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公孙钤正埋头看着诗文,內侍送来一封信。
公孙钤看着信笺笔迹就咧嘴笑了。迫不及待的拆了信封,展开信来,却只有一行字。
“无人问我酒可温,无人与我立黄昏。”
公孙钤读着书信,心下已是愧疚,自己终日忙于天璇政务,倒是真的忽略了仲堃仪。
又想起前几日自己寄出的一封信写着见字如晤,不禁苦笑起来,自己尚且做不到,有怎能欲施于彼。
想到这,公孙钤当即提笔写到:
“与君别后,相思一夜梅花发。盼君,月下莫独酌,夜深莫折花。待我归来共酌,携手看遍花墙。”
仲堃仪坐在书案前,一字一句,心中微动,却还是忍不住埋怨,回到:
“花开堪折直须折,盼君勿负相思意。繁花已至,静待君归。”
公孙钤握着仲堃仪的回信,其中真意不忍卒读,只觉丝丝入扣心弦,点点拨动情义。
不禁望着前方感叹:“遇君如此,一生何憾,只是……”
公孙钤转身回到案前,准备提笔,却又是无可下笔。是啊,花季已至,酒已微温,却是归期无期。
思忖良久,公孙钤干脆没有回信,直接起身叫人牵来仲堃仪送他的天枢特有千里良驹,直奔天枢而去,他此刻太想见到仲堃仪了。
公孙钤恨不能立马飞身至人跟前,勿负相思意,定不负相思!
在天枢的仲堃仪久等不到公孙钤的回信,不禁有些失落,大概是太忙了吧。
朝会一散,仲堃仪就讲自己锁在了书房,在未踏出。
公孙钤到达天枢仲府,已是戌时。门人见来人是公孙钤,刚想同禀,就被公孙钤止住了。公孙钤快速询问了一番,便快步直奔了书房。
远远地,就看见了仲堃仪投映在窗上的身影,结着微弱的烛光闪曳。
公孙钤的脚步却是犹如灌了铅一般慢了下来,果真是近乡情更怯,越接近越不敢上前啊。
刚行至书房门口外,就听得里面传来一句:“君别后,花无色,蝶不飞,酒微凉。”
仲堃仪的声音和着诗句犹如千斤灌顶砸在自己心口,一时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门里的人,只得站在门前独自徘徊。
而屋里的人,终是看不下去了,将书简放下,起身开门想透透气。
不想开门却是看见了正兀自踱步的公孙钤,一时愣住,只望着人半晌无语,不知是梦是幻。
站在门外正思考着见面时该如何开口的干公孙钤被门声惊醒,转过身,也是痴痴的站着,门边站着的便是他日思夜想之人。
见仲堃仪怔愣,公孙钤想许是他未曾料到自己会此时出现吧,一想,心下又生几分愧疚。
如此这番,到底是自己负了他。
良久,公孙钤轻轻笑着,微微启唇柔声道:“仲兄,我回来了。”
仲堃仪被人的话语惊醒,又见人风尘仆仆的模样,心下一时悸动,方知是真不是幻。
本想一股子埋怨,又想着人这一路颠簸,又在门口徘徊,许是疲累极了吧。心下也只有心疼和惊喜,哪还有什么责骂。
仲堃仪赶紧迎了出来,却是轻轻开口道:“公孙兄,夜里风凉,快些进屋吧。”
只一句,公孙钤就觉得倍觉心安。离别数月,公孙钤觉得自己方才懂得吾心归处是吾乡的真正含义。
公孙钤笑着跟着人进了屋,轻轻抖落一身风尘。
仲堃仪心里激动,转身沏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微微一笑:“暖暖身子。”
同时却又忍不住抱怨一句:“怎么下人也没传一声,我好去接你啊,你在门外许久了吧。”
公孙钤笑笑转身接过茶道:“是我没让的。仲兄,以后,我就唤你堃仪,你叫我阿钤,可好?”
