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从来没有人读过书。一个贫苦的佃农家庭本来是没有钱送子弟上学读书的。但是,受尽地主豪绅、贪官污吏盘剥欺压的朱家,从现实生活中发现,那些地主、官兵、税吏对待老百姓像虎狼一样凶狠,但对读书人却有几分的敬意和畏惧。1891年前后的一段时间里,朱家在经济上稍微宽裕一些,为了“支撑门户”,免受像“丁阎王”这样恶霸的欺辱,朱家决定让朱德到自家办的私塾读书。
一天晚上,朱德看见爸爸和叔伯们围着爷爷,在堂屋商量什么。先是听见爷爷说:“咱朱家总这么受气不行,得想办法出息个孩子支撑门户啊!”又听大伯说:“代珍这孩子勤快伶俐,说不定将来有出息。”朱德虽然不清楚大人商量的是啥事,但感觉出了好像跟自己有关。果然,几天之后,朱德便开始上学了。
学校在离朱家不远的药铺垭,是本家族老先生朱世勤自办的私塾。当时的学费并不算贵,经过交涉,老大朱代历每年缴八百钱的学费,老二朱代凤和老三朱代珍(朱德)各交二百钱的学费。但是这笔钱对朱家来说是一笔很大的数目,在亲友的帮助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凑齐了。
入学那天,天还没亮,全家人都起床了。看着上学的孩子穿上补得整齐的衣服,梳好头上的辫子,又谆谆告诫说,要绝对服从先生。吃过早饭,老大、老二、老三便随着伯父像执行神圣的任务一样,走出家门。全家老小一直送到村口,目视着他们消失在晨雾里。
私塾里除了朱家三兄弟以外,还有不同年龄的16个学生,都是小地主的孩子。在这些地主子弟眼里,农民家的孩子来读书,其可笑程度等于牵来三条水牛读经典。农民、苦力和工人这些用手干活的人是不能期望他们用脑子的。于是,他们给朱家三兄弟起外号,并奚落、侮辱他们。朱家兄弟在笑骂声中,忍让了好几个礼拜。然而,忍让总是有限度的,代历终于和一个地主娃娃打了起来,只一拳就把那个地主娃捶倒在地。这时,其他地主娃娃自恃人多势众,吵吵嚷嚷,摩拳擦掌,拥上前来,跃跃欲试。代凤和朱德见他们有意干涉,也加入了战斗。兄弟三人年龄虽小,人数虽少,却真能打,把那群地主少爷赶得鸡飞狗跳。
在那权势即真理的社会里,恶意挑衅的学生逍遥无事,遭受凌辱的朱家兄弟却受到先生的惩罚——伸出手来挨板子。开始,朱德对这不公平的惩罚委屈得哭了。可是当他看见那群地主娃娃在一旁窃窃高兴的时候,便强止住呜咽,让眼泪无声地淌在脸上。年幼的朱德开始亲身尝着这不公平社会的凌辱。接着,那群地主娃娃又嘲笑朱家兄弟受处罚的事,继续挑衅。朱家兄弟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又和他们大打一场。结果,又受到先生的惩罚。可是,这一次谁也没有哭一声。地主娃娃看到如此光景,也就不敢再欺凌朱家兄弟了。经过斗争,捍卫了穷人的尊严,捍卫了穷孩子求学的权利。
朱德学习十分勤奋,每天上学爬琳琅山,来回好几趟。夏天琳琅山上,毒蛇出没,随时都有遭受袭击的危险。冬天朔风怒吼,雪飞路滑,稍一不慎,就会摔到山下去。家庭生活困难,自然条件恶劣,在学校里又遭受侮辱和欺凌,恶劣的环境更磨炼了朱德的意志,他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更加勤奋学习。无论是阴雨连绵的雨季,还是烈日当空的酷暑、风雪交加的严寒,朱德从来没有辍过学。放学回家除参加劳动外,每天读书到深夜。一年就读完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大学》。朱德在同学中年纪最小,识字很多。他还利用课余时间,美化校园,亲手栽的核桃树、香樟树至今仍然挺立在琳琅小学(原药铺垭私塾旧址扩建而成)的门前,枝繁叶茂,直插蓝天。
