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内那是简直相当的气派,看的我只眼晕,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花缭乱,手足无措。
小雪牵着我的手径直走到预定好的位子里,我心中莫名的有些忐忑,手心里居然冒了很多汗,尤其让我局促的是在大庭广众下一路被一个女孩牵引着走路的滑稽样子招致了很多服务员的窃笑。
小雪浅笑兮兮地:“你干吗这么拘谨!”
我丢开她的手,说:“我有吗?”
“你都不会说谎,你看脸都红了。”小雪一语中的。
我故作镇定坐到小雪对面,她笑着将外衣交给服务生,对我点头:“想吃点什么?”
我说:“随便。”
她说:“没有随便!”
我说:“那我吃碗面!”
她又笑了,说:“螳螂能正常点吗?”
我很正常的看着她,我确实我这一刻看着她的眼神真的是无比虔诚和真诚的,虽然小雪并不这么认为,我说:“我真不知道吃什么,对我来说,吃什么都一样,没有特别的嗜好,你看着点吧!”
小雪歪着头看了我一眼,确定我没有捉弄的意思,点点头:“那我做主了!”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用眼睛的余光再次打量了一下酒店,二次的惊诧让我更加的对小雪这些年能变成这样充满了好奇。
小雪低头看着菜谱,样子很认真,我看有一抹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安静的样子挺迷人的,垂垂的头发散散地撒在胸前,飘落有秩,若隐若现的乳沟深不见底,我将眼光惶惶地别开,小雪似乎注意到我注视她,落落大方地:“别看了,都是假的!”
我有些尴尬,我说:“我没看。”
她一笑,也不揭破,有些哀怨地:“我现在身上没有什么是真的了。”
小雪说完这句话,将头深深的埋了下去,那一刻一种凄凉和无助的伤感不断的笼罩在她的身上,可能她说的很多,在她的身上再也无法找到很真的东西了,不是她没有,是她把他们深深的隐藏起来了,有时候我们总是在不断的被伤害中变得更加懦弱和无比的虚假,因为怕被再次的伤害。
菜上的很快,大酒店看来也有大的优势,而且品质也不错,我们吃的很少,酒倒是喝了很多,小雪的眼神有些缥缈,她怔怔地望着窗外,有些哀伤的样子,我想她可能有很多话要对我说,我一直在等,我不习惯去追问,如果人家不喜欢说问了也得不到真正的答案,所以有时候保持沉默是最好的提问,但这种无声的等待让我无比忐忑;
泛红的余晖洒在小雪的脸上,色彩交错更显得她有些妩媚和姣美,她长长的眼睫毛下灵光闪动的瞳孔里一行青涩的泪,滑过脸颊,落在阳光中,她呷了一口酒,似乎在品尝般咽了下去,她呛的咳嗽了一声,很快将嘴角的酒水用苍白的手抹去了。
她说:“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我知道她要给我讲她的故事了。
小雪的故事平淡无奇但是充满了辛酸和艰辛,上次一别,她满怀的希望顿时化为乌有,她告诉我那一刻我救下她的时候,她想这个人也许会成为我将来的一个港湾和依靠,但是命运在给她一个惊喜的同时让这一切都很快结束了,我的离去带走了她刚燃起的希望,她甚至有一些恨我,恨我的不辞而别,她说后来她去了好几个组,像跑江湖卖艺的流浪人四处打拼着,留过的汗水已经淡化了她心里的所有希望,像麻木的机器为了生存而漂泊大江南北,但她心中一直有个梦想就是做演员,所以她一直努力一直奋斗,有时候实在挺不下去的时候她说她会想到。
小雪说到这里的时候,怔怔的看着我,用眼神死死的盯着我看,看的我有些发毛,我说:“你别这么看着我。”
小雪说:“你知道吗?螳螂,我那时候的信念就是死也要再见你一次……”
我看着她炽热的眼神,无地自容,我知道她说的这些话至少都是发自肺腑的。
她跟我碰了一下杯说:“螳螂,你真的不知道其实你是我的初恋。”
我愣了一下,喝着杯中的酒有些苦涩,初恋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个词汇,我的初恋呢,好像很久都没有听到这么动听的语言了,我一瞬间有些迷茫,眼前的小雪似乎那样清晰的幻化成曾经的女友在落雪飞舞的冬季洒泪挥别。
小雪说:“你想什么呢?”
我说:“想起了一个曾经的朋友。”
小雪说:“你没有听我说话?”
我说:“听着呢,你继续说吧。”
小雪很肯定的又重复了一遍:“你曾经是我的初恋!”
