炀帝经过再三考虑,决定移驾东都洛阳,经此一役,李世民疑兵,智退突厥千军万马一事、遍传而开;捷报流于太原街巷,自是满城盈喜,但,却独是李家,不见丝毫欢愉之气,反浸满了丝丝凉意;自李世民走后,窦氏便突染重疾,本以为是偶感风寒,却不想病来如山倒,眼看着气色渐弱,已是药石无医,竟自不起;也只有无忧来时,窦氏的眼中、才会泛出微弱的光芒,无忧深知,那多是对李世民的思念之意,故时刻相伴于床前,不敢寸离半步……
李世民从雁门赶回,自去见了李渊,李渊正与李建成在厅中接待来访的刘文静,见李世民回来,惊喜之中、自有一番嘘寒;说过一阵话,李建成便突地拉过了李世民,眼却望向了李渊:“爹,您和刘先生聊着,二弟才回来,想已疲累,我……就随二弟先去了?”
李渊点点头,似体出了他的用心般、凝蹙着深眉……
李世民何等心细,怎看不出父亲和大哥的迥异,故,刚一出厅,便开口问起:“大哥……是有什么事情吧?”
李建成眼睫微低,却只是哀哀而叹:“二弟,快去看看母亲吧,自你走后,母亲就染了重疾,你知道,母亲最疼爱你,她日夜担心,这病……便怎么也不见好,就怕是……只等你回了……”
“什么?”
李世民一惊,竟自停下了脚步,紧盯着李建成的眼,也顿感模糊一片……
李建成早知他会如此,心中虽疼,却不得不稳下心来,默默劝他:“走吧,世民,在母亲面前,可万不要是这种表情啊。”
李建成毕竟年长十几岁,自也要成熟许多,他轻拍着李世民的肩膀,希望多少能给他些安慰;李世民的心沉痛着,脚步也亦是如此,甚至走到了母的亲门口,都不敢迈进半步,李建成一见,忙拉住了他,向内而去:“快走吧,母亲日夜都盼着你呢……”
李世民舒展着眼眉,稍作镇静,大哥说得对,母亲日夜都在盼他,而他的脸上,又怎可流有过多凄涩之意,令母亲难安呢?况,也许母亲只是担心过度而已,并没大碍也说不定啊……
“娘……”
李世民进到屋来,轻唤着,他尽量压制,可声音却还是哽咽了;窦氏微睁开双眼,侧过身来,那熟悉的语调、她自能辨析:“是……是世民吗?”
“是……”
李世民轻应着,看见母亲如此虚弱,刺痛之下、还是哭出了声音……
无忧在窦氏床前,已照料数日,见李世民回来,本该喜出望外、甚至喜极而泣的,但,此情此景,却终只能化为清浅的一句:“二哥,娘一直都在担心你呢……”
无忧轻撑住窦氏的身子,默默望他;李世民也跪在了床前,颤抖着拉住了母亲冰凉的手:“娘,世民不孝,让您挂心了。”
窦氏摇摇头,强挤出一丝笑容:“没有,看到你回来啊,娘的病,就好了一大半了,你看……你不在,娘多坏啊,竟把无忧累在身边。看着她啊……就像看着了你一样,你不怪娘累到了你的新娘吧?”
“娘,无忧不累,无忧……愿意……”
无忧见窦氏强颜欢笑,心中更痛,病榻之间,数日照料,窦氏的病她最是知道,她能够坐起来,恐已用尽了最后的绵力……
“娘,无忧是您的儿媳妇,替我照顾娘是应该的,世民怎么会怪娘呢……”
李世民将母亲的手紧紧贴在了脸上,泪水不经意地滚落、温热着母亲冰冷的手背,窦氏心中一酸,蒙蒙望他,却已泪再难禁,上天待她还是不薄的,她想:自己终还是等到了他,已经够了,足够了……
“不哭,我的世民,长得这么英俊,哭起来就不好看了,娘可不喜欢……”
窦氏虚浮地慰他,却无力继续,李世民心中隐痛,泪水慌不择路地暗自汹涌着,却说不出话来……
李建成站在门边,亦是满胸酸涩,母亲眼中渐弱的光芒,让他顿感不安,赶忙向厅中而去,应该是把父亲找来的时候了,他想!尽管他也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
“娘,世民不孝……世民不孝啊……”
“不要哭,不要哭,我的世民最坚强了,娘只喜欢看到世民的笑,让娘再看看世民笑好不好?”窦氏的身子已明显不支地向下倒去,李世民赶忙抱住了她,却哭声更甚:“娘……娘你只要好起来,世民天天都会笑,天天都会……娘……”
李世民话音未歇,窦氏的手,便已悄然间滑落了他的肩头;李世民心中、倏然一沉,幽咽的声音、更加凄哀地颤抖了起来:“娘,娘……”
李世民轻轻地唤着,既而大喊,喑咽着、紧紧抱住了窦氏。无忧亦是掩面而泣,想要开口慰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自己也曾失去过母亲,也曾深谙其中的悲凄,那种痛,似至今、还犹记于心……
李渊也已匆匆赶来,见到李世民泣不成声的样子,自已了然一切,他赶忙跑到窦氏床前,抱过了她,望着爱妻早已苍无血色的脸,一阵老泪纵横,回想当年比武招亲,似还恍在昨天般清晰,可如今,却只独剩下自己,涩楚难禁……
建成和元吉,自也在旁哭成了一片……
窦氏去世,已出嫁的女儿秀宁和女婿柴绍,自也速从京城赶回;李家上下一片呜咽,却谁也不敢多语;李世民的表情、最是凝重,眼神亦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无忧看在眼中,却隐痛于心,自窦氏魂亡的那天起,李世民便再没有哭过,不掉滴泪,亦不进些食!无忧担心,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无法支持,而害病倒下的,毕竟,他也非钢筋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