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心中有了数,胸痹也就是心脏病,想起车上还有两瓶为父亲买的速效救心丸,便探手入怀,进空间拿出一个葫芦形的小青瓷瓶,倒出一颗绿豆大小的黑色小药丸,捏江夫人下颏使其张口,将那颗小小药丸置于其舌下。
虽不知是否奏效,可是此时病急,且先试一试吧!
青萘回转身,见慕云侧身坐在榻边,柳眉一皱,不悦道:“你也离夫人远点,刚刚自己才说的,怕挡着夫人吸气,难不成自己倒忘了?”
慕云笑笑站起,不以为忤,这孩子一看就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只对主人忠心耿耿,赤诚之心反倒让人油然而生敬意。
外面一片吵吵咋咋声过来,应该是把那个黄医婆给找来了。仆妇们留在门外,就见门口走进一个穿着道袍簪着竖玉簪的瘦高女人,五十上下年纪,清瞿冷漠。
青萘忙上前道:“黄姑姑你可来了,快看看夫人的情况怎样了。”
黄医婆微微颔首,径直走到榻边侧身坐下,引腕号脉,略一沉吟,却轻轻“嗯?”了一声。
青萘急问:“怎么?”
黄医婆却并理会她,又按脉几息,面上些许疑惑,半响才收了手,拉下江夫人衣袖将皓腕掩下轻轻放回,道:“无量天尊!夫人此次发病竟自愈了,实在蹊跷。”
青萘闻言,心头大石顿时一松,出一口长气问道:“自己能好不是好事儿吗?怎么说是蹊跷?”
“你跟夫人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何时看过这病能自己好的?”黄医婆低眉翻了她一眼。
青萘结舌,道:“姑姑的意思……这并非好事?”
“事出反常了。”黄医婆摇头。
青萘一张刚刚恢复点人色的小脸,瞬间又变得惨白,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要问什么。
……
江夫人一盏茶的功夫又恢复如常,毕竟在榻上歇息不住,喝了茶水,略用了一口点心,又去了凉亭下,慕云陪同坐在身侧,身后丫鬟仆妇候了三层,黄医婆亦坐在身旁廊凳。
江夫人原本早上就有些郁郁,刚刚犯了一次病更加有些心力沉沉,此时她如上午一样目光幽远,但脸上不尽恓惶,与身周这无边春色,竟有些格格不入。
慕云余光见江夫人身后青萘亦是垂首不语,心中纳罕,这位姑娘每次都是一副我眼中只有夫人,余者全部给我退避的浮夸冷傲,今日倒是难得一见的乖觉。
又想江夫人,几次见她都是容形娇艳前呼后拥,一副富贵幸福小女人的样子……想了想,终道:“今日春光正好,夫人尽时欢喜些罢。”
江夫人侧头看她,嘴角勉强一牵,道:“到底还是羡慕慕娘子这样的,有一个乖巧聪明的女儿伴在身边,自小带大的小叔如今才名盛传,也即将出人头地,俗话说长嫂为母,日后必然会孝敬于你,慕娘子是有福之人呢!”
慕云闻言,蹙了蹙眉头,哂然笑道:“我不过是个山野村妇,整天与泥巴打交道的人,夫人模样好性情好,夫君人品绝佳,家事昌隆,才是让人真正羡慕的人。”
江夫人微微仰头呵呵一笑,道:“无儿无女,且命不久矣呢?”
慕云抬头看江夫人,江夫人似嘲似讽似讥似诮又娇美无双的优雅侧脸,清明美目微眯放眼遥处。
慕云心中微凉,勉强安慰道:“夫人……何出此言?总会有医治的办法的……”
江夫人苦涩道:“胎里病,小时便身体羸弱,亦无元气受孕生养,如今沉疴常犯,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儿了。”
慕云微微张口,却不知该如何接。
江夫人却又道:“慕娘子勿见怪,我这也是交浅言深了,扰你赏景,实在汗颜。”
慕云轻叹:“夫人说的哪里话……只是这病就没有再找找可有医治的法子?”
江夫人看看她微微摇摇螓首,细白的颈项有些不堪重负一般,道:“我所患乃胸痹之症,看过不少大夫,甚至京城的御医也瞧过几位,可都说这是自胎儿期在腹中落下的病根,无法医治,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成亲前后家人对我照顾都极是妥当,要不然又怎能留存到今日?早已是一抔黄土掩过了。”
慕云不觉深锁眉头,所谓胸痹之症即是心脏病,而且江夫人所患应是先天性的,在这医疗落后的古代,能活到这个年纪确实凤毛麟角,但这种病就如一颗深埋的炸弹,随时可以被引爆。
可是这种病在现代也是个难题,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徒感扼腕罢了。
“我在一日,江家便一日无嫡出,江家长辈早已看不惯我……”江夫人垂首浅浅一笑,早已处之淡然的样子,又道:“只等我这芳菲尽,他们就立刻要挑桃花开了。”
慕云只得又劝慰几句,但又何曾就能说到江夫人的心里,又聊些胡椒长势和湛与功名之事才勉强如常些,坐到西霞漫天时,方才下山去。
虽然一直想着怎样才能把那两瓶速效救心丸给江夫人傍身,可苦无来处解释,只得作罢,再作打算吧,好在江夫人身边还有个黄医婆,也并不紧要。
晚上和湛与在院中小酌,想到此事不由感慨。
张爱玲曾经说过,生命就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看到真相总是忍不住心生嫌恶,然而,还是要穿着它乃至炫耀它,除此之外又有何法?难道还要裸行于世?
她将这个比方淡淡说出来,便看到湛与钦佩不已的目光灼灼看她,方有所醒悟,在前世这句话基本上读过书的人都知道点,可在这里说,却成了她本人思想的反射,如果说给江夫人那首诗明目张胆的剽窃的话,那这次岂不成了无意剽窃?
她哂笑又端起一杯,如果想日后过得更好,也许这只是开始吧!
几千年的文化精华都在她的脑子里,用用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