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的日子夹杂着时隐时现的忧伤,任然如同细沙,在淌过夏雨秋水,行过花开花落的不经意间飞快流逝。
沿着来时的足迹,初宁再次行至期思山脚下,在山脚下休息之时,初宁便给云容和项荣绘声绘色的讲起自己来时在这山上英勇杀匪的惊险经历。
“当时我是豁出去了,一心想要保护我的人,便是什么也不怕了!于是左边一刀,右边一脚接连打翻了好几个山匪!”初宁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故事,完全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经历过的人,蒙恬。但是对于蒙恬来说,这其实也算是初宁讲述的另外一个跌宕起伏,荡气回肠的故事了。
蒙恬一直安静地看着能说会道的初宁,也不戳穿她。因为在蒙恬的眼中,此时初宁的动作是那样可爱无双,她的声音是那样娓娓动听。
这个离奇的故事让云容听得胆战心惊,也让项荣难以置信,“不曾想王孙还有过这样凶险的经历。”
初宁道:“其实是也算不得是什么凶险。不过这事情也就你们知道就行了,不必再告诉别人,以免他们担心。”
云容认真道:“这还不凶险?我听着是怕极了!妹妹,你以后也切不可再这样把自己置于如此凶之际。”
初宁点点头。
项荣道:“王孙为民除害,真是勇决过人。听梁儿说过王孙的弩箭出众,不料剑术也是这样高超,在下实在是佩服。”
“那里那里。”初宁拍拍蒙恬的肩膀,“都是我师傅教得好。”
这话一引,项荣和蒙恬便开始没完没了地聊起了纵横剑术,从《庄子·说剑》到《孙子兵法》,以战理论剑实则比初宁那个夸张离奇的故事要来得精彩,因此初宁自己也开始了耐心倾听,但最后她也不忘让两人比试一番,自己好开开眼界。
一时间,秋风乍起,两个身影跃起如雄鹰展翅捎起片片落叶,他们手持利剑追形逐影,光若仿佛。项荣行剑流畅骨遒,端庄势整,但忽往复收如雷霆收震怒;蒙恬挥剑潇洒,乍徐还疾,但柔和蕴籍如江海凝清光。彼此不相上下,相识更深。
剑如飞风,解落四野清明。初宁看得心情激荡,她急忙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跟着两人过招的剑法比划,也是如痴如醉。
云雾缭绕的期思山依旧余独挺拔,只是归雁穿林,显得分外忧郁。萧瑟的秋风带着幽黯的凉意吹得山林“哗啦”作响,似离别的呜咽。翻过期思山到达叶城,项荣便要回返回楚国了。
蒙家军早已在叶城驻扎,等待初宁一行人。看见两国严丝密缝的交接,初宁这才反应过味来,合着他们根本就是在全程监视自己,不让她又偷跑了!
蒙恬安慰道:“是王上担心你,不想你再出了什么意外。”
初宁哼了一声,蒙恬试探着问道:“回到咸阳,你要如何感谢王上?”
“这天下都是王上的,还用我感谢什么?”
蒙恬看着她,“眼下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个问题我一定要问你。”
“什么?”
“你和王上之间到底怎么了?”
初宁躲开蒙恬的目光,“蒙大哥为什么老是要这样想?我和王上真的没什么。”
蒙恬轻叹一声,“是王上不解,你为什么不肯亲自给他回信。”
“王上就要娶云容姐姐了。”初宁带着蒙恬从未见过的笑意,淡然说道:“我应该要避嫌的。”逍遥山水多趣,亦解离别情,经过这些日子,初宁更加肯定自己的内心,如此安逸自由的生活断不值得为一份不真切的心意而改变。
蒙恬紧皱的双眉终于松开,他觉得,只要初宁心中的人不是王上,那他便还能有一丝的希望。蒙恬心意一动,想要说出心中那句徘徊已久的话,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随从萧尤便焦急地跑了过来,“少主,府里的疾书!”
蒙恬接过信件,阅后又是愁容满面。
初宁见状也是担忧,“怎么了?”
蒙恬愤愤地说道:“三日前祖父巡防,突然在马上晕倒,他们竟然不告诉我!直到今日祖父水米难进,每况愈下...”
初宁听得心惊,“那你得快马加鞭赶紧回去!”
“可是你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初宁想起了祖母的最后一刻,她便是一直在等着自己,便抚慰道:“你得赶紧回去陪在你祖父身边,说不定他就能好起来了。云容姐姐不便如此赶路,我们不能拖累了你,现在已经在秦国境内了,有这么多蒙家军,还有王上的暗卫,我们不会有事的。”
“那我让萧尤留下来。”
初宁摇摇头,“不,让他跟着你,我才放心。”
蒙恬思索片刻,沉重地点点头,“好,你自己小心,我在咸阳等你。”
“恩。”
蒙恬向留下的蒙家军交代后,便连夜上路了。初宁看着他策马远去的背影,心中多希望这个秋日不要那么凄清无情。
翌日,队伍也不再慢悠悠的游山玩水,开始正经赶路了。但是在进入秦地之后,云容便有些水土不服,因此他们的速度也不快。
日复一日,秋夜渐长,咸阳宫中炎暑褪去清凉不已,但因为一日夜里长安君忽然同他楚太妃大吵一架之后便连夜带着寻夏前往了封地河东,如此,平静的咸阳宫又焦躁起来。
宫中传言是因为长安君执意要娶自己的侍女寻夏,楚太妃不肯,还要处置了寻夏,这一举动也把长安君逼急了,于是他就带着寻夏离开,说要是楚太妃不答应,他就再也不回来了。
三日后,夏祖太后拖着沉重的病体来拜见华阳祖太后。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能够坐稳江山,夏姬一直以来对华阳都是毕恭毕敬的,因此华阳也待她也是客客气气。
“该是余去瞧妹妹的。”华阳含笑道:“汝身体不好,应该多休息才是。”
“妹妹一向体弱,也不敢多来叨扰姐姐,害怕过了病气。只是如今事出紧急,妹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想来求求姐姐。”
华阳心中已经知晓了几分,她端着金杯,淡然问道:“何事如此紧急还劳动了妹妹?”