我说:“我听到了。”
她说:“你无动于衷,你知道这样很伤害我。”
我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她有些愤懑地:“你们男的都这样,就这德性,挺能装的。”
我无言以对。
她将眼光从我身上移开,似乎多了一份委屈,她幽幽地说:“后来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也慢慢的淡忘着你,本来你我都是生活中的一个过客,有的只是一种擦肩而过的缘分,不会再有什么相聚的机会,我想就把你收藏在心里吧!”
小雪再次幽幽地喟叹让我对她无尽的愧疚,我没有想到,在我不辞而别后会对一个女孩造成如此大的伤害,有时候我们总是无意之间就将伤害带给了别人,而有些伤害这一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能面对当事人的诉说。
小雪继续着她的故事,我却时不时的走神。
小雪说:“后来在我最无助和苦恼的时候我遇到了老黄,一个很老的男人,满身充满着铜臭的俗气,他足可以做我的爸爸,但是他给了我现在的一切,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我不想从男人身上得到什么,但是他们总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一狠心就出卖了自己,每次看着那个男人肮脏的身体压的你喘不过气来我就恨你,但是我知道这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小雪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我有些惋惜,有些痛心,我递给她餐巾纸,她没有接,她说:“我都很久没有流眼泪了,已经忘了哭是什么滋味了,我现在后悔了,但是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我的手在空中尴尬的举着,慢慢收了回来。
她凄楚地笑了笑:“我不知道除了身体可以出卖以外,我还能有什么,儿时的梦想在这里被踩碎了,连同情和怜悯都换不来,我想自己已经被丢失了也无所谓了……”她看着我,见我面无表情,问:“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我不知道我应该有怎样的答案才算对,反正心里很酸楚,曾经单纯的她现在已经在灯红酒绿中蜕化的荡然无存,唯一有些干净也许是她那裹在皮囊内的理想吧,可是真正的纯洁又会是什么,一个武行喋血江湖生存的路本来坎坷,又有什么真正的对和错,有时候生存本来就要苟延残喘!
她说:“这部戏就是老黄为她投资的,至少这个男人兑现了他的诺言,就这点她觉得比那些言不由衷的男人要真实的多。”
我涩涩的将杯中的酒灌进肚里,刺辣的感觉从我的胸膛一直延续下去。
她说:“我知道老黄很爱我,但是她不能娶我,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嫁给她,大家都是从彼此的身体里榨取各自的需要,这就是现实,我只是用身体走了一条捷径……”
小雪说的丝毫不轻松,每一句话不断向刀一样在我的心上划着痕迹,我这一刻对自己也有些恨意,如果当初一直在小雪身边,也许我真的能保护她,也许她真的不会走向今天的这么一条她并不开心的路。
小雪说:“螳螂,你说我跟那些小姐又有什么区别,有时候我也看不起我自己,我知道没有人看得起……”
我说:“你别这么想?”
小雪凄楚地笑:“我不这么想?!是你们都在这么想!”
天沉沉的黑了下来,似乎要下雨了,我看着有些醉意的小雪,我说:“咱们回去吧!”
她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你早就不爱听了,只是勉强的迎合着,你们男人就是这么假。”
我这次反驳了她。我说:“我并没有不想听,我也没有你说的所谓的假,我就是想回去了,没有什么理由,我觉得有些累。”
小雪笑了起来,说:“螳螂这才是你,你从来不会为迎合什么而改变自己,所以我喜欢你,这才是真正的男人,可惜谁又有福气拥有你呢……”
我搀起她:“走吧,你喝多了。”
她跌跌撞撞的向外走去,我一把拉住她,她借势倒在我的怀里,将整个身子依附在我的身上,似乎没有了支撑,我觉得她的身子好轻,随时都要从空气中蒸发掉,她身上混杂着香水的气息一阵阵的袭来,我的胃病又犯了,几次想呕吐。
下雨了,淅淅沥沥,整个街道都弥漫在一股潮潮的水气中。
小雪不肯上车,漫步在雨中,像个孩子般天真地说:“我喜欢雨,打在身上凉兮兮的,很舒服……螳螂,你就陪我在雨里走走吧,像当年你握着我的手那样,那种感觉好温暖……”
我没有找出什么理由来拒绝,一个伤心的女人提出一个伤心的问题,又有什么理由再让她伤心呢。
我们就这样像傻子一样的漫步在雨中,她疯了般的笑着,大声地说:“我感觉这才是我的生活,真实而浪漫。”
