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你起来,帮你清理一下挣开的几处伤口,重新包扎起来吧?”少女蹲下来,低下头认真的看向他。
“多谢你,可是小妹子,你得先扶我坐起来。”少女依言走近他,帮他翻过身子,手掌尽可能避开背上伤处,手臂齐齐推出,十分费力的推他坐起来。正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就听见他嘱咐道:“那坡上不远处有一驾马车,劳烦你去一趟。”少女于是又依言将马车赶回来。将寒一扶着坐进马车里,又听他吩咐,将车一路南行下山,至一处山谷地带,果然寻见一处淙淙溪流,马车便停在此处。
寒一趴在马车里,他将身上还干净的一处布撕下来递给少女,吩咐她在清水里投洗之后拿过来,少女依言帮他清理背上的几处伤口,她生平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儿,便有些手忙脚乱,只一路听从寒一所言,她虽则长成了面容秀美小小少女,然而毕竟年纪尚幼,仍旧保有孩子的天真本性,尽管初次碰触陌生男生身体,却也没觉得有什么别扭。
要包扎伤口,没有干净的布用,少女就将两袖口和裙裾处撕下一片片来扯成条带状,将清理好的伤口重新包扎起来,才一完事,松了一口气坐在寒一身边,看见他脸面的瞬间一愣,但见寒一眉头紧皱,整张脸紧绷着,从而根子处开始,涨得通红。小胖兔子翻着身子,在他脖子处拱啊拱,没有半刻安静。
原来寒一本就比别的孩子省事早些,只让她清理了背部,更严重些的屁股上的伤,却死活不肯她来碰触,饶是如此,长这么大第一次光裸着后背被陌生美少女碰触,早就害臊起来,方才被少女微凉的指尖时不时刮在背上,当真要命。
忽然想明白了他脸红的缘由,少女也跟着面上一红,起了羞赧之意。
只敢偷眼看他,细看他面上,是个肤色较深的黑小子,五官却生得异常好看,十分抢眼,浓密的睫毛掩着漆黑的一双眼睛,微尖的下颌显得面部线条极其流畅,要说模样,跟他所熟识的那些同龄少年比起来,当真英俊极了,就是肤色深了些。
虽然趴着也看得出比同龄男生更为高大的身量。
想着要打破持续了半晌的沉默,少女主动问他,“小哥哥,方才,我弄疼你了吗?”
“没有,”寒一赶忙摇头否认,“伤在背后,我自己也够不着,处理不来,真要多谢你才是,小妹子,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当然啦,我叫广涟。”少女低了头,粉堆玉砌的芙蓉面上,娇笑嫣然。
“广涟?是莲花的莲吗?”寒一看的痴了,顺口问道。
“不是,是涟漪的涟。”
“涟漪?我认字不多,那是什么意思?”
“涟漪的意思就是,凉风拂过水面,水面微起波澜。”广涟神色娇羞而语气温柔的解释道。
寒一觉得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也要融化在这片刻的柔情里里,于是旋即又问道:“你写给我看,好吗?”说罢向着她伸出右手。
少女于是伸出皓白如玉的右手,葱管一般纤细的食指点在他掌心,将两个字一笔一画的写出来,寒一感受着她那纤细的指尖微动着,一笔一划的点在他的手心处,竟然是悸动不已,那指尖的微凉触感点在手心的同时仿佛也点在了少年的心上。
少女又问他,“哥哥呢,怎么称呼?”
“寒一。寒冷的寒。”
“哦,是哪一个一字呢?”
“涟漪的‘漪’。”
“你方才不是说???”
寒一看住她,眼睛黑亮,“我是孤儿,名字本就取的随意,以前不认得有意思这么好的字,就是别的yi字,也写不明白,以后寒漪,便是涟漪的涟漪,好不好?”
“寒漪哥哥,你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
“我来自有穷族偏远的山地,初到此处落脚,日后要往何处去,我自己也没有计较。广涟,你呢,我还不知道你来自何处,为什么到了这里?”
“呀,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要找我哥哥的,我俩在方才遇见的,前面的林子里失散了,我和哥哥来自南荒的纯狐部落,此番是代表父王和整个纯狐部族去往夏都平阳,奉了命令面见夏后的。”
寒一认真的听着,眼神逐渐暗淡下来,浓密的睫毛耷拉下来,失望的情绪写在脸上。原来她是某位部族首领的女儿,我们不是一类人,身份上实在是高下有别,这一别之后,穷此一生,怕是再难想见。这么想着便叹了口气。
可是不愿意,想见着她,时时刻刻都在眼前的那样见面。
“涟儿,涟儿?”正说着话就听见不远处的呼唤声,少女于是起身,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向寒一道:“这正是我兄长找过来了,我是时候得去了,我???”似乎觉得应该再说点什么,于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寒一忽然问她:“你说你要去往夏都阳城,是去了少住,还要折返往南荒吗?”
