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像一只石膏像被裹了白尸布般严严实实地躺在床上,唯一能看得见他还是个生物的,是那白眼罩透着灵动光芒的眼睛,他显然看见了我,却苦于不能动,使劲的眨着眼睛,我看的出那是一种喜悦的光芒,熠熠地。
我喊了一声小毛,鼻子就酸了,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大龙从厨房里蹿出来,看见我,喊:“螳螂,螳螂你回来了,你看看小毛,被他们打残了,肋巴折了好几条,螳螂……”
大龙眼圈都红了,看着我。
我问:“谁干的?”
“迪厅里看场子的!”
小毛一个劲的给我眨巴眼睛,我问大龙:“他连话都说不成了?”
“他肋巴断了,一说话就疼,连喘气都得慢慢的。”
“那他给我眨巴眼睛是什么意思?”
“他要抽烟!”
“狗日的,都死成这样了,还抽烟,真他妈不要命了!”
“你就给他吧,不抽烟还不如要了他的命呢。”
我望了一眼大龙,大龙怯怯地点了一只烟,望着我,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知道是该给他呢还是不该,我盯了一眼小毛,看到他眼睛中的乞求,嘴唇翕张,样子更加的可怜,我瞪了一眼大龙,无奈,算是默许了,大龙猛的抽了一口烟,徐徐的向小毛的鼻子里吐过去,我心顿时被揪了一下,这跟死人有什么区别了。
“医生怎么说?”
“就是不能动,只能养,倒没大事儿,过些日子就好了。”大龙没敢抬头,轻声地说,这个大老爷们脸上胡子拉碴,仿佛他也得了一场大病似的。
“小毛跑迪厅干吗去了?”我问大龙,口气中有些埋怨大龙让他一个人去,没有个照应。
“小毛看见梅梅了!”
“你说什么?梅梅?”
大龙点点头,直起身,很肯定地说:“他看见梅梅了!”
“死就死在这个女人手里了!”我从大龙手里拿过烟头,在烟灰缸里掐灭了,扫了一眼小毛,将视线转到大龙的脸上。
大龙告诉我小毛没烟了出去买烟,太晚了楼下的小卖店都关门了,小毛就想起不远的sos迪厅,刚好到里面碰到梅梅,说当时梅梅跟一个男的喝酒呢,小毛就上去拽梅梅,说:“你是梅梅吗?”
梅梅说:“我不认识你阿,你谁阿?”
小毛说:“我他妈是小毛阿!”
梅梅说:“我不认识你,你丢手。”
小毛不撒手说:“我是小毛,你好好看看。”
旁边那男的不干了,说:“你他妈是个屌毛,你再不撒手老子废了你丫的。”
小毛还是拉着梅梅的手,说:“我是小毛,他是我老婆。”
那男的上来就要踹小毛,被小毛一个正蹬踹倒在沙发上了,后来他们就来了好多人围攻小毛……
我回头看小毛,小毛给我咧嘴笑了笑,大龙的声音继续着:“小毛虽然寡不敌众,但是他们有几个也被小毛把脑袋打破了,后来小毛冲出来实在支持不住倒马路上了,给我打了电话,后来你都知道了。”
“确定是梅梅吗?”
“小毛说肯定是她,这点我想小毛还不至于认错人。”
“那她为什么不认小毛。”
大龙摇头。
煎熬的日子过了有半个月,小毛终于痊愈了,脱了那身盔甲居然能活蹦乱跳的比正常人还灵敏了,而且居然好像变得比平时帅了,这点我不得不佩服他的身体素质,也主要是因为这些年小毛的经历让他的身体抗造,换了任何人也不可能像他一样这么快恢复。
我看着兴奋地折腾的小毛,情不自禁的踢了他一脚。
“你破茧而出了。”
“哥,真得谢谢你。”小毛对我很珍重的鞠躬。
我说:“你没死了就该谢谢你自己。”
小毛:“我的命硬。小时候那么惨都没死得了,现在日子好过了,我更不能随便就死了。”
我说:“你确定你看到的是梅梅吗?”
小毛的神情顿时黯然起来,点点头,有些咬牙切齿地:“化成灰我都认识她。”
小毛将详细的见到小雪的过程给我讲了一下。
小毛当时走进sos迪厅的时候被屋内震耳欲聋的音乐震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说当时我还想这些人都有病,个个疯魔了般来这来找罪受,但是小毛就是想买包烟然后马上逃离这里,他觉得在这里多呆一分钟他都会崩溃的,要中南海0.8毫克的没有,就凑合买了一包1.0的。
小毛说:“那里边的烟真你妈宰人,要我20块,我要不是真没烟抽了,我绝对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宰我。”
我说:“你把烟戒了就更没人宰你了。”
小毛嘿嘿地:“那还是让他们宰我吧……我刚要出门走,忽然看见一个身影很熟悉,其实也不是身影熟悉,主要是她穿了一身雪白雪白的连衣裙有些扎眼,你知道我对连衣裙有些过敏的,我就多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个背影好熟悉,我就追了过去,还不敢冲动,就绕到她前面……”
小毛看到那个白衣女孩,愣住了,女孩在灯光的摇曳中脸色苍白,但多了一丝成熟女孩的韵味,女孩被小毛挡住去路,并没有正眼看一眼小毛,而是低着头绕开小毛要往前走,小毛确定女孩就是梅梅。
小毛:“我当时看到她,整个人都像被电击了一下,那种感觉除非身临其境,否则无法描述,我一把抓住梅梅的手,她被突如其来的举动似乎吓了一跳,她抬起头看到了我……”
梅梅抬头看见小毛,也愣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了,她似乎很紧张,使劲的摔着小毛的手,小毛却牢牢的抓住不肯撒手,梅梅的脸上堆砌了很多化妆品,但小毛还是看到她痛苦的神情稍纵即逝。
梅梅说:“先生请你松开手。”
小毛:“梅梅,我是小毛。”
梅梅:“我不认识你。”
小毛讲到这里哑然失笑,自嘲地:“哥,你知道吗?她说她不认识我,这个女人太恶毒了,简直是个冷血,她还让我给她洗一辈子脚呢,这时候却说不认识我,我说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
梅梅:“对不起,我真的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小毛:“梅梅,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好吗?”
