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云瑞的话,秦昭很不以为然。
什么大卫最尊贵的身份,什么整个凉州也没有人可以欺负她,若真尊贵,她何以落入这么个一年四季有近一半时间都天寒地冻的西北苦寒之地来?就是一身本事的云瑞,还有阿彩二人,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低调,生怕被人发现一般?
再说,她不是不知道云瑞和阿彩二人,都在盼着有一天她能安然回到京城洛阳,就是秦昭自己,也不想在这个小山村里困一辈子,但她的不想,可不是为了回什么劳什子的京城,她想的是以后能有机会走出去,也看地看这古代的大卫国的湖风山色,锦绣河山呢。
可是,老实说秦昭对他二人想的回长安,认祖归宗什么的,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原因很简单,再美好的生活,也看有没有病享受,很显然,她既然能流落到此处,京城那里等待她的,就一定不只是富贵荣华。何况京城的那些人,和现在的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大概是因为秦昭和朱八郎的冲突,云瑞认真想了两天,还是决定教秦昭一套剑法,这套剑法却不是先前教的枪法那样的花拳绣腿,而是具有攻击力的实战剑法。
云瑞原是越国公罗家打小培养的护卫,后来被越国公送给秦昭的娘单念,并且跟着单念在鲁国公府也待过几年,后来单念嫁到秦家,云瑞也跟着到了秦家,因此不论是罗家的枪法,鲁国公陈家的拳法和斧,还有秦家的剑,云瑞都有涉猎,只不过后两样兵器武艺,不如他的枪法因多年勤练,而更精湛而已,所以云瑞对敌时,也一直以枪法为主。
云瑞教秦昭的这套剑法,则是集三家之长,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一套剑法,因此与秦家有名的剑法并不相同,更不怕为人认出。
秦昭跟着练了一段时间后,才发现云瑞教的这套剑法,果然比她之前练的枪法,要有威力的多。
不过她只有四岁多,就算心里清楚这剑法不错,真使出来,也不过是看着更象样子而已。
因此每日午后与几个孩子一道玩耍时,她便弃了那套枪法,而改教他们剑法。
而地点,自然是后山脚下。
其它人也则罢了,阿铁跟着练了些日子,一套剑法已使的有模有样。
几个孩子里,阿武最是贪玩不上心,学了几个月,仍旧使不出几招,黑子却因家中原因,并不是每日都会来寻秦昭,惟有阿铁每日午后必定如约出现。至于朱八郎,虽然来的最勤,但他和另几个孩子学剑的目的原就不一样,凑热闹的成份具多,所以竟是除了阿武外,练的最不象样子的。
秦昭原本就是教着玩打发时间,因此也懒得管他们究竟学的如何,至于阿锡和珠珠,不过凑个热闹而已,反是秦昭教他们认字时,除了阿铁外,两个小姑娘学的最快。
转眼间,日子就在这样即紧张又平淡的时光里,又过了一年,,凉州的天气过了寒食节,已经慢慢回暖。
秦昭发现黑子已经一周没有出现了,便是冬日里天气最寒冷的时候,黑子也从来没有一边数日缺席过。
几人练了剑,秦昭便问阿铁:“黑子最近都在忙什么?”
一时大家都默了下来,朱八郎见大家都不出声,就嘿了一声:“黑子随族长家阿南哥去县里了。”
“他随阿南哥去县里干嘛?”
见朱八郎开了口,阿武跟着道:“阿昭妹妹,是黑子不叫我们告诉你的。”
朱八郎奇道:“这又有什么不好跟阿昭说的?阿南哥一个朋友家里有个小郎君需要个小厮,刚好前些日子黑子娘求到族长爷爷家里,阿南哥见黑子机灵,他朋友托了他寻个机灵的,阿南哥便把黑子介绍了去,这几天未回,想来是人家觉得黑子不错,给留下了。”
“不是说黑子娘病了吗?他哥哥如今腿脚又不便利,黑子再一走,他们家……”
秦昭皱眉道。
阿铁这才开口:“黑子走前托我照顾他娘,我每日晚上,都会去他们家一趟帮十八婶娘做些家务活的。阿昭不用担心,十八婶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黑子爹在族中同辈里排行十八,十八婶娘,说的便是黑子的娘。
也就是说,以后秦昭也很难见到那个可爱机灵的孩子了。
黑子也不过才不到八岁的年纪,就去给人家当奴婢。
秦昭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阿昭妹妹,你别担心,其实去朱门富贵人家,说不准黑子过的更好呢。”阿锡到底是女孩子,心细的很,见秦昭脸上表情黯然,忙接过话题,安慰道。
朱八郎也道:“对,阿南哥说买了黑子的那家人,日子好的很,他那朋友也是不错人,并不会打骂黑子,要不然阿南哥也不会把黑子送了去。”
秦昭有些烦躁的丢了木剑,挑了块平整的石头,一屁股坐了下去。
她也知道,这些日子,阿铁他们能坚持过来,有多难得。
穷。穷人是没有活路的。
但凡能过得下去,十八婶娘,又怎会舍得让黑子去人家为奴为婢?
秦昭看了众人一眼,这里除了她,也就是朱八郎的日子过的不错。每一个人都在和贫苦的生活斗争着,无忧无虑的,也只她和朱八郎二人而已。
而象现在一样,大家聚在一起的日子,又还能保持多久呢?