少女垂下眸子,神色哀伤,叹道“恐要就此停留,长居于彼,纵使我欲折返故土,而命不由我。”
寒一看住她,有些不明所以。少女于是解释道:“我此番出行的使命,是要代表南荒纯狐族同大夏的王族联姻,只是我年纪尚幼不宜即刻婚配,便须我留在阳城数载以待成年之后,再行计较。”
“一直在阳城的话,你能不能,能不能????”寒一有些急切的问她,话到嘴边却似乎有些说不出口,不过一面之缘而已,心灰的想,怎能有此妄求。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愿意嫁给根本就不认得的陌生男人,寒一哥哥,你养好了伤,也来阳城,好不好?”
“我会去阳城找你的,你不要急着嫁人,你等我,等我打一个天下给你!”寒一一时意气冲口而出,说完这话自己都整愣了,他不过是个一个被家族驱赶出来的十一二岁的毛头小子,才见着个俏丫头惦记起来,就敢夸下这般海口了,我是,是疯了吗?
“广涟,这边这边????”耳听着催促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少女十分不舍地起身离开,却是一步三回头,他见她双唇微动,说的似乎是:“我等着你。”
寒一一直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直到渐行渐远,想着过些时日她大概会将我忘了吧,也将那不切实际的实在有些荒唐的不着边际的豪言壮语一并忘了。
又是许多天之后,马车上粮食用尽,流浪了好些天,如今为吃口饭,须得要自己谋生了。他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已经能够活动自如,他见过别人打架受伤,所以也惊讶于自己身体恢复的能力之快。
数日来都是以马车为宿处,想着在这荒郊野岭处活下去的办法就得是像个猎户一般要出门打些野味回来。
骑马自然速度快些,可巧那马儿这两日误食了身带毒性的草料,周身不适,早上起便耍赖的收起四足,蹲坐地上,垂着头喘气,寒漪围着那马儿转了几圈,寻思了半晌还是放弃了,它若跑不远了,反为负累,算了,过两天若它好些了再说,现下当务之急是打些山鸡野兔之类的填饱肚子,且将它拴在这吧。看它着实难受便想着不若松开桎梏,却到底担心它跑走复又重新拴在树上,却不想这一决定最终使人悔之不及。
寒漪将马车里的铜制匕首揣在身上便往附近深山里去了。
懵懵懂懂的撞进一处高草丛里,饶是他这样的大个子男孩也得边走边奋力拨开面前挡路也遮挡了视野的竹竿子一般挺直,因为薄而窄,刀剑一般剌手剌脸的高草,正费力走着,听见前面有动静,心中一跳,饶是他天生胆子大,毕竟初初混迹荒野,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对于前方未知世界里,不明生物的恐惧。
待走得近些,才清楚见到是一只雪白胖兔子慌张逃窜,后面不远处紧追不舍的是一只全身棕色长脖子狗,细看过去,原来是肩高臀低龇着大牙面目凶恶的土狼,寒漪从前山里猎户家见过这东西的尸体。
因为觉得无甚威胁,与己无关,松口气继续赶路的时候的,忽然想起那白胖兔子很似少女纯狐怀中的那只,莫不是,她遭遇了不测?想想又觉得大不可能的,转身欲走的时候却仍旧忍不住追在土狼身后去救助那胖兔子。
那土狼也是古怪,只见到步伐奇快的少年追在身后,便停下来,两人距离不过四五米远的时候,那土狼有些好奇的向着他抽了抽鼻子嗅了嗅,先是瞪大了两个眼珠子,接着吓得颤栗起来,慌不择路的远远地逃窜了去。寒漪心下有些狐疑,却也不多考虑,快速踱步过去将胖兔子抓在怀里往回走,猛然想起粮食还没着落,那土狼也蹿得远了,只好有些灰心的往回走。
回到马车附近的时候,却满目惊诧,被拴在树上的马不见了,原本拴马的大树附近,血迹斑斑,寒漪想到这马无疑是遭受了林中猛兽的袭击,多半有死无生了,早想到这一层该放它归山,这牲畜腿长擅跑,许还能多活上一些时候。寻着那血迹往前查探着,走出甚远,不自觉的天色暗下来,在一处乱石堆叠处,果然见到了马匹的残骸。
寒漪只看了一眼,便转过身子,但觉脏腑之内昨日吃食上反返,缓缓闭上眼睛再也不忍看方才瞥见的那一幕血腥场面。
一地的鲜血,肆意横流成河,颇为高大的一匹骏马生生被啃食成了骨头架子躺倒在地上,森森白骨上,零星地粘着些血肉,除了心和肝两样没了踪影,肠子并其余等脏器也是零散地横在地上。
面前一切可见屠虐者非比寻常的凶猛而贪婪,马是被短时间内一次吞食的,而寻常的猛兽单只行动难有这么大的胃口,所以凶手很可能是成群出现的。在兽群眼里,没什么可以依仗的人又同这虚弱待宰的马匹有什么分别?想到多半就要葬身兽腹了,因为美貌姑娘的出现,心底才要升起的争荣夸耀的心忽然就灰了下来。
强忍着胃里的不适,走至“屠场”,弯腰伸出手指触碰那肠子,果然还是温的,说明进食者多半还没走远,更大可能就伏击在附近,等着他自投罗网。
冷静下来的寒漪被心中惧怕的情绪影响着,冷汗直流。
天色逐渐暗下来,寒漪摸处怀中的一对铜匕首,而此时,对面的林子里忽然出现了点点的绿光,那绿光越聚越多,越来越清晰正向着这边缓缓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