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复一日,常青记不清自己的岁数,但丹阳的岁数是天下人皆知的。
在离丹阳十岁生日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御书房开始渐渐热闹起来,因为她前两天同陛下说御书房死气沉沉的,影响她学习的心情,虽然就在场的常青看来,她就是想逃避自己答不出陛下抽查的东西,胡乱找借口。但陛下也有哄她的心情,于是就下令在御书房外建一个小花园,说是就当做给她的生辰礼物,丹阳还很高兴的接受了。
自打这事出了,常青这两日看着丹阳异常高兴的脸甚是忧心。
看一遍,就告诉自己三遍,这个靶子一样的合作伙伴是自己找来的,没错,要心平静气,心平静气。
……
今日下了早朝,陛下带着官员在外间议事。
余图弄死了不少官吏,朝中空缺多由那些下层官员世家大族里出些自己家的新秀顶上,张千笠就是新秀里面的一员,经历开明之乱后城都里的世家死的死,残的残,因为张家看风向看得准,一早便断臂求了生,此一举让张家顺利的逃出生天,此次补缺也是获利甚多,再养个几年,必然能够恢复元气,可若是如此,张家的老对头华家就有点不高兴了。
两家的战火,在暗地里明着烧今日也是一样。
“陛下,微臣斗胆以为改革之事,既变,则天下大变,此时是将坊间暗市转为明市的恰当时机……”
张千笠还未说完,那边华家新秀就站出来了。
“千笠莫要胡说。建制与开放坊市有何关联。”
张千笠回头一看,这华家的人居然拦他,心思一横,是人一张嘴,黑白辨不清,敢挡我的路,怕是没掂量好自己的分量。
“如何没有关联?华大人说来我听!”
“哼!”
华怡轻笑,大有撸起袖子大杀一场的想法。
“坊市若开,人心纷乱,耕者不在其田,何以安饥饱;商者行于路,何以安民生?又如何妄与建制挂钩!”
张千笠回身,指着华怡的鼻子,就开撕,场面上唾沫星子横飞。
“耕者只守其田,何以知天子,何以明事理,何以委大任?商者不行于路,何以融南北,何以丰民生,何以富国库?华怡,得失利弊我张千笠还是权衡得清的。”
“你分得清,你开了坊市,乡间的人皆奔着钱去了,行于路,融南北,山间江上皆能见,建制可就乱了。我问你,你是如何分清了的?”
“……”
余图看着二者之间的大臣默默擦掉自己脸上的口水,他的杀气也快控制不住了,旁若无人啊这是!
“陛下,微臣已有良策,万望陛下给微臣一个百年之后登上最高峰的机会。”
原来你还知道朕坐在这里的啊,余图已经快安静得没脾气了。
眼看着底下华怡又要张嘴,余图赶忙拦着。
“华大人你不必再说。张千笠你想要机会,朕给你机会,说说你的良策。”
妈耶,余图暗拍胸口,还好拦住了,不然这两今天就得死这,不好收拾得很。
“陛下,其实建制与废坊市并没有太大的冲突,农民并不会如华大人所说皆离开乡间,毕竟商人地位低下,且天灾少的和掌握好的农业技术的地区几世几代的土地耕作已经让他们对土地产生了依赖和信任,放弃耕作的是那些已然对耕作失去……,再完善户籍制度对常住民加以薄利,则可不影响建制,而且商人的流通,也加强各地文化的交流,使百姓不再局限于一种思维,放宽眼界,更有益于明辨是非,不起纷争。”
“咳咳!”
余图让其余的大臣从洗脸当中回神。
“你今日所说未免不可,只是尚未思虑周全,这样吧,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回去想一想,明日你再来,若是想到了,这件事就全交于你了,你的最高峰,就在此一举了。”
说完还走下去拍了拍张千笠的肩,以示期待。
“陛下!”
华怡不甘心,想再争辩几句,余图赶忙抬手拦住。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都回去吧。”
华家一党的人见势也就半拉半扯的把人带了出去,到了宫门口,两边人互相对视一眼,竟是连客套寒暄几句都不屑,互相翻够了白眼,分做两拨拂袖而去,今日他华家丢了的,他日必定会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他们今日所议之事常青偷听了个全,打人走了之后他就一直在想张千笠欠缺的地方究竟是什么
一直想到了怀荫王教完今日的课,还是没想出来,干脆放弃,明日自然会有答案,还是继续烦恼丹阳太得宠这个问题吧。
这大中午的,陛下带着丹阳去温贵妃,也就是去丹阳母妃那里用午膳去了,常青一个人呆着御书房里面,而窗子外面开始为究竟该移几棵海棠树进来还是移几棵紫薇,或者木棉而争论不休。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丹阳过来陪他说话。
“你老是以一种我母后看我的眼神看着我干什么?”
