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积着砂砾一般的大雪,如同细密的利箭一般穿透她的皮肤,将寒冷刻进她的血肉里。
然而颤抖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的心,绝望如同无边的深海,将她彻底吞没。
她穿着一层单衣,赤着脚,在大雪中狂奔,前方绝尘而去的身影却越来越远。
马蹄卷起的雪雾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疯狂寻找着那身着铠甲的背影,脚步却越来越沉重,剧烈地喘息着,心口刺痛,胸肺似要炸裂开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为何要追逐,甚至看不清前方马背上的人是谁,只知道决不能让那人离开。可随着那身影越来越远,最深的绝望和恐惧倾没而下,让她窒息。
她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如同被死神扼住了咽喉。
无数战骑从她身边踏过,却无一人停下带她一程。她只能绝望地奔跑着,直到大军远去,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她终于力竭,晕倒在绵软的积雪中。黑暗仿佛治愈了她的绝望,她只愿久久沉溺于这黑暗中,再也不要醒来。
“蔚念,蔚念?”她听到有人唤着她,可是这黑暗太幽静,她实在不愿离开。
“醒醒,蔚念?”那人继续唤着。
她终于在迷蒙中睁开眼睛,入眼便是小雅急切的脸。
“怎么这样能睡?再不起早饭都迟了。”小雅嗔怪道,完全没注意到蔚念背上冷汗涔涔,将衣衫都浸透了。
一整天,蔚念都在出神,她反复回想着那个梦,梦中那那没顶的绝望始终在她心中盘桓不散。那诡异的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每片雪花击打在脸上的触感都清晰可见。
那个她拼死追逐的人到底是谁呢?那样绝情地无视她,想必是她恨之入骨的仇人。可是在梦中她却丝毫没有恨意,而是满心的不舍,还有,悔恨?
想着心事,她在府中漫无目的地游荡。每日早饭后,九王带着侍卫们去军营操练,姑娘们便可在府中随意走动。待日落九王归来,姑娘们便都要回到偏院中,不可随意出入院门。这是九王府的规矩。
九王府虽听起来是个王府,实则简陋得很,面积极小,厅堂居室本就没有几间,许多还改成了兵器库。可见九王的生活实在无趣得很。
蔚念没头没脑地走着,忽然闻到一股硝黄气味。寻常人闻到这味道定然以为是厨房烧火的味道,必会扭头走开。然而对蔚念来说,这味道却满是熟悉的亲切感。
这是化学实验室里才有的味道啊!
寻着味道找去,弯弯绕绕寻到厨房后身,居然有一扇小门。推门而出,竟又是一处紧凑的院落。屋顶的烟囱飘出袅袅白烟,正是硝黄气味的源头。
原以为这王府是靠着树林而建的,没想到树林中竟别有洞天。将这院落隐藏在树林中,必然是处紧要而隐秘的场所。发现了九王的秘密,蔚念忽然有些紧张又兴奋。
悄悄潜到窗下,顺着窗缝向内窥探。室内黑漆漆的,各处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杂乱不堪。一个男人背对着窗口,正埋头不知在鼓捣着什么东西。
蔚念在外面蹲着看了半天,也不见再有其他人。正蹲得心急,琢磨要不要进去呢,突然轰的一声,屋内发出一声巨响,浓浓的黑烟冒了出来。
闻着这浓烈的味道,蔚念瞬间了然。
屋里的男人撞开门冲了出来,脸被熏得焦黑,蹲在门口的空地上剧烈地咳嗽。咳得正凶,感觉胸肺里都是烟,旁边忽然递来一碗水,男人顺势接过来,猛地灌下,才觉得气息通畅了些。
“你这样乱弄,会把自己炸死的。”
男人回头,却见一个小姑娘蹲在旁边,皱着眉头教训他。
“哪来的丫头,快走快走。”男人不耐烦地嚷道。
“你的黑火药其实已经成功了一半,只是硫磺、硝石、木炭的比例不对,盛置的器皿不对,引信的放置方式不对。”蔚念淡淡地说道,仿佛在说着十分稀松平常的事,男人却听得目瞪口呆。
“再去拿些原料来,我来教你。”
男人不顾咳嗽,赶紧起身跑到屋后的杂物房,拿来了一堆瓶瓶罐罐,一股脑地堆在蔚念面前。
“再找些棉线,和厚一些的纸。”
男人愣了一会儿,“没有。”
蔚念四下瞧瞧,果然没有合适的材料。目光落在灰蒙蒙的窗户上,忽然灵光一闪,“把那窗纸撕下来。”
男人倒是听话,上去三两下就撕下了一大片窗纸。
蔚念又从男人的围裙上撕了些棉线下来,搓成引线,便开始制作。
将硝石、硫磺、木炭研磨成细粉,按比例混合在一起。粘贴纸筒,填充火药,放置引线,三下两下,便制成了一只简易的鞭炮。
“好了,取烛火来。”蔚念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男人蹭蹭跑到屋里,拿了火折子吹燃。
“点吧,点那根线。”
男人点燃了引线,火苗顺着引线一点点向上燃烧,男人却还傻乎乎地蹲在那里看。
“快躲开。”蔚念急得上前将男人拉到一旁。
男人刚刚躲开,那鞭炮就砰的一声炸开了,地上的尘土被爆破的气流吹得腾起来,变成一团巨大的尘雾。
男人跌坐在地上,惊得目瞪口呆,浑然不觉尘土都吹进了嘴巴里。
“这是什么?”男人颤巍巍地问道。
“你可以叫它鞭炮。材料粗糙了些,不然我可以做得更好。”蔚念骄傲地说道。
男人围着鞭炮燃烧后的痕迹转来转去,嘴里念叨着什么也听不清。蔚念反复打量着这个男人,他身上有种搞科研的人特有的神经质,让她感到熟悉又亲切。
“你叫什么名字?”她试探着问。
“廖全。”
“研究这黑火药做什么?”
“兵器。”
“给九王造兵器?”
男人盯着蔚念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抓住蔚念的胳膊就往外走。
蔚念被拽得一个趔趄,用力挣脱却丝毫挣不开那铁钳一般的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