我说:“你喝酒了,咱们还是回去吧,这样会病的。”
她说:“不,我没有醉,我清醒的很,我知道你是螳螂,你是我找了很多年的螳螂……”
我说:“小雪,我们回去吧,有什么事儿我们明天再说吧……你这样真的会病的。”
小雪却执拗的不肯走,说:“我病了我也愿意,我早就病了,一直在等你这个医生来救我呢,你终于来了,螳螂,你终于来了……”
小雪又开始大哭,很伤心,我彻底的被她搞得手足无措起来。
过来两个男的堵在我们面前,其中一个阴冷着脸说:“哥们给点零花钱。”
另外一个掏出一把弹簧刀在手里飞快的把玩着,像港台片里的小阿飞。
小雪大笑起来,恶作剧的像两人眨巴着眼睛说:“你们是疯了吧。”
两人反而愣了一下,拿弹簧刀的说:“你他妈别给我装傻,快点,要不我他妈捅你一身窟窿。”
小雪冲上前在男子的小腿上踢了一脚,快速的撤了回来,那一瞬间我似乎又看见了当年那个可爱的女孩,她笑着喊:“螳螂归你了……”
没容我多想,那两个男子从惊愣中反应过来,大喊着就扑了过来,我飞起一脚蹬在拿刀男子的前胸,他闷哼了一声,噔噔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水花四溅。
另外那个男子一拳扫到我面门,我一勾头,呼呼生风的拳头从我脑后扫着空气滑了过去,我卯足的劲儿,一记摆拳打在他耳朵上,啪的一声,他的身子失衡,整个身体飞了起来,斜斜的载向地面,我没敢用全力,我怕把他耳朵给打聋了,但这一下足以让他好几天耳朵都呼呼的充满了响动。
小雪喊:“呵,还会侧摔呢。”
男子的身体伴随着小雪的高叫砸在地上,滚了一身的泥水,躺在地上不动了。
小雪在男子的裆部补了一脚,我听的出那男的叫声仿佛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我说:“小雪你别闹出人命来。”
小雪狠狠地说:“踢死他,活他妈该,留着也是害人……”
随后她悄声地对我说:“我有分寸。”
拿刀的那个男的看情势不对,连滚带爬的跑了,一边跑一边喊,那喊声都带着哭音:“杀人了……快来人了,死人了……”
拿刀的倒喊起这话来,我有些哭笑不得,唉,这个两个小贼。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淹没了整个世界。
我和小雪回到宾馆的时候衣服都湿透了,她的酒好像被雨冲的淡了好多,看着我狼狈的样子格格的笑,说:“螳螂,我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真的好开心。”
我却一点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好开心的,但是看着她那一瞬间流露出的稚真,没有忍心打断,点点头,说:“你洗澡吧,我回去了。”
她忽然拉住我:“你别走了……”
我当时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小雪说:“我没醉,我很清醒,你是不是醉了,没有听清我说的话,那我再告诉你一遍,你留下来陪我!”
她的语气有些讪讪的,但很坚决。
我说:“我听清楚了。”
她看着我,眼睛中流动着莫名的情绪,我避开她的眼神,我说:“小雪,你还是醉了,你好好睡觉吧,我衣服还湿呢……”
她没容我把话说完就蛮横地打断了,她说:“你别假惺惺的,你是不是嫌我脏!”
“我没有,我从来不小看和嘲笑任何人,尤其是我的朋友!”
小雪鄙夷地撇了撇嘴:“你觉得你这样就是一种清高吗?你还是嫌弃我了!”
“我走了!”我说完这句话转身,我觉得我这一瞬间真的要走,很坚决!
小雪忽然拉住我的手,说:“螳螂,你抱抱我好吗?”
我再次被她的可怜刺痛了。
我看着她,她眼眶转动着泪水,努力地收着,眼睛中充满了期待,那一瞬间我看见她内心的疲惫和脆弱,一种漂泊无法靠岸的落寞。我伸手把她揽在怀里,她爬在我的肩膀上哭了,冰冷的眼泪打在我的脖子上,冷飕飕的,像冬天的落雪贯在脖子里,冷彻心骨!
我们就这样紧紧地抱着,像雕塑般的没有生气,我觉得我的衣服慢慢的在烘干,袅袅冒起热气,可是我的心里却没有了任何的思维,这就是那个曾经的小雪吗?一个曾经做武行的妹妹,现在却是别人的一个花瓶,我抱着这个花瓶却没有任何的遐想,我是真的嫌弃她吗?我不知道,人有时候很矛盾,矛盾的你不知道什么是答案。
我的手从她的肩滑到她的背,她的身体在我怀里颤栗了一下,她的背好凉!她环着我的双手使劲的抱紧了我,我觉得我的呼吸开始困难。
我说:“好了,我的衣服都干了。”
也就是片刻,她松开了手,似乎一下又恢复了她那种做女演员所装出来的矜持,她说:“谢谢你的肩膀!”
我点了点头,没有明显的意思。
她说:“以后别叫我小雪了,我有个艺名,怡蕾!是大师特意给我算的,说我以后一定能红。”
我说:“哦!”
我转身向外走去,我觉得这里充满了压抑,我没有回头,我怕我回头的时候看见她怨恨的眼神灼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