丹阳觉得这人怪怪的,从她进来起就一直看着她,也不说话,如今这天气炎热,隔间里也摆了盆冰,就在她身后,丝丝缕缕的凉气尽往她后脖子里钻,再配上这诡异的气氛,丹阳打了个抖,瘆得慌。
“你别告诉我,你在这皇宫大内中邪了啊!”
常青依旧看着她,不答,反问。
“你喜欢海棠一点,还是紫薇,或者木棉?”
丹阳抱起了自己的手,往门边挪了挪。
“木,木芙蓉。”
“那你出去跟外面的人说,你喜欢木芙蓉一些,让他们种木芙蓉吧。”常青很无奈的撇开了眼,别把人吓着咯。
“好,我去了。”说着她还真走,三步并作两步的,提着裙子就跑。
常青难以置信,赶忙把她拉回来“我的小姑奶奶啊,你还真去啊!”
丹阳赶紧把常青的手从自己身上掰下去。
“别,鬼爷爷,您是我奶奶,呸,您是我祖宗好不好,您放过我和您这具身体吧,我们两个还小,没干过坏事,也没来得及干好事,以后我们两个一定积德行善……”
常青脸瞬间黑了,丹阳看许久没有动静,就抬头看了眼常青,吓得又是一激灵。
“好玩吗?”常青沉声。
“好,好玩,挺好玩的。”丹阳试探性的说道。
常青冷笑两声,抬手就要打,丹阳眼尖快速逃离他的攻击范围。
“我是真被吓着了。今上午上课你就心不在焉的,刚还拿我母妃看我的眼神看着我,我真以为你鬼上身了。”
“是我的错?”
“嗯!”丹阳肯定。
“那还种不种树?”
“种啊,为什么不种?”
常青瞬间泄气。
“还种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脸上就差三个字了。”
她还一脸无所谓“我知道,三个字嘛,活靶子。”
“你知道还不收敛一点。”
“那外面的园子我是真的想要一个,收敛不来。”她把头偏向一边“再说了,我是谁,我可是丹阳公主,本来就是个靶子。”
看常青不理她,连看都没看她,丹阳只好就地开哭,其实也没几滴眼泪,就是那个哭腔,让人感觉谁欺负她了一样。
“而且,而且,我生辰就快到了,你还训我!”
常青无奈。
“我就想你能够安稳一点,平日里不管你怎么受宠,你都还只是个公主,你看现今,宫里都知道了你每日由陛下教导,甚至陛下为你不要太无聊,专门在御书房修个园子给你放松,他们怎么想?”
看常青走了过来,丹阳就拽过他的袖子,开始给自己擦眼泪。
“第一,他们早晚都会知道,第二,这是我自己求来的,”眼泪擦干了,但眼睛还是红的,常青看着她,不知该如何细究丹阳的真假“再者说了,园子已经开始动工了,那些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还能怎么样。”
话说完了,常青还没反应过来,丹阳又接了一句“这可是父皇下的命令。”说完了还耸着脖子对他做鬼脸,那时常青在一刹那间,有一种不愧是父女的感慨。
现在还能做的,也不过是强调几次“下回不要这样了。”
“常青你还是傻,”她插起腰,还捏着嗓子说话“本宫的荣宠便如同正午的太阳一样,他们那些追逐太阳的人怎么可能忽视。”说完好翻了个好大白眼。
常青低头思索,确实如此,人傻怎么办,尽力吧。
丹阳见他神游天外,一把把人摇醒,插科打诨了一会就匆匆走了,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这段日子总是匆匆忙忙的。
不过她走了常青也没闲着,《商君书》他还没看完,又坐下继续看,看久了就有一种脱力感,如此日复一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索性将书扔了,写了张纸,敲敲窗户,外头有德善经陛下同意派给他专门候着的哑巴太监,把纸条递给他,然后,等着他帮忙清理掉外面的闲杂人等,然后就跑出去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