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痛苦并没有持续多久。顷刻之间,传来“砰”的一声,接着,又是一声,两个孩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刚才,树林里还是空无一人。国王知道,他们并不是从他被绑的那棵树后跳出来的,那样的话,他应该能够听见。事实上,他们简直像是从天而降。
国王一眼就看了出来,他们身上古怪破旧的衣裳,同他梦见的人们穿的一模一样。再看一眼,他马上认出来了,他们正是那七个人中最年轻的男孩和女孩。
“天哪!”男孩子说道,“这真让人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我还以为——”
“快点儿,把他的绳子解开,”女孩子说,“有话停会儿再说。”随即,她转身对提里安补充道,“很抱歉,我们耽搁了这么久。我们尽快地赶了过来。”
她说话的工夫,男孩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来,快速割断了捆绑国王的绳索。事实是,他的动作太快了,由于国王浑身僵硬麻木,随着最后一根绳索被割断,他一下子扑倒在地上。他把双腿揉搓了好半天,才恢复一些知觉,终于站了起来。
“哎呀,”女孩子说,“是你,那天夜里我们吃晚饭时,就是你向我们显现的吧?大约在一个星期以前。”
“靓妹,一个星期?”提里安说,“从我做梦进入你们的世界,总共还不到十分钟。”
“又是常见的时间错乱,珀尔。”男孩子说。
“现在我想起来了,”提里安说,“所有古老传说都是这么说的。你们那奇特国度里的时间跟我们的时间不同。说到时间,我们必须抓紧离开这儿,因为我的敌人近在咫尺。你们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当然,”女孩子说,“我们就是来帮助你的。”
提里安站起身来,带着他们迅速走下山坡,向南走去,以便远远离开那个马棚。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但他先选了一些多石的地方,为的是不留下任何痕迹。他要做的第二件事是蹚过一条河,这样就不会留下任何气味了。
他们花了将近一个钟头爬山涉水。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都累得气喘吁吁,顾不上说话。即便如此,提里安还是不时地偷偷瞟一眼他的同伴们。与天外来客同行使他感觉有点异样,头脑晕晕乎乎的。但以往那些古老的传说显得更加真实……看来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好啦。”提里安说。这时,他们来到了一个小峡谷的入口处,那个峡谷里长着一些小桦树,在他们的前面向下延伸,“我们暂时脱离了那些恶棍的魔爪,可以放慢脚步了。”此刻,太阳已经升起,露珠在枝条上闪烁,鸟儿在歌唱。
“吃点儿东西怎么样?——我说的是你,陛下,我们俩已经吃过早饭了。”男孩子说。
提里安心里纳闷,不知道他说的“东西”是什么意思。男孩子打开自己背着的一个鼓鼓的书包,取出了一个油乎乎的松软小纸包,提里安这才明白。这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纸包里有两份鸡蛋三明治、两份奶酪三明治,还有两份涂抹着果酱的三明治。假如提里安不是饿坏了的话,他绝对不会吃果酱三明治,因为在纳尼亚没有人吃那种食物。等他把六份三明治吞下肚子,他们已经来到了峡谷底部。在那儿,他们发现有一道细小的山泉从长满青苔的峭壁中汩汩流淌出来。他们三个停下脚步,喝了几口水,捧了把水泼在发烫的脸上。
“好了,”女孩子往后甩了甩贴在前额上的湿头发,说道,“告诉我们,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被绑在那里?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女士,我非常乐意,”提里安说,“但是我们不能停止赶路。”于是,在行进的路上,他给他们讲了自己的身世,以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事情。“现在,”他最后说,“我要去一个塔楼,那是我祖先建造的三个塔楼之一。当时,有一些穷凶极恶的强盗住在灯柱旷野,修塔的目的是为了保护那里不受强盗的祸害。感谢阿斯兰的护佑,我的钥匙没有被他们夺去。在那个塔楼里,我们可以找到武器和铠甲,还有一些食物,可能比不上饼干好吃。我们可以安全地躲在里边,制定行动计划。行啦,请告诉我,你们两位是谁,请把你们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讲给我听。”
“我是尤斯塔斯·斯克拉布,这位是吉尔·珀尔,”男孩子说,“以前我们来过这里,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根据我们的时间,那事发生在一年多以前,有个叫做瑞连王子的小伙子,被人监禁在地下,浦都格伦把他的脚伸进了——”
“哈!”提里安叫道,“你们就是把瑞连国王从魔咒中解救出来的那个尤斯塔斯和吉尔吗?”
