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还未亮,霍平安就趁着祖父上朝祖母还未醒来的时候,跟老宦官杜川打了声招呼留了口信,说宫禁前回来,便悄悄溜出了皇宫。
霍平安离上次光临东都,已有四年光景,但东都的一切似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繁华一如往昔。大唐没有宵禁这一说,所以前门大街上,早已经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景,霍平安叼着一块水晶糯米糕,晃晃悠悠的顺着人潮缓缓穿过热闹的街市,一双眼睛不停四处张望,搜寻着哪里有好吃的。
东都的建筑,大多都是木质建筑,但屋顶多用琉璃瓦,此时晨光打在琉璃瓦上,倒映出五光十色,让整个东都仿佛像是一座建在万丈霞光中的城市。
“包子包子,刚出笼的酱肉包子,这位客官,来一屉?”
“吃面咯,吃面咯,刀削面,拉面,扯面片儿,三文钱一碗,好吃不贵嘞!”
火烧……火烧……新鲜出炉的驴肉火烧……”
“胡辣汤,胡辣汤,香辣可口,两文钱一碗,再送一个白面馍馍喽……”
霍平安兴致盎然地行走于街市之间,听着由远到近不绝于耳的店铺伙计们卖力的吆喝叫卖声,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人间烟火气最盛,当属大唐东都城。
这感觉,很好,他很喜欢。
虽然紫禁城内那位平日里在外祖母那儿总是唯唯诺诺的外祖父让他总生不起什么敬畏之心,可正是在他数十年兢兢业业的勤政之下,才真正延续了大唐盛世不衰。
霍平安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容,向路边抱着一捆糖葫芦沿街叫卖的小贩招招手,自行取来一串糖葫芦,狠狠地咬上一口,酸甜可口,脆爽怡人,熟悉的味道,让他满意的点点头,付过钱,冲一脸憨笑的小贩竖了一个夸赞的手势,一边嚼着糖葫芦一边向远处行去。
过了前门大街,人流逐渐少了许多,抬头看了一眼逐渐升起的日头,霍平安想了想,也没什么特别想要去的地方。
左思右想了半天,霍平安考虑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吃点东西,然后再去考虑去哪儿的时候。一双白嫩肥厚的手掌,拍在了他的肩头。
霍平安不进皱其了眉,回身看去,看清手掌的主人,眉头一瞬便舒展开来,带着一丝笑意望看着来人,眼中有惊喜,也有感动。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一脸窃笑的胖子,这胖子国字脸,五官端正,若是瘦上个百来斤,自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好相貌,可偏偏就是这痴肥的身材,毁了常人对他的感官,只觉是个富家子弟,生得富贵相,除此以外也无甚值得注意的地方。
“皇祖母没事啦?”胖子开口的第一句话,让霍平安想揍人。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小平安,哥哥可是从昨晚得到你归来的消息,就悄悄溜出来在这等你等到现在。可算让我把你给等到了!”胖子一身紫色锦袍,腰间挂着两个荷包,一大
串玉佩,一副暴发户的作派,若是看在那世家子弟眼里,自会被看作是低人一等的存在,毕竟没有哪个世家子弟像他似的,明晃晃的彰显自己有钱,反倒落了下乘。然而此时,他正抱着自己的大脑袋叫起了撞天屈。
此人的身份可不低,胖子叫乔庸,是关西大族乔家家主跟安国公主的嫡子,也是霍平安的表哥。
乔家世代经商,乔家商号通行天下,这一代的家主,也就是乔庸的老爹乔云,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这乔云从小被乔家继承人培养,却打破乔家一贯的传统,非要参加科举,且一举中第,摘得探花,娶了安国公主为妻。
公主下嫁,何等殊荣,如今更是官拜二品,担任户部左侍郎,由此可见天子对其的看重。
而这安国公主和驸马乔云,在霍平安的印象中,小姨和小姨夫对自己的疼爱,甚至是比对乔庸这个亲生儿子犹有过之。所以霍平安打小除了皇上和皇后,便是对小姨这一家子都格外亲近。对此,乔庸私下里没少跟霍平安抱怨过。总觉得自己不是亲生的,是他家门房在某个下雪天里捡来的小孩。
“你看我都有心思出来闲逛了,皇祖母她还能有事吗?”霍平安缓缓放下手,又有些无奈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就大自己几个月的便宜表哥。
“怎的又是胖了这么多!”三年没见,他这个表哥又长了好些肉,再这么下去,前景可不太乐观。
“嘿嘿,我啊,管不住我这张嘴嘛,再说了,男人嘛,胖点有什么不好,镇得住场面!我爹说的!”乔庸笑嘻嘻的拍拍自己的肚腩,“快随我去吃点东西,哥哥我可是饿得不行了。你刚回来,给你接风,咱得去好好吃一大碗张大婶家焖面!”
