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北市的上一位当家人,四品的奔雷将军王富贵,跟在尧王身后看似笑容轻松,其实心乱如麻,他好过不到哪里去。
梁未信步而行,看着悠然极了,王富贵跟在后面茫然不知所措。心事重重的他,自知道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只手把佩刀把攥得紧紧的,使得手心里沁出一把子汗水。
经过的路上,路边摆放流动的小摊,车上分两截,一半是冒着热气的炉子,上面有蒸腾的笼屉。另一半的上面,装着一桶水、碗筷等杂物。
饭食的香气袭来,梁未停下脚步,状似新奇的向车后望去。那里摆着小桌子小板凳,坐下的有几个人,看似吃得香甜。
没有人对他的举动奇怪,自从殿下来到北市,时常的爱坐坐小茶馆,去去路边摊,他总和别人扯扯家常来着。
梁未问道:“这是什么蒸菜?”
卖蒸菜的是一对夫妻,齐声回道:“就是城外挖的野菜,内陆来的客人们喜欢吃个新鲜。”
“多少钱?”梁未看上很感兴趣。
王富贵对他的亲兵使个眼色,意思殿下可能会在这里品尝,赶紧收拾桌子烫碗筷的侍候。亲兵回他一个杀鸡抹脖子的神色,王富贵一愣,再死死的盯了卖蒸菜夫妻一眼,这熟悉的苗条身子,不正是去年调戏未遂的那个?
他在北市横行已久,酒色财气无一不沾惹。这没走几步就是一个“对头”,王富贵自己是没有太多的诧异。
佩刀在手里又紧了紧,好似握住他的性命。
梁未似乎没留神他,自顾自问着:“这蒸鱼又是多少钱一份呢?”
“回殿下,这是春天,野菜不要钱的挖,哪敢收贵?因此五文钱一盘。北市却没有大江大河,鱼不容易得到,这蒸鱼五十文钱一盘。”卖蒸菜的夫妻回的小心翼翼,但却没有过多忐忑。
殿下在外面吃饭不止一回,回回不敢说给许多赏钱,但决不差钱。只从这一条上看,殿下是个亲切的人,夫妻们就敢多说几句实话。
梁未眸中有一掠而过的不悦,捕捉到的王富贵如惊弓之鸟,吓了一个半死。
梁未暗暗冷哼,北市的春天,小河小溪并不是一起化冻,有的能撒网,有的还不成。亦不是养鱼塘,不是一撒网就得,鱼就不是随便什么人家都能吃到的东西,虽说这盘玲珑秀气,三块鱼卖五十文钱。
但让殿下很容易就想到小泼皮每天的伤药银子,二十两出去?梁未牙痒痒的,尽管吃吧,吃多少就吐多少倍。
这样一想,殿下的心情又好转。他对黑心商人不满,但对起早贪黑做小生意的人从来照顾,梁未吩咐小厮磨剑、砺刀:“就在这里吃午饭,我闻着味道挺好。”
面上,又是一掠而过的微笑。
王富贵大着胆子道:“殿下,小摊上脏乱,也让人看着末将不会侍候。不如去那里吧?两家掌柜候着您呢。”
梁未斜斜眼角,见街对面高挑一面酒幌,上书“赵记酒楼”。楼下面躬身站着几个人,自己都认得,曾往军营里拜访过。是赵家铺面掌柜中的一个。
而相对也有一间酒楼,挑帘“陈记”。陈家铺面掌柜的也恭候在此。
又还有他坐在这里,原本骆驿不绝的行人避开小半个道路,但是笑容满面,对殿下的亲民行径,显然并非不愿意看到。驻足的有人,含羞的大姑娘们占上数成。
殿下尊贵而又英俊,温文而又儒雅,她们看的如痴如醉更不忍离去。此时,殿下成了“扰民”的小小中心。
梁未收回眼光,面不改色对王富贵道:“啊,看来这里不像是我应该坐的地方。”
王富贵陪笑:“是啊,您也得考虑下末将在护卫安全上的为难。”
梁未肚子里骂他一句,你要有安全上的为难,刺客是从哪里出来的?两个小厮磨剑、砺刀也同时暗骂王富贵,不要面皮的东西,你就不是个好东西!
