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你阿爹刚从集市上换了两升面回来,阿昭想吃汤饼?”
所谓汤饼,也就是面条。
秦昭不置可否,又问阿彩:“我记得阿爹昨儿还带了些豆腐回来,可还有余的?另外,咱家可有啥蔬菜?”
“冬里储的大白菘还有几棵,一早上我又去割了一茬早韭菜。”
“鸡蛋有么?”
“前儿阿铁娘送了几个,给你煮了几个做了早膳,还余六七个呢。阿昭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些?想吃什么,娘给你做。”阿昭如今对吃食越来越上心,阿彩为着这里的出产并不丰富,每日餐桌上只有那限的几样,十分为难。只是她已经很尽力了,便是拿着钱,也买不来东西,实在无能为力的很。
秦昭笑道:“阿昭听李家庄李庄主家的李三娘说起几种吃食,想让娘试试,阿昭还特地问了怎么个做法呢,听李三娘说做起来也简单的很。”
“这,”阿彩有些犹疑,若只是问问,哪里就能做成?
“娘,真的很美味,李三娘还从家里带给我们尝过呢,不信你问八戒。”秦昭一边说,一边朝朱八郎使了个眼色。
“是,是,阿彩姑母,那吃食实在美味,小子现在都记得呢。”
秦昭给了朱八郎一个赞许的眼神,朱八郎难得接受到来自老大的毫不掩饰赞许,得意的扬起下巴。
阿彩一向疼她,想着便是不好,也不过浪费些粮食罢了,再则近来阿昭每回突发奇想给她支的招数用到做饭食上,总能比从前更美味些,便笑道:“那阿昭告诉娘,那吃食怎个做法?”
秦昭便拉着阿彩去了灶间,先是取了两块豆腐,洗了手揉碎,又选了些洗净的小菘菜,让阿彩切细剁碎,加上适量的盐和油,与辗碎了的豆腐一道拌好,做好了一样饺子馅。
接着,又让阿彩取了鸡蛋,打到盆中,加了些水和麦面,搅拌好,让阿彩生了小火,摊成了鸡蛋饼,再把鸡蛋饼也剁成米粒大的小细丁放着,又让阿彩把韭菜洗净晾干,一样切的碎碎的,加上油盐,与鸡蛋丁抖好。
“阿昭,怎么把这些全切碎了?这是要做什么?”
秦昭笑道:“一会儿娘就知道了,现在,咱们得开始和面了。娘,娘把面粉调成比做汤饼再和软些的硬度,调好了您来揉和,然后用擀面杖擀成薄薄的面皮儿,我再告诉娘怎么做。”
阿彩从前服侍秦昭时,哪里需要她做饭食?虽不精通厨艺,不过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也算练了出来,精细的食物虽然做不了,几个点心还是能做的,而汤饼因是平日里的主食,所以擀面的技术,倒是说得过去。
不一会儿,阿彩便揉好了面,又照着秦昭的要求,擀成了一张薄薄的大面皮,秦昭早就准备了一只茶盅,照着大面皮儿,一下一下的压了下去。其实饺皮一个一个擀出来才好,但为了省事,便用了这么个取巧的法子。等一整张面皮全压成了一个一个的圈印,秦昭指挥着阿彩把压好的圆面皮儿取了出来,开始教阿彩如何包出各式花样的饺子。
朱八郎在边上看的好奇,虽然很想问问秦昭这是在做什么,可刚才还吹牛自己吃过,只得强忍着心中的好奇,又见秦昭在那里包的有趣,便也想动手。却被秦昭赶了开去:“八戒,你若无事,帮着去灶下烧火去,先给烧一锅滚开的水,回头有用呢。”
阿彩嗔了秦昭一眼:“八郎是客,怎好叫他做这些事情?君子远庖厨,哪有叫男子做灶间的活计的。”
“姑母,阿昭妹妹让我烧水,您要是不让我烧,明儿她准得寻我的不是,再说了,黑子阿铁都会做饭食,我为啥就不能做呢?我这就去烧水。”
秦昭得意的瞥了阿彩一眼,并对朱八郎进行了口头表扬:“八戒,我如今这么看着,倒觉得你比阿铁还能干。”