“咱们得想法子争些钱才是。”秦昭看了众人一眼,道。
这话一出口,一众人都面面相觑。
连大人都没有办法的事,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争钱,哪里是说的这么容易的?
更何况庄人早就习惯了靠山吃山的生活,除了种的那点谷物之外,惟一能换来钱财的,也只有打猎一途罢了。再不然,就是年龄大了,随着村里在外讨生活的人一道往西去。
而他们这这几个人的年龄,显然都不适合,而且一旦出去讨生活,什么时候能回村庄,或者能不能回来,都是个未知数。
但凡家里能过得去,又怎会叫孩子去冒那样的风险。
西边因前几年战事紧张,大卫国过来的往西域去的商队,都比从前少了不少,这些,秦昭也听人议论了不少。受外面大环境的影响,因此这两年来,连山中打来的猎物,都不如从前卖得上钱,所以村民的生活,是越过越紧。
不过听云瑞说,自去年秋时开始,因为安西都护府对着西突厥大胜了一场,西边诸小国倒是安稳了不少,因此长安那边过来的商队,也慢慢多了起来。
秦昭无心再教大家认字,便问朱八郎:“八戒,咱们村离平安镇有多远?平常来镇上的商队多不多?”
“咱们庄离平安镇倒也不算远,大概二十里路。不过商队来的并不多,倒是咱们西南的黄马集和扎兰屯上,商队比较多。那里是个大镇,商队常落脚在那里补给。”
“离咱们这儿有多远?”
“不近呢,两地离咱们平安镇,都足有四五十里路。”
四五十里路,若是开车,也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可在这交通极不发达的古代,确实不算近了。
“云昭妹妹,你问这个做什么?”
“想法子赚钱呗。”秦昭笑道。
除了去集市上卖猎物,或者卖些山中的特产,他们实在不知道还能有什么赚钱的办法,因此大家都觉得秦昭有些异想天开了,再说她满打满算的,秦昭是正月里的生辰,现在也不过才五半岁的年纪,别说她娇生惯养长到现在的,就是已经年前入冬时,随着村人一道进山打猎的阿铁,也一样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
见大家都不出声,秦昭又问朱八郎:“你去过黄马集和扎兰屯?”
“扎兰屯没有过去,不过黄马集前年去过一次,我阿爹带我去的,那回是去接我小叔。好家伙,黄马集上什么都有卖的,还有大酒楼呢,我小叔还请了我爹去酒楼里吃了顿,里面吃的菜式,咱们都没见过的。”
朱八郎的小叔,便在青州下面的一个县里当个县令,上回回乡,也是因着回乡成亲。
秦昭对他小叔没啥兴趣,可听说酒楼,倒是眼前一亮。
但旋即便歇了心思。
她做得一手好菜又如何?她只有五岁,诚然古人早熟了些,而她也因着个子比平常孩子高,看着倒有六七岁的样子,可五岁就是五岁,难不成她还能去开酒楼不成?就算她能,阿彩和云瑞若是同意,那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了。
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见秦昭先是突然神采奕奕,再而无精打采的垂下头去,阿铁疑惑道:“阿昭妹妹?”
秦昭摇了摇头,打起精神道:“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几个孩子纷纷起身,先是送秦昭回家,路上朱八郎道:“阿昭妹妹,我明天跟着我阿爹去集上,家里的杂货铺子也进货,我爹说去看看,你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带回来。”
“你家杂货铺子里都卖什么?”
“什么都卖,有时候也会帮村里人代卖山货什么的。对了,我家在黄马集上也有了铺子了。”
朱八郎家在平安镇上有铺子,秦昭是知道的,不过倒没听说在黄马镇也开了铺子,便笑道:“什么时候开的?也卖杂货?”
“上个月才盘下的铺子,我听我爹说,那铺子大了些,原是长安一个行商的铺子,因有了急事回长安,这才便宜卖了的。不过因铺子大,卖杂货并不合适,再说黄马集往来的都是客商,杂货的生意只怕不会好,我爹倒是想开食肆,道是如今往西的商队越来越多,食肆的生意应该不会差,可咱们家哪里去找好厨子呢。那些客商又都是长安城来的,嘴叼着呢,一般的吃食,人家也看不上。”
“你爹果真想开食肆?”秦昭喜道,朱八郎的话,就如黑暗里闪过的一道光,刹时照亮的秦昭的眼。
“也就那么一说而已。咱家请不到好厨子,再说黄马集有大酒楼,小食肆也有不少,咱们没有好饭菜,谁能去吃?我阿娘说,不行就和咱们镇上一样,先卖杂货试试呗。”
不时就到了秦昭家,阿彩见她今日回来的早,诧异道:“今儿怎回来的这般早?”又邀请孩子们家里玩,阿铁几人却想着回去帮着做些家务,纷纷告辞而去。
朱八郎却是留到最后,仍不忘问道:“阿昭妹妹,你还没说你想要什么呢。”
秦昭笑道:“八戒,你阿爹今日在家么?”
“在呀,要不我哪能说明天跟他一道去镇上呢。”
秦昭想了想,笑道:“那你先别忙着走,回头我送些东西给你,你带回家去让你爹爹看看,怎样?”
朱八郎自然说好。他反正闲着没事,回到家里也无趣,还不如在这里陪着云昭玩呢。
秦昭便问阿彩:“娘,咱家的精面,可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