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你休要花言巧语!”
年轻将领激动着拍案而起,厉声打断了他:“我突厥人强马壮,若要入主中原,何须结盟?纵使要结盟,又为何非要与你李家结盟不可!”
李世民亦起身望他,心思却是斗转,踱步间,便已有了应对之言:“将军此言自是有理,可入主中原?哼!大汗……就真的有这个把握吗?如今中原,群雄各据一方,势力不均、却不乏强者,而突厥地处偏北,若要在中原分羹而食,又岂是易事?当然,大汗您若要逐鹿中原,自然是有这个实力,可突厥军队的战线,必定要远远长于中原各方。到时候,粮草供给必是劳民伤财,这且不说,若在运送途中,遭遇到盟军的前后夹击,又当如何?但,若大汗与我李家结盟,却只须提供战马于我,我李家必会定期奉上贡物,以表敬意,而我李家的财力……想大汗也有所耳闻……”
李世民一派慷慨,始毕可汗亦是心中跌宕,眉间流淌着浓浓的犹豫之色,李世民并未放过这微小的细节,唇角暗挑,立时趁热打铁:“故,大汗您……是要损兵劳民,还是要坐享其成,还望大汗……能三思而行……”
始毕可汗心中一凛,肃然望他,他自认平生阅人无数,可竟看不懂李世民眼中的光色,不觉间,便望向了身边的老者,却见那名老者、亦是目光炯然地盯凝着李世民……
“李世民,雁门关戏耍之辱,今日定要你加倍还来!”
始毕可汗正自犹疑,那名年轻将领却已提刀而上,挥至了李世民身前,李世民一闪,这才知道,原来此人,参与了雁门之围,那就难怪会这般激动了,故,并不敢怠慢,却怎奈手无兵器,只能闪躲而已;始毕可汗见了,竟也并未阻拦,倒要看看这个少年、到底有多少本领,小小年纪就想要翻云覆雨……
那小将军攻得犀利,李世民亦是防得精密,二人缠斗多时、竟也难分上下;再过一忽,小将军却明显失了耐心,突地一个转身、抡刀下斩,竟自出了杀招。李世民一惊,倒出乎意料,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本想他不过是出口恶气而已,却不意真会起了杀心,一个分神间,倒让小将军抓住了机会,一刀下去,闪躲不及,顿被挑破了胸前的衣襟,怀中一物,自也随而飞出,亮耀着、掩去了帐中熠熠的火光!小将军眼眸立凝,赶忙顺手接住,细看之下,更是骇然失色,整个人都僵住了……
“李世民!此物你从何而来?”
小将军紧握着手中之物,眼中怒火更甚,兀自汹涌地喷薄着;李世民定睛看去,原来是那日阵前,突厥女子所赠美玉,倒显得不以为然:“啊,是一位女子所赠……”
“什么!”
那小将军听了,却更加激动着寒刀立横,架在了李世民脖颈上;李世民一惊,心思陡转间,似已明了了他激愤的眼神,唇角神秘地微挑着,却并不言语……
“巴卓退下!”此时,始毕身边的老者终于沙哑着开了口,命令道;原来,这个小将军名叫巴卓,巴卓回头望了一眼,虽有敬畏的神色,却仍不愿退下……
“退下!”
始毕可汗见状,也赶忙厉声斥他,巴卓这才将刀放下,退至了一边,可眼神,却仍自炽烈地灼烤着李世民……
那老者展眉一笑,望向李世民,却未露丝毫声色:“李二公子且先下去歇息,结盟之议,乃是大事,总要我方慎重商议后,才可答复!”
李世民嘴角一扬,虽也是心中无底,但,声势上却绝不落于下风:“那是自然!世民……静候佳音!”
始毕可汗客套地点头,赶忙吩咐下人,为李世民安排了住处……
“巴卓,怎可如此鲁莽?”
待李世民退去,那老者便嗔怒地申斥起巴卓,可巴卓却似没听见般,若有所思,并不言语;始毕可汗白了他一眼,只道他年轻气盛,没做他想,便转头看向了老者:“军师有何看法?”
那老者低头而叹,眼中光芒,就似被突地打散般,疏离着:“大汗,为臣劝大汗,宁可放弃了那中原天下,也勿要与此人为敌!”
在座之人皆为之一惊,始毕可汗更是眸色立敛,茫然地看他:“还请军师明示。”
“大汗,臣在中原多年,对这李二公子,早有听闻,不说别的,大汗只看他今日,处乱不惊,反应机敏,想是此人一旦决心举义,这中原天下,就必不会落于他人之手!”那老者语色平淡,却竟自充满了敬佩的味道……
始毕可汗亦只有片刻沉思,便赞同地点了点头:“嗯!不错!况且……那李世民还承诺上贡,何谓上贡?那不就是……臣服了咱们吗?”
“大汗所言极是!且,我突厥地处偏寒之地,若能得此强援,也实非……”
“大汗!”