“成蛟那个孩子从小执拗,这次更是胆大妄为,带着那个小妖精跑到了河东,我只怕他如此冲动会毁了自己的前程。”
华阳睨着夏姬冷道:“成蛟是余的孙子,谁也不能毁了他的前程。”
夏姬听见华阳严肃的语气,吓得伏跪,“然!姐姐是成蛟的嫡祖母,自然是最关心他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华阳的神情,“他母亲被他气病,我一向又是个没主意的,也只有姐姐你能管教他了。”
华阳笑道:“妹妹身体不好,坐下好好说话。”
侍女扶起夏姬,“我这身子一直都在病里来去,想来也是时日无多了。”
“妹妹怎能这样想,如今孩子们都大了,正是我们享福的时候,汝可得好好养着身子才是。”
夏姬掩面轻轻咳嗽了几声,“多谢姐姐关心。孩子们长大了,他们的心思我可实在是想不明白。那日成蛟和他母亲吵闹后,我去看纯儿(楚太妃),才听说原来初宁是早知道成蛟和那个小妖精的事的!可是她却也一直帮成蛟瞒着,我真是纳闷!婧嬴夫人还在时,一直是想着让成蛟娶初宁,我也想着两个孩子总角之交,本应最是相配的。”
华阳轻叹一声,“我们瞧着是相配,可孩子们不这样想,又有什么法子呢?说起来,只怕也是初宁任性胡闹带坏了成蛟,一有个不顺心的事情就离家出去,甩个摊子给长辈,这叫什么事?”
夏姬疑惑道:“初宁怎会?她去楚国可是受了王上的吩咐。”
华阳不耐烦地摆摆手,“反正都是些不让人省心的。”
夏姬意会不好细问,便道:“初宁一向乖巧只是调皮了些,成蛟虽性子乖戾,好在这些年也没闯下什么大祸事。这次真是冲动了,只是他和初宁脾性最是相投,他又从小就听初宁的话,我想着,眼下恐怕也只有初宁能把他给劝回来了。”
华阳道:“纯儿也和余这般说过,想来初宁就是捆也能把成蛟给捆回来。可是孩子们的心事,我们也不能置之不理啊,这事情还是得仔细想个法子,也不能太伤了成蛟的心,谁年轻的时候没有为一时的爱而冲动胡闹过呢?”
“还是姐姐体贴孩子们。”夏姬试探着道:“也是孽缘,那个小妖精或许还能勉强做成蛟的侍妾,可是成蛟的公子妇还是得姐姐替他慎重选一个贵女才是啊。”
华阳睇了眼夏姬,徐徐道:“听说韩国公主玹是个慧娴知礼的孩子,和成蛟的年纪也相仿。”
夏姬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惶恐,“玹儿是个娴静的孩子,但也得看姐姐你喜不喜欢啊。”
“嗯。”华阳点点头,又道:“不过和成蛟应是没有缘分的,否则成蛟从韩国带回来的就不该是那个侍女了。”
夏姬低头道:“姐姐所言正是。”
“好了,汝身子不好,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初宁正在回来的路上,余会让她去把成蛟带回来。”
夏姬面带恭谨的微笑,“敬诺,妹妹告退了。”
夏姬离去后,元安问道:“王孙把长安君带回来之后,祖太后又该怎么处置那个寻夏呢?想必王孙也会护着她的。”
华阳不屑道:“许她做个侍妾也就完事了,入府以后女人的路子更难走,多得是法子收拾她。只是没想到夏姬少言寡语了这么多年,现在反倒不安分了,她以为余不知道,当年成蛟出使韩国,他们就打算撮合成蛟和韩国公主。只是成蛟看上了那个舞姬,激怒了公主,公主这才不愿意嫁给他。”华阳笑道:“韩国是白白送了城池又一点好处也没有捞到。”
元安道:“祖太后刚才一提起韩国公主,夏祖太后便慌了神,她现在又重新提起王孙和长安君的婚事,想来是不敢再动什么心思的了。”
“看她那样子,能不能挨过这个冬天也难说,估计她自己也知道,她是再也翻不起什么浪了。”
元安道:“王上与她不亲近,她也是与长安君说话多些,这次是真担心长安君一去不回了。”
华阳疑惑道:“你说会不会真的是初宁撺掇成蛟这样做来逼迫我们的?”
元安道:“我不知,等王孙把长安君带回来,自然就能问清楚了。”
“终于要回来了。”华阳忽又想到了什么,“余原以为初宁会像讨厌赵国君女乐馨那样讨厌云容,没想到她在来信里说云容是个极好的姑娘,她很喜欢。”
元安笑道:“这是好事啊!王孙若能和君女云容一起和睦相处地侍奉王上,岂不是事半功倍。”
华阳摇摇头,“你不懂那孩子,她那个性子啊!”华阳叹道:“若她不是对王上死心了或者是看开了,那她是万万不会接受其他女子的。”
元安十分疑惑,“王孙若能看开,那更是好事啊!从前,您不就是劝王孙不要太看重情意吗?”
华阳吁道:“但愿她真能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