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狼群。
寒漪心下骇然不已,同时观察起周边的环境,越来越失望的时候,视野中出现了一棵高大挺拔的槐树,然后在群狼虎视眈眈的目光中,少年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爬上树。
反应过来的狼群惊讶的看着他,低声嚎叫了几句便分成两路,一路五只在树下状似悠闲的来回踱步,另一路窜入丛林里没了踪影。
此时,十米高的槐树树下,五只狼围着槐树打转,嗷嗷低吼着似乎商量着什么,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三四只,静卧地上,时而向丛林里瞠视,时而看向槐树方向,似乎在望风,也似在等待着谁。
寒漪皱起眉头,如今看来,这是似乎个不足十只的小群体,就是这个小群体方才丧心病狂的啃食了一只孤立无援的高头大马,细细看去,那些畜生毛茸茸的狼吻处还沾染着未干的血渍。此刻这些不久前已经饱食了一场的群狼,显然并不被饥饿困扰,是不是也意味着他未必就会死?
抬头望天,月似银盘高悬天际,黑夜静静来临。
躲在树上的寒漪心中焦急不已,如今不过保证了暂时的人身安全,然而躲在树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些狼在树下已经转悠了半晌,毫无去意,甚至跃跃欲试仿佛下一刻就会爬上树来袭击他,若无救兵及时赶来,饿死在树上然后葬身狼腹才是难以改变的结局。
难道真的命绝于此?好不甘心!
俗语常言,天无绝人之路,会有人来帮我一把的!
还在出神的时候,就听见树下“嗷”的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顺着惨叫声低头看去,寒漪满目惊诧,方才还生龙活虎,跃跃欲试的五只狼中,其中一只,喉咙处被箭矢刺中,因为是个对穿,狼的脖颈处鲜血喷溅,侧翻在地上,一动不能动,似乎是被一招毙命。
旁边的另一只中箭的狼没死,却散开四肢,整个身子摊在地上,尤自抻着脖子哀嚎不止,疼的实在难受,被射中的是腹部,是狼身上最为柔软的,却也是十分致命的要害,腹部两处中箭,那箭矢刺入极深,只露出末端的尾羽,那狼腹流血虽不算十分多多,鲜血崩流之处,仍旧是一片淋漓。
少年惊呆了,根据这两狼的惨状来看,这掩藏的很好,却即将现身的射手,论及攻击的速度与力量,都是寻常人望尘莫及的。寒漪小小年纪又长在山里,然而时常的同住在隔壁的猎户往来,是故对于这般捕猎之事,自幼年起便颇有些见识,见此情形,自己的生死且不论,心中对这射手已然敬服不已。
对于专注于盯梢树上猎物的狼们来说,这一突袭下来的匆忙,实在猝不及防。另外才反应过来的三只狼聚在一处,俱是弓起后背,毛发竖起,龇牙瞠目,且惊且怒,刚显出面对强者的三分惧退之意,绿油油的眼睛看过来,眼里是将退不退的踟蹰,显然被来人的生猛震慑到了,根本不敢迎战,然而毕竟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只好硬着头皮地与那来人僵持对立。
寒漪顺着狼的目光看过去,是个意料之中的形象,眼前所见果然是一个背着箭筒,腰间别着砍刀,身高八尺,体态强健的虬髯汉子,骑在一匹同样英武的棕色大马上,十分勇武的模样,看模样身手,当是猎户出身。
被那勇士激发了心底的勇气,寒漪不再犹豫,三下两下的蹿下树来,背靠大树的同时向着几只狼亮出两手之中泛着精光的铜制匕首。
“哈哈,好小子!”那猎户见状豪爽的大笑道。
却在这时候,当中一只狼向着寒漪嗅了嗅,忽然神色有变,转头向两只同伙嚎叫了几声,便一个转身窜入身后的丛林中消失不见了。
寒漪转头向猎户惊道:“它怕不是去搬救兵了吧?”
“难说不是,快随我走!”猎户向着寒漪伸出手臂将他拉上马背,驮着两个大个子的马跑的着实不快,才没几步便被拦住了去路。
挡在前路的是一匹通身覆盖着雪白的柔软毛发,白的干净纯粹,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色,身材较之普通狼大上许多的雪狼,一双湖蓝色的眼睛明亮异常,似乎躲进了耀眼的星辰。
它静静地蹲坐在道边,腰杆挺直,眼睛定定的看过来,神色淡然。没有使人觉出预想当中的狠厉凶悍的威胁感,那双湖蓝色的眼睛在扫向寒漪的时候,闪出些许疑问些许好奇的模样。
“这雪狼长得真好看啊!”还没来得及惧怕的两人,因为生平第一次见到生得这般漂亮的雪狼,先是在心中叹道。
猎户和寒漪静下心来,向雪狼身后看去,心里惧意的海浪,瞬间就波涛汹涌地淹没了所有的理智。他们看到它身后的密密麻麻的一大片灰色,数目繁多却秩序分明的蹲伏着上百只狼,当那些深夜里萤火虫一般燃烧起来的绿油油的眼睛,齐齐看过来的时候,寒漪心底略过一丝绝望,他也能感受得到身后高大的男人身子也在微微发抖。
“它是狼王。”猎户在寒漪耳边解释,寒漪听出了他语调中的隐隐的颤音。
寒漪绝望地点了点头,就又听见那猎户沮丧地叹道:“那时候见你孤身陷入狼群中,老子本来是寻思着救人一命给自己和家人积点德,谁料到竟倒霉的要给狼群作了点心。哎!”
