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铃心底似有惊涛波浪在翻涌,仔细捕捉却仿佛滑走一样,空荡荡的。或许是屋子太阴冷的缘故,她感到手脚冰凉,双手在唇边怎么哈气都暖不过来。
对于祭司殿,她一直为自己为逃避被控制而反抗,现在这种反抗却多了些“养不熟的白眼狼”的感觉。对于定王府的感觉更糟糕,当杀手的那两年她亲手拔掉过定王府和狐耳阁不少钉子,从前她认为是各为其主,现在看来岂不是六亲不认自毁长城?打理了半天思绪,君铃突然觉得归隐山田才是最好的选择,平平淡淡倒也逍遥自在。可她没有想到,人生一环扣一环,从她做了第一个决定开始,就没有逃避的余地。
“姑且听起来是这样。”君铃眨了眨眼睛,敲着卷宗问,“这份东西是什么意思?”
慕容雅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名字,声音温柔而悲伤:“这些是十五年来派出去找你们的人,其中九成死于君影之手。”
明明是一句事实,甚至渲染了几分悲戚和惋惜,可君铃怎么听怎么不是个滋味:“所以呢?你是想说,影姨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想说,不要因为一个外人错过真正的亲人。”
“真正的亲人?”君铃怎么听怎么刺耳,“我告诉你慕容雅,从我有记忆开始,是影姨抚养我和君兰长大!”
慕容雅压着怒气,手在桌子上不轻不重地扣了一下,动之以情:“是她养你长大不假,可也是她亲手把你从娘亲身边夺走,害得娘亲郁郁而终!”
“你闭嘴!”君铃尖叫着倒退一步,原来她已经没有娘了,原来她还是会在意。她突然觉得自己背叛了影姨,她突然无比厌恶自己。
“好,好,我不逼你。”慕容雅深吸一口气,又晓之以理,“君影已经没了,我知道你很难过。是谁害死她的?不是你也不是我,是云泽,是云泽为了排除异己血洗君家。还有君兰,我们的妹妹,还被云泽抹去了神志当做杀人机器使用。”她站起来,轻飘飘走到君铃身边,一手搭在她的肩头,“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们也有共同的目标。”
提到君兰,君铃不得不动摇,“你知道如何救兰子出来,是不是?”
“定王府与祭司殿斗了这么多年,该有个结果了。”慕容雅还要说什么,却见柳叶带着一封信件过来,“怎么了?”
柳叶看了君铃一眼,面露难色。君铃知趣地原路推开,却被慕容雅拉住。“没什么好防的。”
柳叶眼中闪过讶异,还是递上信件说:“京都下了谕旨,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承认皎国为附属国。命林简为征南元帅,协同皎国王讨伐谋逆的祭司殿。”
“皎国王,那个……废物?”君铃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想起那个枯黄的人。他还不到三十岁,就已经肥胖浮肿,头发稀疏,一年三百多天卧病在自己床上,另外几十天卧病在妃子床上,更没有所谓的时间来管理皎国的政事。她曾听先祭司和云泽说过,照他这样的生活状态,恐怕活不过四十。
慕容雅沉吟片刻,冷笑道:“我们的皇帝陛下真是打得好算盘,定王府打了几十年的根基,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地送给心腹了。”皎国王充其量是个傀儡,待祭司殿一倒,皎国真正的主人就变成林简了。
“那我们?”柳叶问。
“这趟浑水,我们不得不蹚。”慕容雅深情地看着君铃,哪怕为他人做嫁衣,也不能把君铃和君兰再次弄丢了,“云寄书说,她手中的解药只有一半,另一半在祭司殿。所以我们需要人潜入祭司殿。”
“我去。”柳叶说。
“不,你去盯着皎国王。”慕容雅把目光投向君铃,斟酌道,“我心中的合适人选是,你,拓……执锋,和云寄书。线报传来消息,正好明天城北有一个刺杀行动,我想让你们仨取而代之,混入祭司殿。当然,”慕容雅抿了抿唇,“你若不愿,我也有别的人选。”
“为什么是我?”君铃狐疑。
“因为你是最了解君兰的人,也是唯一可以和她抗衡的人。”
“你还真是高看我了。”君铃冷冷地说,想起之前和君兰对上的场景,她和执锋宸若联手都未必是她对手,“为什么要带上执锋?”
“你们都为祭司殿做过事,若没有一个有身份的外人压着,林简追究起来我们更容易保你。”慕容雅将信件加在卷宗里,顺便把卷宗码整齐,柔声道,“不着急,你可以多想一会儿。”
君铃静静地看着她们,柳叶满脸的不赞同,慕容雅的手微微颤抖。“我同意。”短暂的沉默后,君铃说。如果这样,就可以离君兰回来更近一点了吧。
“好,好好。”慕容雅舒了一口气,但好像有了更大的压力,她手一抖把刚最上方的卷宗推到了地上。“出了问题别逞强,你不能再有事了,明白么?”
让我去还不想我有事,君铃突然觉得慕容雅虚伪,敷衍地点头说:“没事我走了。”
君铃走后,柳叶不满地指责君铃:“世子在前线和平王叛军作战,狐耳阁正是多事之秋,她竟还这么不懂事!”
“也不怪她,生恩养恩本就是难事,她需要时间适应。”慕容雅疲惫地捏下鼻梁,提起笔,翻开卷宗一页页地批注,“至于中原那边,有华宇晴坐镇,不会出乱子的。”
柳叶无奈,默默地将灯花挑亮,再挑亮。
慕容雅的影子投在软塌上,瘦长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