“不错,就是我们,”吉尔说,“那么他现在是瑞连国王了,是吧?噢,当然他要做国王。我忘了——”
“不,”提里安说,“我是他的第七代孙。他两百多年前已经与世长辞了。”
吉尔做了个鬼脸。“咄!”她说,“那正是重返纳尼亚令人不爽的地方。”尤斯塔斯继续往下讲。
“好啦,现在你知道我们是谁了,陛下,”他说,“事情是这样的。教授和波利姨妈把我们这些纳尼亚的朋友们召聚在一起——”
“尤斯塔斯,我不知道这两个名字。”提里安说。
“他们是最早进入纳尼亚的两个人,那是在所有动物刚开始学说话的创始阶段。”
“天哪,”提里安嚷道,“那两位!迪戈里爵士和波利女士!在世界被造的黎明!他们还活在你们的国度里?这是何等的奇妙,何等的光荣啊!告诉我,快告诉我。”
“要知道,她其实并不是我们的姨妈,”尤斯塔斯说,“她是普卢默小姐,但我们都叫她波利姨妈。嗯,他们俩把我们召聚在一起,一方面是出于好玩,我们大家可以开怀畅谈纳尼亚(当然,我们无法对其他人谈论此事),另一方面是教授预感到了,这边说不定会需要我们。”
“嗯,于是你出现了,就像一个幽灵,或者天知道什么鬼东西,差点儿把我们吓个半死,随后,你又一言不发地消失了。我们确信,纳尼亚一定是遇到了麻烦。可问题是如何才能过到这边来。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了。我们商量了好半天,最后教授说,唯一的办法是通过魔法戒指。他和波利姨妈就是戴上那些戒指,才来到这里的。那是在很多年以前,当时他们还是小孩子,我们这些年轻人还没有出生。”
“可是,那些戒指被埋在了伦敦一座房子的花园里(陛下,伦敦是我们那里的一个大城市),那座房子已经被卖掉了。问题是如何才能拿到那些戒指。你绝对猜不出,我们最后是如何成功得手的!彼得与埃德蒙——就是彼得大帝,跟你讲话的那一位——一大早赶到伦敦,趁着人们还没有起床,从后边进入那个花园。他们穿着工作服,即使有人看见,也会以为他们是来修下水道的。我真希望能和他们一起去,那一定非常好玩儿。第二天,他们肯定是一帆风顺。彼得给我们发来一封电报——那是一种密码,陛下,以后有时间我再给你解释——说他拿到了戒指。次日,吉尔和我必须返回学校——只有我们俩还在上学,而且是在同一所学校。于是,彼得和埃德蒙约好在我们返校路上的一个地方见面,把戒指交给我们。你要知道,只有我们两个还能重回纳尼亚,年纪大的就不能再来了。”
“就这样,我们坐上了火车——在我们的世界里,那是人们用来代步的一种工具,把许多车厢连在一起——教授、波利姨妈和露西也陪我们同行,我们想尽量多花些时间待在一起。嗯,我们坐在火车里,很快就要到达他们等候迎接我们的车站了。我朝窗外望去,想看看是否能瞧见他们,突然间,发生了一个非常可怕的震动和巨大的声响。就这样,我们来到了纳尼亚,发现陛下您被绑在那棵树上。”
“也就是说,你们根本没有用上戒指?”提里安问道。
“没有,”尤斯塔斯答道,“连戒指的影子都没有见着。阿斯兰用他自己的方式,为我们成就了这一切,不需要什么戒指。”
“那么,彼得大帝还拿着戒指。”提里安说。
“是的,”吉尔说,“可我们认为,他无法使用它们。当珀文西家的另外两个孩子——埃德蒙王和露西女王——最后一次来这里时,阿斯兰说,他们再也不能回到纳尼亚了。阿斯兰也对彼得大帝说过同样的话,只不过时间更早一些。你可以相信,如果允许彼得来的话,他一眨眼之间就会到来。”
“哎呀!”尤斯塔斯说,“顶着太阳越走越热了。陛下,我们快到了吧?”