寒漪嘴角一撇,苦笑道:“我果然正是克死母亲的丧门星,抱歉连累了你也赔上性命。”
那猎户又是一声叹息,“不知道你和我是谁这么有身份,竟然能请得动狼王尊驾。小子,相识一场,死前好歹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也好瞑目。”
“我叫寒漪。”
“没听说过。”
“?????”“大哥你呢,敢问尊姓?”
“大哥?我闺女也比你小不了几岁,该是称呼我一句大叔才是,一位姜姓大叔。”
“姜大叔骑射的身手当真了得,我长这么大才见过世上竟有这样大本事的男子汉,大叔,我俩如今也算有些奇妙缘法,倘若双双侥幸生还,还恳请你收了我作徒弟罢。”
虬髯大汉姜大叔被赞的不好意思,铺满络腮胡子的老脸一红,有些扭捏的摸了摸鼻子,谦虚道“哪里哪里,大叔我不过粗通骑射的一介山野村夫罢了。这位勇气可嘉的小男子汉,你若愿意随我来家里住些时日,学些本事也是没什么不可以的。和我那小闺女做个伴也不错。”
“我十一岁了,大叔,你家大姑娘几岁了?”
“九岁。”
俩人一时间竟然聊得越来越投入,忘乎所以起来竟然然忘了眼前的险境。
寒漪却趁此机会,在猎户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跳下马背,然后狠踹向马屁股,那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踹的向前窜出几步远,却并没有如寒漪所料的那样张皇窜逃,而是回转过身子,那猎户起初觉得这小子小小年纪实在是心机太也深厚些,一旦想明白他的动机之后,又感怀于他的仁义,忍不住大笑起来伸出了大拇指,赞道:“你小子倒很够义气,却也未免小瞧了你姜大叔。”
那狼王向着落单的寒漪款款而来,不慌不忙,从容淡定,眼中全不见凶恶狠厉。
寒漪输人不输阵,故作从容的与它对视,虽然心里怕死了。它绕着少年转了一圈之后,忽的睁大眼睛看住他,片刻之后收回目光,转身走回狼群。
猎户和寒漪对视一眼,神色莫名。
走回狼群的狼王向着狼群嚎叫起来,似乎是在下令。
狼王的命令传达之后,狼群会意,重整队形,所有狼自中间向两旁分开两列,排列的宛如部队般的异常齐整。
之后是十分惊人的一幕,狼王竟然向着寒漪,前肢曲起,蹲坐地上低下头来,如同向人行跪拜之礼一般。身后诸狼依照狼王姿态纷纷向着这边跪拜俯首。
猎户望着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心里叹道,我的个妈呀,这小孩究竟是什么来历啊!
寒漪也身陷到巨大的惊疑中,久久才回过神来,忽然想到,倘若人和动物都真的有前世今生,这狼王此举多半是他前世的某位故人吧,动物的嗅觉更为敏锐,它是闻到了自己魂魄中熟悉的气息,故来相认,这么想着不禁释然。
于是出于对故人的友好,寒漪走过去,轻轻抚摸狼王头顶,那狼王头部微动,随即抬起头看向他,近距离的时候,四目相对,寒漪有些好奇的黑眼睛正撞上眼前这双湖蓝色眼睛,里面是出于惊吓而忽然放大的瞳孔。
惚了片刻,少年觉得眼前的这双湖蓝色眼睛里,没了先前的淡然神色,如今不知为何,并预料中的无熟悉的气息,里面写满了莫名地惊惧和惶恐。很显然,虽不知什么缘故,但是这个统帅一方的狼族领袖,竟然怕他一个小小村野少年,还怕的厉害!
然而不过片刻,那雪狼重新低下头,手指不经意划过它的皮毛,寒漪却感受到这狼王的身子在微微的,却不肯停止的一直在颤抖,可是谁会害怕自己的朋友呢?还要来行跪拜这样的大礼?所以,这位前世相知者,不只是“故友”那么简单吧?心中有太多难以解释清楚的疑问了。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疑惑,似乎是想要尝试解释这奇异的局面,姜大叔忍不住解释道“我听闻,有些人或动物投胎之后,会存有些许前世的记忆,灵魂的熟悉感会使人再度相认,也许多年之前,这狼王投胎为人的时候,曾经是你的???故友吧”他那犹豫的那一下本想说,‘从属’二字,可是眼前这十一二岁的少年尽管身形高大,毕竟还是孩子的模样,说出来难免怪异,便改口说是故友。
寒漪收起满心的疑惑,看似随意地接话道“是吧。即使如此,这狼群既不来为难,便是咱们果然得了份侥幸,这就走吧。”也不等猎户答话,便自来熟地重新跳上马背,坐在猎户身后。
两人顺着狼群让出的宽阔大道,打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