“公孙兄,不嫌弃就好。”仲堃仪笑着,这公孙钤竟然也懂得了风花雪吗。
“所以……堃仪是不愿吗?”公孙钤听着公孙兄三字,心里一怔,握着杯子得手加了几分力度,另一只手悄悄抚上随身佩剑,以掩饰内心的不安。
“没有,没有,公孙兄,不,阿钤,堃仪,自是愿意的。”仲堃仪才反应自己刚才只顾开心,忘了称呼。这人定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心里早已做好了会被接受的准备,可真当亲耳听见时,公孙钤心里还是乐开了,嘴角扯出一丝上扬的弧度。
强忍着内心狂喜,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不想却是喝的太急,被呛道,“咳咳……”
仲堃仪将公孙钤的表情尽收眼底,有些忍俊不禁。又见人喝的如此,赶紧上前轻轻拍着人的后背道:“阿钤怎么喝的如此急,茶需好好品才是。”
公孙钤感受到从后背传来的关怀,又怕被人看穿心思,赶紧打了圆场:“许久不曾喝到你沏的茶,一时激动罢了。”
仲堃仪也不戳破,顺着说了下去。
“阿钤这么激动作甚,以后堃仪为你沏茶的日子还多着呢。”
听闻此言,公孙钤心里一时五味陈杂,想着自己此次是偷偷而来,怕是多呆不得片刻,又要启程,可是又不忍看人失落的神情。
公孙钤眉头微皱,只做不知话里情义,道:“堃仪这双手,是用来握笔的,是用来为天枢指点江山的,如何能长期为我沏茶。”
正欲将另一杯茶水递过去的仲堃仪,听到此言,手上一顿。想着像公孙钤这样光风霁月的翩翩君子,自是不愿接受像自己这样玩弄权势,拨弄乾坤之人的茶,心里竟闪过一丝难受。
可表面上仲堃仪却依旧只是淡淡的道:“既然阿钤不愿,堃仪也便不勉强了。”
看着人突然停顿的手,黯淡下去的双眸,公孙钤心里抽痛了几分,明明自己所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可自己说出来的话却又是如此冰凉。
“堃仪,误会了。”
公孙钤生怕仲堃仪误会,赶紧将人手中的杯子取下置于案桌,自己则拉过人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反复揉搓。
仲堃仪有些惊讶何时公孙钤竟也没了往日那些礼节,却也没收手,亦没有说话。
公孙钤触到仲堃仪手掌心和关节的老茧,有些硌人。
眼里溢满疼惜道:“我只是心疼堃仪,对抗三大世家,处理政务,每日已是这般劳累。以后,这茶,还是由我来沏吧。”
听到此言,仲堃仪的耳根有些微微泛红,轻轻将手抽出,重新端起桌上的杯子递到公孙钤面前,笑着:“我不辛苦,倒是阿钤,天璇王倾颓,不理朝政。阿钤不仅要忧心国事,还要直言劝谏。所以,这沏茶,阿钤就不要和我争了。”
“好,都听堃仪的。”公孙钤宠溺般笑笑,将杯子接过置于唇边小抿一口,又将杯子放下。
此时才发现仲堃仪桌案所有宣纸之上“公孙钤”赫然三个大字铺满了整桌。
原来仲堃仪对他也是用情至深,竟是心有灵犀。
“不是,我只是……”仲堃仪见状,耳根越发红了,刚想上前遮住,公孙钤一把将人揽入怀里。
猝不及防的一个拥抱,仲堃仪措手不及,却也就势抱住了公孙钤。
两个人没有一句话,他们彼此心里明白,有些话,是不用说出口的。
公孙钤将头抵在仲堃仪的秀发之上轻轻磨蹭,赶紧就像拥有了全世界。
如此,就好。
公孙钤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对人诉说,末了,到嘴边,却只化作轻轻的一句:“我想你了。”
这一句,似倾尽了公孙钤所有的柔情。
仲堃仪将头埋在人的肩头,闷声道:“吾亦如是。”
公孙钤加紧了环抱了力度,只恨不能将人融进血液,刻入骨髓,最后却也只在人墨发上轻轻一吻。
“思君如流水,何时有穷尽。堃仪,我该走了。”
“走?”仲堃仪松开了怀抱,望着人。
“原本不想打扰你,就只是突然想看看你,看一眼就走,不想却还是没能忍住……”公孙钤眼里有些不舍。
仲堃仪闻言,内心已是风气浪涌,千帆过尽。
半晌,仲堃仪没有意料之中的不舍,只是淡然笑着:“天不老,情不灭。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阿钤,保重。”
公孙钤闻言再一次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在人耳边轻轻呢喃:“堃仪,珍重。”
他们之间谁也没有说破,可谁也都懂得这份情义。
承诺太轻又太重,一旦开口,便会成为俩人之间的无形枷锁。
说完公孙钤头也未回的转身离开。
仲堃仪跟在身后,看着公孙钤翻身上马,扬尘而去,背影越来越小,渐渐的消失在视线。
仲堃仪靠着府门,方才喃喃开口:“天涯海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穷尽。阿钤,我绝不会成为你前进的绊脚石。可人生蜉蝣,只珍朝夕啊。我可以等你,只是,你能不能不要让我等的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