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往往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下起来了,很忧郁。
我曾经很忧郁。
是端端让我克服着内心深处阴雨一样的情绪。
除了本职工作,我还在外边兼了一份职,帮助一家文化公司编一本内部发行的小刊物。我的一个朋友在那里当主编。我能在这里兼职,全仗我的这个朋友帮忙,他知道我的处境不佳,有意帮我一把。
我一直很感激他。
而且,我们在一起合作得非常愉快。
是这份职业拯救了我。
那时,我还在另外一家杂志兼作辅导教师,给一个文学函授班的学员批改作文。那是一个很缠人的活,好汉子不喜欢干,赖汉子还干不了。每天的文案工作特别多。
这两份工作给我带来了额外的收入,我非常满足!
谈到成长,尤其是成年人的成长,更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不经意回头时,才会恍然,原来自己比先前又丰富了许多,变得完整,表里如一。我和端端的妈妈抚育端端已经整整10个年头了,在这10年里,我的成长是非常明显的。以前的我多少有些放浪,无所事事,是我和端端的妈妈组建了家庭,有了孩子,特别是有了孩子之后,我真切地懂得了责任、义务、诚信、守诺、踏踏实实。
能说这不是成长吗?
对于成年人来说,“成长”这个词有些弱,单细,不如成熟好听,颇显厚实。
我们常常用“成熟”来代替“成长”,目的十分功利。
成熟是一种极致。而成长,是在过程之中。
我今年34岁,我还不够成熟,我依然还在成长,和我的孩子、家庭一起成长!成长是动态的,充满美感!
辛苦和甘甜——这是端端婴幼儿时期,给予我的全部体会。
我每天工作14个小时到18个小时,一点也不觉得累,所创下的连续作战的记录是36个小时伏案工作。最后仰在椅子上熟睡,被临时赶来的朋友抱到床上,去衣脱鞋,浑然不觉。我的书桌和端端的小床紧紧相连,只要我略略偏头,就会看见端端可爱的小脸,很白,微微泛着光亮。我心里流过甘泉,像给垂危的人输液,再疲倦的身体也凛然一振,枝枝蔓蔓地泛起绿意,又充满了活力。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1992年。
端端从两岁开始学背唐诗,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温习过程。
其实,从端端18个月大时,他就已经可以背诵唐诗中的一些朗朗上口的句子,我接送他去私人幼儿园的路上,我们父子俩经常做联诗的游戏。端端会背的第一首唐诗是王之焕的《登鹳雀楼》,我用肩膀驮着端端,大声说:“白日依山尽。”
端端停顿一下,接着说:“黄河入海牛(流)。”他的口齿不清,发音不是十分准确。
这正是孩子最好玩的时候。
我说:“欲穷千里目。”
他这回不消犹豫,马上接道:“更上一层楼。”那个楼字发的是“”的音,好玩死了。
我哈哈大笑。
他也为自己骄人的成绩而高兴,竟骑在我的肩头连连摇晃起来!
孩子的喜好是有共性的。和其他孩子一样,端端最喜欢的唐诗是骆宾王的《咏鹅》,每次他背这首诗时,语速都特别快,声音中有抑制不住的喜悦。
我和他妈妈坐在他的身边,我假装很着急的样子,突然说:“鹅鹅鹅。”
他马上就慌了,手舞足蹈地阻止我,嘴里已抢着背下去了:“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背完之后,长出一口气,完成了一件什么大事似的,得意洋洋地看着我,等着我们的表扬。我马上装出一副落败的样子,趴在床上“大哭”起来,他更加得意,拍着手扑进妈妈的怀里。
到端端三岁,他已经可以背诵包括唐诗在内的一百多首古诗,“对诗”成了我和他最有趣的游戏。
我们在老房子住时,有一段时间正赶上这里扩建,房权单位要在八百米原四楼的基础上再加两层,顶楼的防水层被打开。我们住在四楼,深受其苦,每逢下雨,屋内都大漏,向阳的一面墙形成了一片水幕。
我和端端的妈妈在室内做了一层简易防水。
用一块大大的塑料布悬在半空,防止棚顶的雨水直接流入室内,在塑料布的存水处挖一个洞,系一根麻绳,让存水顺着麻绳流入洗衣机里。对于我们这个小家来说,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下小雨,洗衣机里可能蓄一桶水,如果遇到大暴雨,一个上午就要放掉五六桶水。
雨。
雨就是命令!
1991年的雨季好像特别长,从春天楼顶施工开始,工程队在上边忙活了几个月,原想赶在雨季来临之前封顶,谁知道房权单位的资金又不到位,工程中途停了下来。工程队撤走,竖起四框的房子像尚未糜烂的骷髅。
雨水大面积地入侵我们简朴的生活。
下雨了。
假如我正在单位工作,只要一下雨,无论怎么忙我也会放下手边的活计,骑着那辆老式的“二八飞鸽”匆匆赶回家。我不能把他们母子二人搁置在冷雨之中。情形如此相似。每次回家,端端都会无助地偎在妈妈怀里,一双眼睛惊奇地望着室内的一切。
他很懂事。见妈妈的脸沉着,他也乖巧地一声不出。
我回来了,情况就不一样了。
我知道,一个处于艰难启动状态中的小家是多么需要一个顶天立地男人。
这眼前的一幕,对我都是深深的教育。
“爸爸,爸爸!”端端兴奋地叫着。
我很感动,身上充满力量!
也许,在端端幼小的内心里,爸爸早就代表着一切。
是的,这眼前的一幕,对我是深深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