轻微的声响,却给他嗅出她的气息,鞋子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已经暴露了她藏身的位置。
他不发一语的走过来,灵儿还低着头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眼前的路面上是一双黑色的靴子,往上看是一双长腿,不过一瞬时,眼前已经站着这个使人心情复杂的大个子的男人。
这个黑黑的大个子,仍旧好看的抓人眼睛,又浓又密长长的睫毛掩盖下是点漆一般的墨色眸子,闪烁着晴朗静夜中璀璨的星辉,他就那么定定的望着她,直望到她心里去一般,,半晌,低低的笑了,声音有些嘶哑,她听来却依旧低沉和缓而动听。
他说:“我虽然丢失了一部分记忆,可是你既然身为九黎的王妃,怎可弃国主与国民于不顾,说走就走,你也明白九黎一王终其一世不过一妃,怎可任性而为,说走就走,王妃之位在你眼中是什么?想要就要,说弃就弃?”他屈单膝下蹲,与她视线齐平,眼神是君王的冷漠霸道不容置疑与反抗,他神色淡然的伸手将紫玉重新戴在她手指上。
灵儿原本以为他追出来是因为想起来什么,不料是这般冷硬的家国大义,四肢百骸俱是冰冷一片。
她缓缓起身,却将紫玉摘下来重新交到他手里,冷笑道:“你既然丢失了一部分记忆,那么也就有太多你不明白是事了。
首先,以前我肯要这九黎王妃的称号不过是因为我曾深爱的人,他的身份恰巧是九黎的王,九黎的山河与百姓与我本不相干,相反,我本是九黎之敌对有熊的王姬,与九黎君厮守本就是逆天之举,我该顾念的家国之义是有的,却是在有熊的君王,王族,山河与百姓。
如今,九黎君已非昔日爱人,吾爱已逝,我也再不是九黎王妃啦。你若疼惜那侧妃白氏,不妨尝试让大巫做法,迷惑了紫玉,这戒指她戴的上也说不准,只是这些种种,再不与姬灵献半分相干,今日前来,算作话别吧。今日一别,再相见多半不能,还望各自珍重。”
她摸入怀中,摸到了那支木雕的时候,才要取出来还他,忽然就生出一股不舍,想着,你家传之物俱是玉石类的珍贵宝物,理当奉还,可是这木雕不值几个钱,权且留给我作个念想,纵然你已不记得从前过往,可是我还记得啊,纵然你已不记得昔日刻骨铭心的情爱之私,可是我总不如你狠心,可能至死,也不能忘了。
黎天又见她曾脖子上取下一个玉横挂件,上面刻着小小的”黎”字。望着手中的玉横,记起她说的再不相干的话,心沉入海底一般的压抑感觉。
“你不准走。”他忽然像个固执的孩子展开双臂拦在跟前。
她忽然就落下泪来,却仍旧推开他出了宫门。
方一出城,想起了什么似的,摸如怀中是一支骨笛,那是玄姬给她的遗物之一,想起了昨夜梦中的场景,梦里玄姬吹奏的乐曲,悠扬的乐音想起的时候,彭水城的百姓群臣,仰起头,看见天上飞着一个狭长的木盒子,那木盒子出自彭水城九黎宫封天殿侧殿青梅坞。
里面陈放的是白司乐念念已久的伏羲琴。
灵儿满目惊讶的眼见那伏羲琴缓缓落入怀中。母妃,要我练习这曲子的目的竟然是要我窃取伏羲琴?
追随而至的白司乐愤然喝道:“你真是辜负黎天对你的信任,身为有熊王姬,竟然临走要做出窃琴这般不入流的事儿。”
黎天却忽然说:“你带走吧,给你了。”
“大人!”司乐不满抗议道。
“她是九黎王妃啊,虽然现在不想要我了,要一走了之。“她看着他明明已然失忆,竟然像黯然心伤,似乎是个被人抛弃的情人,原本熠熠的星眸黯然,显出难过的模样,他说”昔日定情之物,她已尽数奉还,如今这琴,我偏就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