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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同行

健身房,Jason带着拳击手套,一下下急促击打着沙袋,心中的压抑却依然难以释放。

汗水从湿淋淋的发梢一滴滴顺着净朗俊秀的面庞滑落,浸湿了他的黑色运动背心,凸显出隆起的胸肌,日常工作时的斯文有礼,被某种愤怒的狂野所代替。

此时他内心正渴望着嘶吼,因为不知道如何应对阿东说的那些事。只听阿东简单的讲述,他已觉得胸口被压上了无形的巨石,当他想象她遭遇时的感受,甚至觉得心里隐约有丝丝抽痛,让他有说不出的憋闷与窒息。

Jason想,假如阿东的性取向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那他一定爱着当年的青卓,或者说Sylvia。也许是青卓把他的感情和那些惨痛的遭遇一起遗忘了,他才会变得这么落寞阴郁吧。

然而,正如他所言,宁愿她不要想起过去,假如是那些伤痛让青卓失忆,变成了现在的Jacky和Sylvia,谁能说这不是更好的结果呢?过去的就让她忘记吧,无论是Jacky还是Sylvia,起码都比经历过那些事情的青卓要更快乐。

不管阿东说的是不是真相,Jason已经不愿再去深思了。他喜欢上的是Sylvia还是Jacky其实并不重要,那都是同一个人灵魂的不同碎片而已罢,他只知道,自己从未对另一个人产生这样的感觉,也从未因另一个人而心痛不已。对于自己喜欢她这件事,他已不再有任何犹豫和怀疑。

或许Sylvia会接受他,但Jacky呢,她会如何看待这件事?

“老郑,京信银行那边有消息吗?预计乐米什么时候上总行评审会?”

会议室,Jacky对郑刚才汇报的上周工作进度和下周工作计划没作何评论,却问了这样一句。

“据说已经搜集完乐米的财务资料了,业务那边在写调查报告,因为高层们都很重视,预计最迟下周就上会。我本来想,等那边过会了会再汇报……”

“没事。萧,你那边怎样?”

萧和Lilian、Rene都分别汇报过了,到Jason发言时,Jacky才想起入职这几周除了带着他一起去见了许默,好像都没怎么管他,让他在部门里自生自灭,也不知适应得如何了。

这次和Rene出去实地拜访了一趟客户,Jacky带他先一起去调查了自己负责的项目,然后在他负责的项目上,故意让他试着自己主导沟通,只在关键点补充了几句。她对Rene的表现很满意,事实证明,这步棋下对了,让有业务经验的人代表风控去谈判,便更更够兼顾客户实际需求和银行利益。虽然,最后的方案还是她拍板定的,不过她相信,多经过几个项目的历练,他们就能逐渐独当一面了。

“Jason,这周我有时间,你有哪几个项目比较重要紧急的,我们一起去看看?”

Jason早已盼着她这话了,急忙回道:

“有个上京周边城市的项目,金额2000万,但董事长突然意外过世,说是抑郁症自杀身亡。企业规模一般,且属于成熟型行业,存在一定需求过剩的情况,不知道订单会不会因此流失,我想去做个意外拜访,看看有没有异常。还有一个项目在南滨,金额5000万,已经连续三个月账户交易额低于去年收入70%了,应收账款周转期也延长到触发了风险预警的条件,我看客户经理上报的解释不太合情理,觉得应该实地调查一下。Jacky,你觉得,先去看哪个呢?”

她沉吟片刻道:“先去看近处这个2000万的项目吧,你确定时间告诉我就是。南滨那个,等我安排。”

例会已经开了半小时,所有人都汇报了一遍。其实Jacky很不喜欢开会,别的部门每周一次,到她这常常一个月也开不了一次。因为她认为开会只是一种密集快速的沟通方式而已,她不需要对一群下属指手画脚发号施令才能体现自己的工作权威。不过今天,她有些话却不得不讲。

“中国区上半年的经营数据出来了,因为新业务存在一定收缩,CS银行的坏账率略有提高,所以大家要更努力了。”

”我们没法像有的中资银行那样,靠增加总的贷款规模来拉低坏账率,但按照Catherine对特殊资产部的要求,全年坏账率不能超过所有外资银行的平均水平。这一点,对我们来说很有挑战,因为CS银行的产品线在所有外资银行中最齐全,民营企业和中小企业在客户中所占比例也相对最大,这是在经济下行期间最容易出问题的群体。”

“请几位老同事抓紧对历史不良资产的清收处置,争取尽快把相关资产移出报表,减少坏账拨备对利润的侵占。而Rene和Jason作为特别小组负责的风险预警名单客户,接下来也请大家帮助配合他们,有的需要进入清收流程,还有的在特殊风险委员会授权下做调整和处置,这都会计入整个特殊资产部的业绩考核。大家有什么问题或异议,可以随时找我沟通。”

众人神色各异,但心里都清楚,这其实无形中扩大了特殊资产部的职权范围,当然不会有异议了。

黑色的丰田商务车上,Jacky和Jason一起前往距离上京约百多公里的东昆市。

两人坐在第二排并列的两个单独座椅,因为计划做意外拜访,他们都穿着休闲便装。

尽管没有职业装和黑框眼镜的修饰,Jason也终于辨别出,Jacky的确和Sylvia是完全不同的人。Jacky淡然内敛,气质幽远空寂而不露锋芒,如静水深流。而Sylvia却充满了超越年龄的青春和生命力,目光清澈如泉,灼灼发亮,但某些时候又不自觉流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迷茫,彷佛有着触碰到灵魂的奇异力量。

Jacky用手机处理了一会儿邮件,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总有似有若无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扫过,当她抬头时,Jason却不是看向窗外,就是闭眼假寐,让她感觉有些怪怪的。

是因为Sylvia的缘故吗?她知道Sylvia和Jason有关系,隐约有些模糊的印象,但那没什么好在意的,反正,对她不会有任何影响。Sylvia是藏在这具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碎片,自从Jacky掌控这具躯体以来,她多数时候都沉睡着,并不常出来。

Sylvia说他是个男人,她什么也不懂。其实灵魂是没有性别的,所谓男女之别,不过是世俗概念浇灌的结果。他不过凑巧在一具女人的身体里,却不符合世俗对“女人”的定义而已。

Jacky知道,自己并不算这具身体的主人格,严格来说,他和Sylvia一样,都属于灵魂的碎片,在精神创伤之后破碎分裂形成的。数年之前那场精神治疗,他不知道那医生在催眠中使用了什么方法,反正,他和Sylvia都失去一些记忆,而他最后成为了控制这具身体的主要人格。

他代表“理智”和“超我”,保护着Sylvia不再受伤,如果说他是Sylvia的铠甲,Sylvia则是他的软肋,但如果没有了Sylvia,他就像卡尔维诺小说中那个“不存在的骑士”,一具空洞而没有实体的盔甲。

至于Sylvia口中叫方青卓的人格,虽然是这具身体的本名,但Jacky并没有太多属于她的记忆,治疗结束以后,她就仿佛消失了一般。

人的意识如同海上的冰山,真正力量庞大的部分都隐藏于水面之下。也许,那个人格诞生于潜意识,也沉睡于潜意识。

Sylvia太弱,她和Jacky好像没法同时存在,然后当她醒来的时候,Jacky却又彷佛梦游般意识模糊了。

也许是Jason的缘故,最近Sylvia醒来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了,假如某天她意识到自己也是主人格的一部分,Jacky无法再掌控这具身体,到时会发生什么呢?

Jacky忍不住有些担忧,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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