这话朱八郎爱听,不管任何事情,只要能压得住阿铁,他就就觉得通身舒畅,高高兴兴的去了灶下。
要说火折子这个东西,秦昭是整不了,可男孩子就不没有水会玩火的,烧火的事情,朱八郎虽说没有干过,但在山间寻着野物,烧烤,却是几人常干的,因此让他灶下生火烧水,倒也没有难住他。
阿彩也就随了他,她原是手极巧的人,秦昭教了几次,已掌握了包饺子的要领,也不过小半个时辰,两盆的馅料,已包掉了大半。
因是用茶盅压的面皮,中间堆碎的面皮也余下了不少,秦昭又让阿彩把这些面皮揉了,搓成长条,切成小段,压成薄薄的面饼儿,把余下的馅料,包成了包子。
而那边,朱八郎早烧开了两锅水。
秦昭先把韭菜饺子全部下了锅,这才想起来,家里没有蒸笼。
刚好云瑞回了家,秦昭便拉着云瑞去了院里,拿着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图,让云瑞现赶着,做了一个可以蒸包子和蒸饺的托底。
等云瑞动手,秦昭再跑回灶间,寻了个小凳子站上去,看着大锅里的水饺,并慢慢添些冷水搅拌,省得饺子粘了锅底,给煮坏了。
不一会儿,一锅的水饺都浮上了水面,在沸水里翻腾不已,有如一只只白胖的小猪一般,甚是可爱,而韭菜的香味,也迷漫了整个灶间,直飘到院中。
秦昭让阿彩小心的把了漏勺,把饺子起了锅,盛到了盘中。
朱八郎闻着香气,已从灶后跳了出来:“阿昭妹妹,这就能吃了?”
秦昭笑着点头:“可以了,”一边说,一边剃了筷子给朱八郎和阿彩,“八戒,娘,你们先尝尝味道如何,只是有些烫,注意别烫了嘴。”
朱八郎就不必说了,筷子都未用,只接用手捻了一只,放在嘴边吹了吹,便扔进嘴中,一边吃,一边赞道:“香,真香。可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吃食呢,阿昭,这叫什么?”
才刚还信誓旦旦的吹吃过,这会儿又问它这是什么,秦昭怕他说漏了嘴,背着阿彩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这才笑咪咪的道:“李三娘不是说了么,这叫弯弯顺,寓意一路皆顺的意思,这寓意好着呢,味道又不错,若是食肆里卖这个,往来客商,必定爱吃的。娘,你也尝尝呀,我给爹爹也揣些儿过去。”
阿彩见朱八郎吃的香,也忍不住挟了一个,放在嘴中细细品尝,确实是香的很,又忙问秦昭:“这些豆腐馅料的,也煮了?”
“这些先不煮,等爹爹做好了工具,一会儿蒸了吃,一样好吃的很,咱们再等会儿。对了,这些煮的弯弯顺儿,娘你回头记得留些儿,让朱八郎带回去给他阿爹和阿娘也尝尝。”
秦昭一边说着话,一边端了一盘子煮好的饺子去了院中,云瑞已劈好了做蒸托用的木条,秦昭先召呼云瑞把盘中的饺子吃了,自己则入了屋,寻了些阿彩做针线时用的线来,把木条绑面了圆形,拿进厨房里放到锅中试了试,刚好到锅中间的位置。秦昭便在锅中又添了些水,洗了块干净的布垫上,又在布上洒了水防着饼子沾在上面,这才把豆腐饺一个一个小心的码在布上。
朱八郎一个一个,已是吃了一盘,秦昭道:“八戒,先别忙着吃,留些儿肚子,一会儿有得你吃。继续烧水。”
朱八郎念念不舍的看了余下的两盘水饺,却不敢反抗秦昭的命令,只得老老实实坐到了灶下添材火。
等豆腐饺分几锅蒸好,接着又蒸了包子,秦昭又让阿彩取了块豆腐,拿了些小菘菜,并兑了些面粉,做了一锅豆腐汤,等煮好,又在汤里洒了些胡椒粉,每人盛了一大碗,端到院中古柏树下的石桌上,一家人并着朱八郎这个小客人,美美的吃了一顿。虽是早春天气,春寒料峭,却是吃的一头脸的汗。
除了汤水,两样饺子并包子,阿彩都用盘子装好,放到了食盒里,让朱八郎提回家去。