梅梅使劲的抽出自己的手,左右看着,似乎做贼般的谨慎,低声地:“你真的认错人了,请不要再纠缠我好吗?我求求你。”
小毛不甘心:“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好吗?梅梅,你知道这些日子我受了多受折磨吗?你不能这么不声不响的就走了,你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好吗?”
梅梅长长的睫毛内闪动着一丝无奈和那种风尘味很浓的冷漠,她猛地推开小毛,径直向前走去,小毛愣在那里,看着梅梅的背影穿梭在人群中,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小毛的心慢慢的向无限的深渊低落。
小毛对我说:“那一瞬间,我真的像死了一样的难受,这女人变得无情起来,什么都不能让她再回头。”
我说:“是不是她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小毛:“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可以说出来啊,你不说出来,我能知道吗?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再说我也问了,她就是不肯承认自己是梅梅。”
我没说话,盯着小毛看着。
小毛被我的眼神刺的似乎要跳起来:“你干吗也用这个眼神看我,你是不是也不相信我看到的是梅梅,我告诉你,真的是梅梅,她……她脖子上还戴着我送给你她的项坠呢。”
我摇头:“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再想那她为什么不肯跟你相认呢?”
小毛:“我要知道就不至于这么苦恼了。”
我说:“照你这么说,她脖子到现在还挂着你送的东西,那她还是应该爱你的,肯定这中间有事儿。”
小毛沉思了片刻说不出话来,我们实在猜不透这中间到底有什么事儿呢。
小毛接着说:“我当时看她向一个卡座走去,虽然心里无比难受,但是我还是想弄清楚梅梅到底为什么离开我,我真的不知道答案我有些不死心,我就顺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后来发生的事情大龙告诉我了,描述的很简单,但是我能想到当时的情景一定很惨烈,梅梅也许也目睹了小毛被群殴的场面,但她始终没有站出来,这个女人也太无情了。
小毛叹口气:“哥,为了一个女人,把你们牵进来,我觉得自己太鸡巴没意思了,我觉得咱们还是算了吧。”
我摇摇头:“一定要去。”
小毛不再说话,默然的抽烟。
大龙从里屋搬出行李对我们说:“东西都收拾好了,你们看还有没有什么拉下的。”
我说:“都查清楚了,以后这里恐怕就再住不了了。”
小毛扫视了一下屋内,有些黯然:“冷不丁真要走了,还真舍不得这里,哎,我现在他妈的也变得多愁善感了,螳螂,你说男人是不是老了都就多愁善感了。”
我说:“我不知道,好像是该死了!”
我们三个人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笑出了一种辛酸,一种颠沛流离一种居无定所的悲悯和怆然,这里毕竟是我们住了三年的一个家,曾经有多少欢笑和多少的时光在这里耗尽,但这一刻却要舍弃这里,远走高飞。
这些年走过很多地方,但每次从外地回来,走向这个临时的家的时候,都有一种坦然,似乎真的能回到家了,虽然家是临时的,但心中却有一种靠岸的感觉,我想很多漂泊的人都应该有这种感觉吧。
大龙惆怅地:“现在搬去的那个地方,可再也看不见对楼那个跳舞的姑娘了……”
我们都没笑,只是有些沉重的恋恋不舍。
大龙将窗户打开,看着对面,我知道他在看什么。
好早以前,对面住进来一个女孩,长得很白净,总是一个人在屋里不停的跳舞,个子很高,跳的是芭蕾舞,看样子是个专业的舞蹈演员,我们发现她还是大龙的功劳,有一早上大龙在阳台上练功,忽然对我神秘地喊:“你们快过来……过来啊。”
我们冲到阳台上,小毛一边刷牙一边骂大龙:“一惊一咋的干吗?”
大龙努着嘴让我们看,我们看到对面楼里那个女孩一身雪白的连衣裙,翩翩起舞,当时我们都愣住了。
小毛说:“是天使吧。”
我们吃吃的看着,这一看就是好多年,那个女孩有一次发现了我们,她站在窗前对着我们笑了笑,继续着她的舞蹈,可能在她的心中我们成了她最忠实的观众,虽然没有任何语言,但彼此都有了一份情感。
现在我们要走了,再也看不到她了,可能她再也不会有像我们一样忠诚的观众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和我们一样有些伤感。
大龙从屋里翻出一只威压笔在玻璃上写道:“我们走了。”
我们走了。
这是多么伤感的话。
夜!很黑。
sos迷离的光五彩斑斓的在夜空中化过道道色斑。
我看了一眼大龙和小毛,大龙点了点头,小毛别了一下腰里的二节棍,冲我眨巴眼,将嘴中的烟蒂唾到夜空中。
火红的烟屁滑过一道光亮,砸在地上火星四溅。
我说:“你得了一场病是不是落下后遗症了。”
“我这是练抛媚眼呢。”小毛如是说。
“走吧!”
我们三个向sos迈去!
我们要砸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