霍平安好笑的摇摇头,对他那番身形镇场面的言论实在是生不出认同感。望着这个在前面开路四处搜寻美食的家伙,胸腔却是一股暖意渐生。
片刻过后,兄弟俩已经坐在一个路边小摊前,一位衣着朴素却干净异常的中年妇人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两碗色香俱全的油泼面。乔庸先谢过妇人,然后动作迅速地抽出两双筷子,递给霍平安一双,便不再废话,自顾自埋头大吃起来。
心情焦灼在皇城下等了一夜,此时亦是饥肠辘辘,这段时间压在心里的心事又终于放下,胃口自然大开。
霍平安也不含糊,少年人的胃口,随时随地,都好的出奇,不一会儿工夫,两大碗面食见底,乔庸麻利抹了抹嘴,当真半点不讲究,这要是被他爹娘看见了,他那身肉多少又得受些罪。乔庸看着已经捧起一碗豆浆慢慢品着的霍平安道:“本来老早就说好了的,等你回来一同来接你的,可陆鼎这家伙前段时间意外得来一只极品海东青,一直在闭府熬鹰,现在还在跟那畜生较着劲。”
“哦?”霍平安放下碗,微微有些出神,只一瞬又转而笑道:“他呀,天生就带有一股狠劲,遇事从不肯轻易服输,但凡心有所想,谋定而后动,中途鲜少放弃,再棘手的事情在他那到了最后多半都能成功。”说完,放下手中的碗筷,继续问道:“其他人呢?”
乔庸发觉不知怎的,他从霍平安问话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番跃跃欲试的味道。
他觉得不太妙,为了自己的屁股着想,他得劝劝眼前这个历来就无法无天的主儿。
“你刚回来就惹了那么大的麻烦,可消停会儿吧!昨日我在离家前已经让人给张琅和陶知新带了口信,今天晚上接天楼不醉不归!上官兄弟先前已经发出请帖要在今日于燕来楼宴请族中长辈,也是巧了,偏偏赶上你回来,也不知道他俩葫芦里打算卖什么药……至于剩下的……”乔庸摸了摸鼻子,“都在太学。”
“太学?跑太学去做什么?当先生么?”霍平安有些哭笑不得,上官两兄弟将来是要进入禁军的,所以不入太学,可其他的家伙大多也都是功勋子弟中不学无术的纨绔,向来注重声誉的太学从来都是主张不收容这些祸害们的。
“嗨!你可真敢说!当先生,教斗鸡走狗还是吃喝玩乐?还不是陛下下的命令!打从三年前你离开后,没多久,陛下便令我们这帮人都得去太学进学,没有陛下的许可,谁都不许退学。不然你当我乐意天天听一帮老头之乎者也啊。我是昨晚偷偷溜出来的,为了给我打掩护,郭瑜,彭青虎这两个家伙估计现在还在罚跪呢!”乔庸苦笑道。
霍平安二话不说,起身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走,去太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