不待老者说完,巴卓便愤然地跪在了地上,打断了老者:“大汗,这李世民是李渊心爱之子,咱们若以李世民为人质,对于李渊还不是予取予求?又何须去助他成事?”
那老者怒瞪巴卓一眼,再看始毕可汗,却似乎真有了动摇之意:“巴卓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老者摇了摇头,只深叹一声,不想多做争辩:“大汗,为臣的还是那句话,请勿要与此人为敌!”
始毕可汗望望老者,又望了望巴卓,浓眉深蹙,却也一时间,难做决断,只好待他日再议……
可议事后,巴卓却仍自怒气难消,手握着玉饰,气势汹汹地便冲进了李世民的帐子;李世民心中早已了然,故,也并未太过惊讶:“巴将军,果然是来了!为那玉主人吗?”
巴卓被他一语道中心事,怔忪着,却反而失去了气势,竟自不语!李世民见了,忙是一笑:“将军如此动怒,想这玉主人……定是将军心上之人吧?”
巴卓嘴唇微抖,顿生窘迫之意,脸上惊讶的神色,也越发明显着;李世民见了,便更加笃定地收住了唇角:“其实……将军无须奇怪,这原因嘛……有三:一,这玉的主人乃是一名女子,二,将军在议事之后,私下来找我,定是为了私事,三,这玉乃是人贴身之物,若非亲近之人、是定不会得知的,所以……分析之下,也就略知一二了!”
巴卓凝眸看他,不觉间,便消去了激荡的情绪,终是开口而言:“你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要做这样的分析吗?”
李世民摇头:“自然不是,只对感兴趣的人,和感兴趣的事而已,况,将军……也无须介于心怀,这原因呢,也有三:一,我与那名女子相见,乃是在战场之上,只有只言片语的交谈;二,那日夜里,月光暗淡,我甚至都没能看清她的模样,三,也是最重要的,世民已家有娇妻,情深爱重,定不能负!她正在家里,日夜地期盼着我能平安回去,我又怎能在此,做下些风月之事呢?”
巴卓一怔,这才仔细地抬眼看他,不可否认,其眉目疏朗、隽秀飞逸,确是位足令任何女人都怦然心动的男子,自己自认姿容不差,可在他的面前,却只有相形见绌的感慨……
“李世民!”
巴卓凝蹙起深眉,情绪却已明显疏缓了许多,竟自想起了军师的一番言语:“难怪……难怪军师说,宁可放弃那中原天下,也勿要与你为敌……”
李世民心中一颤,倒也是意外,可脸上却仍是一般神色,显得宠辱不惊:“哦?是吗?那……将军以为呢?”
巴卓默然地望他,眼中万般的情绪复杂地纠结着,却没有答话,只是率然转身离开了……
始毕可汗思量了大半日,也没能理出个头绪!巴卓亦站在一旁,暗自烦脑着,整个帐子,本就只有他们两人,这样一来,便更是静得出奇,只能听见燃着的火盆中,发出“嗤嗤”的灼烧声……
“父王,听说太原的李世民来了是吗?”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整片肃然的寂静,一女子,娇俏地应声而来,巴卓赶忙拜身见礼,可那女子却视若不见,径直奔向了始毕可汗:“是不是啊,父王?”
始毕可汗却显得不耐烦:“是啊,干什么?父王正烦着呢,找你三王兄玩去。”
那女子忙拉住始毕的胳膊,撒娇道:“父王,女儿自然是有事,才来找您的啊。”
“阿利那胭,父王真是宠坏你了……你能有什么事?比父王的国家大事还重要?”始毕可汗正在心烦意乱之际,自是没有心情去理会女儿的痴缠,竟然发起了脾气……
巴卓看着阿利那胭,心中,却是暗自沉落着,颤颤死掏出了怀中美玉,抖在了阿利那胭面前:“公主,可是为了这个……”
原来这玉的主人,就是突厥公主阿利那胭……
阿利那胭抬眼望去,却是一惊,赶忙夺下了他手中的玉饰,脸上绯灿地,若桃花般片片零落:“怎……怎么会在你这?他……他呢?”
“他正在等着大汗的答复!”
巴卓心痛如绞,望着阿利那胭难见的羞怯之色,眼中光芒顿失,黯然地灰濛着……
“等会。”
阿利那胭刚欲言语,始毕可汗却迷惑地打断了二人:“你们这是……说谁呢?”
阿利那胭心下一定,忙将美玉放回到怀中,白了巴卓一眼,却丽眸紧凝着,盯住了父亲:“父王,女儿要李世民!”
“什么?”
阿利那胭突无来由的一句,令始毕可汗大出意料,呼吸似都停滞了,只是圆睁着双眼,惊诧地望着女儿,嘴唇微颤着、却也是一时无语,对于女儿如此意外的要求,他显然准备不足……
“女儿要李世民!”
阿利那胭见父亲沉吟,竟自毅然决然地重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