人流后面,隐蔽处呆着的车阳茫然问柏风:“王富贵说的话,我怎么一个字也没听懂。”
“呸,他说安全,亏他说的出口。”柏风怒道。
车阳装模作样掏耳朵:“难怪他一说话,我耳朵就让堵上,原来成堆的面皮往地上落,一不小心,就到我耳朵里。”
柏风大睁眼睛:“闭嘴,我听不见殿下对他说话。”
好在并不用听的,搭眼一看,梁未已坐下来,王富贵无奈也打横陪坐,卖蒸菜的夫妻喜欢了,殿下吃的高兴,就是不要钱的招牌。把蒸笼的里的菜捡最好的,一样一样送上去。
车阳、柏风暗中护卫,还有小厮磨剑、砺刀在侧,梁未腰中也有剑,他放心的大块朵颐。坐的方位不错,尧王一面吃,一面不时的越过北城门眺望白虎岭。
漫山连碧、草木茂密,漫长的横断山脉只能看到一角,但林木丰富之中内蕴充足的气势,有如宝藏一角扑面而来。
它提醒梁未,这郁郁葱葱之外还有大片的土地,不管是丹城的财富,还是草原的辽阔,它都属于大梁。也再一回激起梁未数年前定下的志愿,国土不容缺失,边将应该自律而横强。
而不是像身边作陪的王富贵玩忽职守,还总心存侥幸,认为朝廷查他不着。他不是来守边城的,分明等于朝廷养纨绔。
尧王想到这里,神色里又不悦一掠而过。但是,又一回和刚才的不悦相似,一闪也就过去。
王富贵就再一回没有察觉到原因,反而沾沾自喜,以为路边的饭菜不合殿下品味。不由的在心里暗嚣,这是殿下自找!
……
街上因为梁未的热闹,并不会影响到不在北城附近的丁家客栈。殷若当然也就不会知道。但是梁未的怨气,少东家哪怕还没有见到殿下第二面,也结结实实的感受到。
虽还没有查明赐婚圣旨与殿下的直接关连,但被迫离家总算与殿下有关,谁叫圣旨上写的是殿下的名字呢?
青鸾送上温好的白水,殷若的珍珠粉吃的就很是开心。
一口服下,把空碗交还给青鸾,取过帕子惬意的擦拭着唇角,殷若笑眯眯道:“我心神不宁的,殿下像是又肉痛他的二十多两银子了。”
青鸾“义愤填膺”状:“要么就是小曲将军在念叨咱们。”
每天从曲瑜手里讨银钱,曲瑜的脸色都足够产生一百个笑话。青鸾每天回来模仿曲瑜的脸色,是主仆当下的一大开心事情。
于是说完,主仆笑成一团。殷若捂着肚子喊哎呦:“我也有出气的这一天?太痛快了!殿下你别急,别看我现在大吃大喝费你的银钱,过几天也让你痛快痛快。”
青鸾歪倒在椅子上乐不可支:“这两天的伤药钱我没有白要,我侧面的打听过,小曲将军身上的盔甲不可能有飞虎甲好,而他还很在乎。等到送去盔甲,保证他从此见到我的眼神大变模样。”
傲气的一昂下巴:“不过送他可不行,除非他花大价钱,还有他鄙夷我似乎有多贪财的眼神,也得算个价钱。等有个合适的数目,少东家,咱们才再帮他运一套。”
“单运一套?跋山涉水的那可贵了。”殷若笑容可掬:“一套可不值得做生意,不过殿下加上他带来的十二位贵公子,再加上他们的跟随,每人都买至少一套的话,虽然不见得都买最好的那种,倒还可以谈谈。”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嘲笑梁未,是这两天找出来的乐趣。青鸾正要再接上几句,趁着能占殿下上风的时候,和少东家好好的乐一乐,就听到房门外面,马大和人说话。
“您找哪位?”
一个中年人的嗓音道:“我叫殷贵,听说有一位远路来的施三少东家在这里住着……。”
殷若愣住。
殷贵是她的堂叔,同时也是拥护银三少东家的人选,按说殷贵找到这里不奇怪。但是,就如别的人家不敢在丹城和金殷两家抢生意一样,殷家在北市的店铺,保证的是红花等货物中转便利,并不是一定要和陈赵两家抢人。
坐立不安的感觉再次强烈,殷若知道不是她的玩笑话起作用,而是家里出了事情。
赶快对青鸾一点头:“请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