朱八郎这一顿饭吃的心满意足,给阿彩和云瑞行了辞礼,便要出门,秦昭难得主动的提出要送他出院,朱八郎受宠若惊,到了院外,秦昭才道:“八戒,你路上不许偷吃,这几样吃食,你给你阿爹尝尝,问问他,若是开食肆,这吃食能卖不能卖?你告诉你阿爹,我娘亲还会好些点心和汤水,就是做菜,我娘亲原是在大富人家做过活计的,会好些长安贵人爱吃的菜肴呢,你家要开食肆,我就说服我娘亲就把做菜的法子教给你家。你千万记得,与你阿爹说的时候,得说是我娘做的吃食,就是菜肴,你也得说是我娘的手艺,不过,你阿爹若是有兴趣,我也有条件。”
“什么条件?”秦昭年纪虽小,却一肚子鬼点子,整起人来,那手段也是一出又一出的,朱八郎早就习惯了,因此对她说的这些话,并不奇怪,只是好奇她要提什么条件。
“反正不是什么大条件,容易的很,你先别问,若你阿爹有兴趣,你再来问我。你若是把这事儿办好了,回头有你的好处。”
“成咧,阿昭妹妹你放心,我一准儿办好。”
“先别说大话,”秦昭小大人一般挥了挥手,“赶紧家去,天都黑了,你这么迟不归,回家不吃一顿棒子,就是运道好了。”
“那不至于,只看这几样好吃食份上,我阿爹阿娘也不会骂我。”朱八郎得意的晃了晃手中的食盒。
送走朱八郎,秦昭回了院,阿彩已把桌子收拾干净,正在灶间洗着碗,云瑞检查了一会儿秦昭的课业,便开始接着教秦昭认字。
秦昭跟着云瑞认了一年多的字,就是小篆,也识的差不多了,可家里却是一本书都没有,秦昭便问云瑞:“爹,你下回能不能带几本书回来?”
就是秦昭不提,云瑞也一直想着书的事情。
光教认识肯定是不行的。认字,不就是为了能看书么?不读书,又如何能把秦昭教导好?让她成为一个有学识的女郎君?只有书,也是不成的,还得有好的先生教导才成。
云瑞和阿彩为这个问题苦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他两的水平,教教秦昭认字还成,若是讲学,他们哪有那样的水平?好在秦昭现在还小,等再过一两年,却是耽误不得了。
只是,别说先生了,只书本,这方圆几十里,就没处寻去。镇上哪有书卖?若想买,至少也得去县城才行。就是秦昭如今用的纸笔,那还是因为六房的老七家开了杂货铺,托他们从县里买来的。
可安县的县城离这里足有近百里地。而云瑞,也不想轻易去县城,一旦露了踪迹,后果不堪设想。
云瑞默了半响,一狠心道:“阿昭先认真练字,不可荒废了,等再过些日子,我去趟县城,到时候帮阿昭挑几本可读的书回来。”
秦昭是知道朱八郎家里有几卷竹简的,在书籍还使用竹简的年代,天知道纸质的书有多贵?
秦昭还以为云瑞沉默半响的原因,是书太贵,便道:“若是太贵了,不买也成,族长家的阿南哥哥不是在读书么?不行看看能不能问阿南哥哥寄两本回来看看。”
朱南便是有书,书那么珍贵,又怎会寄给她一个小丫头看?云瑞听她话里的意思,竟还是担心书太贵了,自己家买不起的原因,不免心酸。
若是从前,便是书籍再贵,阿昭又怎会为买不起几本书而忧愁?
也不知道小郎君何时才能回来。
云瑞暗暗叹了口气,揉了揉秦昭的头:“阿昭不必担心,咱们并不缺少买书本的钱,只是附近的集镇上并无书买,这里乃是偏远之地,还需得去安县,大概才能买到,等得闲了,我去趟县城,到时候一定给阿昭带几本书回来。”
只是,云瑞没有想到,数日后他抽空去了趟县城,竟然得到了一个让他想杀人的消息,更进一步证实了他原先的担扰。这才明白当初娘子和小郎君为何不肯带着阿昭回京城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