朱德在药铺垭私塾读了一年,因家庭生活困难,大哥代历被迫停学了。他的伯父想,既然已经花了这么多的学费,何不找一个较好的学校呢?当时,“丁阎王”办有一个家塾,私塾先生还是一个秀才,听说有点学问。于是,多次向丁家请求,才获准代凤和朱德转到“丁阎王”的家塾就读。狠心的“丁阎王”不仅残酷地剥削朱德的祖辈和父辈,而且还丧尽天良地盘削这两个七八岁的小学生。丁家规定仍要缴纳跟药铺垭私塾一样的学费,但每天只许听半天课。无可奈何,也只好接受。入学后,朱德兄弟被分配坐在课堂最靠里的一张书桌,光线很暗,而且从来就没有人在这里坐过。丁家私塾有36名学生,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游手好闲的少爷,从不认真读书,不管犯什么错误,先生对他们绝不处罚。可是朱家兄弟稍有一点差错,轻则遭受训斥,重则挨打受骂。事情就是这样的不公平,环境也这样的不顺心意。但是,朱德和哥哥却奋发用功,珍惜每一寸光阴。没过多久,私塾先生就对朱家兄弟亲切起来了。三年内,朱德学完了《四书》《五经》《幼学琼林》等中国传统教育的经典,并能用学得的东西写出通顺的小文章。
在丁家私塾,丁家的少爷们骄横恣肆。朱家兄弟虽然尽力克制,但那群地主娃娃还是不断地进行挑衅,他们恶意地把“朱”写成“猪”,把朱德的名字朱代珍写成“猪代珍”,来侮辱这两个农家子弟。有一天,朱德上学时,从家里梨树上摘下一个梨带到学校去吃。休息时,丁家一个娃娃走过来,一把将梨抢去,张口就啃,还蛮横地说:“你还配吃梨!”真是岂有此理!朱德久在心头的怒火一齐集中在拳头和脚上,把那个地主娃娃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朱德回忆在丁家私塾读书时说:“我六岁时,进了一个姓丁的地主家塾,他要我缴学金。待我很坏,好像他开这个私塾是一种慈善事业似的。我在家里吃饭,在家里睡,每天得走三里路。放学后,我作各种劳作,如挑水、看牛等等,我在这个家塾里读了三年书。”
那个社会,穷人没有受教育的权利,也“没有吃梨的权利”,甚至到河里游泳也要受气。朱德家附近没有河,夏天要到离家两里远的新河去游泳。这条小河却被几个姓张的地主娃娃霸占着。去河里游泳时,他们先下河,并威胁穷孩子说:“河是我家的,哪个敢先下河,把水搅浑了,就要遭打。”穷人家的孩子心里不服气,但也没有胆量去“违犯”地主娃娃的这个“规矩”。即使先来,也要在岸上等着。
有一天,朱德放学回家,邀了几个小朋友去新河游泳。他们到了,张家地主娃娃还没有来,那几个常来的小朋友不敢先下河。朱德觉得奇怪,便问他们为什么不下河?他们把地主娃娃逞强耍横的事告诉了他,他一听这不平的事,气得两眼圆睁,长长的浓眉顿时直立,怒火在胸中燃烧,顺手拔起一根芭茅杆,折成几节,非常气愤地说:“这是个啥世道,种庄稼受气,上学也受气,难道洗澡也受他们的气!我们偏要改改这个不公平的规矩!”他这么一说,小朋友们的胆子也就大起来了。大家说:“你看怎么办好?”朱德把小拳头一挥,十分坚定地大声说:“下河,看他们把我们怎么样?”乒乒乓乓,小朋友们全部跳进新河里,尽情地游哇,游……一会儿,张家地主娃娃来了,一看河里有人,就骂骂咧咧。其中那个留着长辫子,肚子鼓得圆圆的矮胖子在岸上叫喊:“起来,快给我起来,新河是我们家的,哪个臭小子叫你们先下河,上来给爷爷赔个礼,不然……”朱德从水中站起来大声说道:“姓张的,不要嘴巴不干净,河是地上的,水是天上落的,谁能把新河一口吞得了?!是好样的下水吧!”胖娃娃一看是朱德,心中早就胆怯三分,但跟在屁股后面几个娃娃,一再给胖子打气。“下去嘛,不怕,有我们来帮忙。”
胖娃娃历来仗势欺人,也想趁机逞逞威风。于是,就脱了衣服下河,一边骂着,一边扑向朱德。二人在河里互相追逐,激起阵阵浪花。勇敢机智的朱德,见胖子猛扑过来,突然顺势一闪,一头扎入水中,潜游到胖娃娃身后,抓住他的长辫子把头按进水中,使这个胖家伙扑哧扑哧地张着大嘴喝水。张家同行的几个娃娃看见胖子吃了亏,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胖娃娃见势不妙,只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苦苦哀求:“饶命呀!饶命……”朱德把胖娃娃从水中提起来,问道:“新河还是你们家的吗?”
“不是,不是!”
“你以后还敢称霸耍横不?”
“不敢了,不敢了。”
“还准我们先下河不?”
“准!准!你们随便洗吧!”
从那以后,新河上的水霸被制服了,穷孩子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新河上游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