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锋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到君铃向外坐在窗沿上,两脚在窗外来回晃荡。“一天不见人影,想通了?”他从后面环住君铃的腰,抱她进来。
君铃把玩着颈间的半块玉佩,一使劲把它拽下来,卷着拽断的绳子:“嗯。”
“要见慕容雅么?”执锋斟酌着字句。
“嗯。”君铃快速把玉佩揣在兜里,打起精神来,对着镜子打理了一下头发,问:“我看起来很苍白?”
“不,挺好的。”这倒是真心话,这些天君铃脸上的黑色裂纹变淡了很多,几乎看不见了,气色也比前几天好些。
君铃走到门口又忽然转头,锐利地盯着他:“你都瞒了我些什么?”方才的争执她听得一字不落,却不很懂是什么意思。
执锋满不在乎地说:“没什么,一些家事而已。”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国事。
君铃有点失落,见他不想说,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开门,关门,把执锋留在屋里。“等南域的事情结束了,希望你能给我好好讲讲。”她隔着门说,“等我回来。”
执锋握紧了门把手,又松开,闷闷地回应:“好。”
苏瑾竹一得空就在君铃和执锋的门前转悠,正碰上君铃,关心拉住她:“好点了?”
怎么所有人都问这个问题,君铃只觉得心里的伤口又被扒开一遍,她不想说好,也不想说不好,因为不管怎么说在别人眼里都是欲盖弥彰。一面要舔舐伤口,一面还要笑对别人的关心。她没这个心情,也不想摆笑脸,直接问道:“慕容雅呢,不是叫我找她?”
“我带你去。”苏瑾竹体谅她的坏脾气,就像当初她失去父母时君铃能照顾她的木讷一样。
慕容雅的住处不在清韵宫里,而是不远处一家生意火爆的裁缝铺。苏瑾竹在花花绿绿的布料间停住脚步,店员小李正在帮客人展示一块天蓝色精致的布料,但客人并没有相中,挑挑拣拣选了旁边更便宜的料子。
苏瑾竹却是一眼相中了,拿起来在君铃身上反复比量:“怎么样,好不好看?”
“不好看。”君铃不想再填新衣服了,又没有一个常住的地方,拿来拿去多麻烦。
“呦,沉雪姑姑!”掌柜笑脸相迎,瞟了一眼君铃,“这是新来的姑娘?”
“什么姑娘不姑娘的,招子放敞亮点,这是我姐们。”苏瑾竹眉毛一挑,把君铃连同布料一起拥到掌柜身前,“就这块了,你给她量量。”
“偏大偏小?”
“当然是正好的。”苏瑾竹撇撇嘴,“拿你们最好的软尺来量。”
“好嘞。”掌柜的伸手做出请的姿势,“姑娘移驾。”
君铃一头雾水地跟着掌柜撩开帘子,进到放置成衣的小仓库里,形形色色的衣服有的叠整齐摞着,有的挂起来像鬼一样飘着。最里面有一张刻着鱼跃龙门样式浮雕的柜子。三只鲤鱼争相往一个龙鳞围成的圆圈跃,想钻火圈一样。最前面的从圆圈另一头冒出胡须和嘴巴来,口中含着一枚圆滚滚的珠子。
掌柜的在珠子上按了一下,打开柜门。柜子里面挂着层层叠叠的衣服,衣服下面露出阶梯入口,不见有光亮传上来。“姑娘请,阁主在等你。”掌柜的礼貌地说。
君铃警觉起来:“你不下去?”
掌柜愣了一下,笑道:“姑娘怕黑?无妨,那我先下,你可要记得把柜子门关上。”
下密道,抹着墙拐角,再拐角,方有微弱的光亮传进来。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分明是个档案库,入目尽是密密麻麻的卷宗,看着就累人。卷宗的尽头是卧在软塌上的慕容雅,她侧躺着,薄被盖到胸口的位置。一只手支着头,双目微合,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即便是休息也伴着优雅的质感,让人觉得打搅她是不可饶恕的罪恶。
这么罪恶的事情当然不会由外人完成,柳叶正在慕容雅旁边翻看卷宗,扫了他们一眼,对掌柜说:“你去忙吧。”
长长的睫毛抖了抖,慕容雅睁开眼睛,眼中闪过短暂的迷茫,随即被喜色所掩盖。她一翻身坐起来,唤道:“铃儿?”
君铃从没听过人这么叫她,不由得泛起一身鸡皮疙瘩:“我叫君铃。”
慕容雅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不愉快:“姓君?”
“不错。”君铃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尽管慕容雅十有八九是故意找茬,“我们是君影养大的,便跟了她姓君。”
慕容雅咬了咬唇,让柳叶先退下,缓缓道:“我知道你对君影心存感激,但你可知道,她曾经是祭司殿最出色的杀手。”
“我知道。”君铃不明白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你想想,两个孩童,为什么值得祭司殿腾出最好的杀手照顾,这不是一种浪费么?”慕容雅从一摞卷宗中抽出一本来,推到君铃面前,翻开。君铃凝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日期,最早的是十五年前,最晚的是两年前,但是五年前与八年前这段时间有明显的空白。
“你想说什么?”君铃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曾经出现在影姨的超度名单上。影姨有个习惯,每到春节前后,她都会到偷偷到庙里拜佛。超度这一年死于她手的人,有名字的会烧些纸钱,没名字的也会做场法事。
慕容雅轻叹一口气,说:“愿意听个故事么?”
君铃心里没来由地颤了一下,怒道:“别拐弯抹角!”
然而慕容雅还是开讲了:“你可知,皎国圣女天生毒血,是唯一可以容纳冥王蛊毒性的人,而上一辈的圣女是一对亲姐妹。为了终结成为冥王蛊培养物的命运,姐姐嫁给了定王为侧妃,借霜国的力量灭了皎国。但是妹妹却爱上了年轻的祭司,让姐姐功亏一篑。”
“十五年前,妹妹的独生女云寄书出生。祭司殿最重传统,断不肯让冥王蛊断了传承,可先祭司又不忍心让他刚出生的小女儿做这个牺牲品。于是他们就把主意打到了定王侧妃身上,抢走了同样侧妃刚出生不到一岁的双生女,培养冥王蛊。”
慕容雅定然看着君铃:“所以,你和兰,都是定王府的姑娘,我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