“瞧。”提里安说,用手指了一下前方。不远处,有一些灰色的城垛从树顶上探出头来。又行进了一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一片开阔的草地上。草地上有一条小溪,在溪流的那一头矗立着一座低矮坚实的方塔,塔上只有几个狭窄的窗户,迎面的墙上安着一扇看上去很沉重的大门。
提里安机敏地向左右打量了一番,探明周围没有敌人。随后,他走近方塔,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从猎装里摸出一串钥匙。那些钥匙挂在他脖子上的一条银链子上,很多钥匙做工精美,非常漂亮,其中还有两把金钥匙。你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它们是用来开启宫庭密室,或是装着皇家珠宝的香木箱柜和首饰盒子的。此刻,提里安将一把其貌不扬、比较粗糙的大钥匙插进了门锁。门锁生锈了,有一瞬间,提里安甚至担心自己会开不了门。但最终他还是打开了锁,随着沉闷的咯吱声,门被推开了。
“欢迎,朋友们,”提里安说,“恐怕这是纳尼亚国王能为客人提供的最好的宫殿了。”
提里安高兴地看到,两位陌生人都很有教养。他们齐声说道,不必客气。他们觉得这个地方很棒。
其实,这个地方并不怎么样,里面相当阴暗,还有一股潮湿霉烂的气味。塔里边只有一个房间,可以通到石头房顶之上。墙角里有个木头楼梯,通过一个活板门,你可以出去,来到外面的城垛上。房间里有几张简陋的帆布床,有很多柜子和包裹,还有一座壁炉,看样子很多年都没有使用过了。
“我们当务之急是到外边拾些干柴,是吧?”吉尔说。
“先别急,伙计。”提里安说。他认为,他们首先必须武装起来,以免受到敌人突袭。他开始到处翻箱倒柜,搜索起来。他心中暗想,幸亏自己对这些要塞塔楼从未掉以轻心,每年都要来视察一次,才确保这里备足了必需的物品。在柜子里,弓弦都用抹着油的丝绸包裹着,刀剑长矛也都涂着防锈油,铠甲在包裹里明光锃亮。此外,还有一件更加奇妙的东西。“看啦!”提里安说着,拿出来一件样式奇特的长锁子甲,把它展示在孩子们眼前。
“陛下,这件铠甲模样有点儿怪。”尤斯塔斯说。
“是呀,小伙子,”提里安说,“这可不是纳尼亚的矮人打造的。这是卡罗门人的铠甲,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保存了几套,以备不时之需。因为我知道,不一定什么时候,我或者我的朋友会到提斯洛克的领地上去逛逛,而且不能被他们发现。看看这个石头瓶子,里面装着一种液体,如果把它涂在我们的脸上和手上,就会使皮肤变成棕褐色,跟卡罗门人没有区别。”
“噢,太好啦!”吉尔说,“乔装打扮!我喜欢装扮成他人。”
提里安向他们演示,将一点液体倒在手掌里,均匀地涂抹在脸上、脖子上,一直到肩膀上,然后再涂在手上,一直涂抹到胳膊肘。他先在自己身上做了示范。
“等液体干了,”他说,“我们可以用水来洗,它也不会褪色。只有用油灰才能使我们恢复纳尼亚人的白皙肤色。好吧,可爱的吉尔,让我们看看,你穿这件铠甲合不合身。稍微长了一点儿,但没有我担心的那么长。毫无疑问,这是侍童穿的,他跟在塔坎的随从队伍之中。”
他们穿上铠甲,又戴上卡罗门头盔。那些头盔圆圆的,紧扣在脑袋上,顶上还有根尖尖的长钉。然后,提里安从柜子里取出一卷卷白布,缠裹在头盔上,就成了头巾,那个小钢钉从中间露了出来。他和尤斯塔斯拿着卡罗门的短弯刀和小圆盾牌。吉尔拿不动那些刀剑,他给她找了把长而直的猎刀,在紧急关头可以用来护身。
“姑娘,你会不会拉弓射箭?”提里安问道。
“我的箭术不怎么样,”吉尔羞红了脸,说道,“斯克拉布的准头不错。”
“别信她的话,陛下,”尤斯塔斯说,“自打上次从纳尼亚回去,我们俩一直在练习射箭,她跟我的箭术已经不相上下。但我们俩都说不上特别棒。”
于是,提里安给了吉尔一张弓和一个满箭的箭袋。接下去要做的事就是生火了。在那个塔楼里,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在室内,而像是在岩洞里,他们冻得直打哆嗦。于是,他们出去拣了些柴火,使身子也暖和起来——这阵子,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随即,室内炉火熊熊,浓烟顺着烟囱滚滚而上,这个地方开始有了生气。
可惜午饭非常单调乏味,尽管他们竭尽全力,所能做的,也不过是把柜子里硬邦邦的饼干捣碎,冲上开水,加上盐,做成一种面糊糊。他们喝的也只有白开水。
“真希望我们能带一包茶叶来。”吉尔说。
“或者是一听可可粉。”尤斯塔斯说。
“如果每个塔楼中有一小桶好酒,那就太惬意了。”提里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