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离去的时候,她还差点儿没在门槛上绊个跟头,跌跌撞撞的走了。
陈墨这心中的疑惑不由越来越深了。
躺了这大半日,虽足不出户,但也见了人听了些零碎的话,目前这状况究竟如何也是能捋清一二的。
很显然,这里不是她所熟悉的现代。但究竟是哪一年的哪一朝,也根本无法从这农家简单的房屋衣饰上看出来。
暂且不计较这些大框架的问题,且看这户农家,也是疑点重重。
若她此时栖息的这具少女躯体当真是那陈四婶的女儿,陈四婶是不会有这么奇怪的反应的。既疏离而又恭谨,这种态度只对领导才会如此吧。
可若她的地位当真不凡,那么四丫头为何却能如此嚣张,连辱带骂甚至受伤离魂都是四丫头的手笔,丝毫不见对待上位者的畏惧?
结合这两者对她颇为极端的态度,目前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三丫头这个小姑娘的身份确实不凡,但虎落平阳许久,便也就只剩下旁人虚与委蛇的敷衍着了。
得出了这个结论,陈墨这心中其实是有些纠结的。
她虽善于察言观色,也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但在此时此刻,她却更愿意自己就是陈四婶的亲生女儿得了。
毕竟是在这样全然陌生的情况下,她的身份愈是复杂,便也就愈加麻烦。
许是想的东西太多了,额头上的伤口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陈四婶出去没一会儿就又回来了,四丫头帮她掀的门帘,只见她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碗鸡蛋羹,刚出锅还热气腾腾的。
陈墨这肚中的馋虫一下子就被勾引起来了。
也不知到底昏睡了多久,十几岁小姑娘的身体就是没有大人健壮抗造,先前因思虑过甚的伤口疼痛感顿时便被腹中的饥饿感完全覆盖了。
为了继续营造自己的天真无邪,陈墨丝毫没有半分隐藏,咽了口唾沫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碗鸡蛋羹,掀开被子便要爬起来。
陈四婶忙道:“你且别乱动——四丫头,四丫头!快来扶你姐姐一把!”
但四丫头帮她掀了门帘后早就跑远了,压根也没听见这几声呼唤。
陈墨靠坐在床头将被子盖了一半,哑着嗓音道:“娘,我没事。快给我吃口饭,我都饿得不行了!”
许是刚刚已经遭过暴击,这次的撒娇虽然依旧让人觉着不适,却也没像刚才那样起鸡皮疙瘩。再看陈四婶,也就只有面上僵硬了片刻,很快也就适应了。
陈墨从她的手中接过垫了旧布帛的大海碗,毫不客气唏哩呼噜的就吃了起来。
本来只是想演一演单纯烂漫不拘小节,但等一勺香软烫滑的鸡蛋入口之后,顿时什么想法便都抛到了脑后,果然民以食为天。
陈四婶就这么站在床前看着她,虽不过只是上下打量,心中却是惊疑未定,如浪潮翻涌。
吃完一抹嘴,陈墨抬眼便见陈四婶正神情复杂的看着她,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双眸十分清澈透亮的望回去,她干脆且直接的道:“娘,我脑袋好像摔坏了。”
陈四婶到底不是心智十分坚定之人,被这样简单粗暴的一句话迎面砸来,她腿软没站稳,身子一歪差点儿砸了手中的大碗。
甩了这个锅,又吃饱了,陈墨十分安心舒意的给自己盖好被子,又睡下了。
这一觉睡得要香甜得多,虽然做了一场冗长且枯燥的梦,但在梦中她从头到尾都只是浮在半空中的旁观者,没有参与进去,便也不觉得累。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她所在的那个世界,入眼皆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在她的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那张让她所见最多次的面容上。
那是她自己的脸。
陈墨飘飘忽忽的浮在她租住的房间天花板上,以一种俯瞰的角度看着房中的自己忙忙碌碌的在小厨房里煮饭做菜,穿着洗褪色的棉布裙和凉拖鞋,身上套着卡通围裙,长发也只随手扎了起来,在暖融融的灯光照耀下显得有些毛糙。
猫咪大黄趴在小沙发上慵懒得眯着眼,偶尔翻一翻肚皮舔舔毛,睡得四脚朝天尤其的舒爽。
飘在半空中的陈墨心中痒痒,手上也在痒痒。一般在这种情况下,她都会上手去撸几把,把猫撸得不耐烦了,才傻笑着躲开。
但此时她是没这个手福了,只能看着踢趿着拖鞋的自己走过来,傻笑着边撸猫便用遥控器打开了挂在墙上的电视机。
综艺节目欢乐的声音顿时倾泄而出,大黄抖了抖耳朵蹬了蹬腿,翻了个身继续睡成了跟它的体型极为相似的猪。
年轻的女孩转身回厨房时又撸了它两把,还捏了捏它柔软且毛茸茸的爪子,看着它打了个喷嚏的样子笑出了声。
陈墨看着这副几乎每天都会上演的场景,心头莫名的有些酸疼。
其实不过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如今在梦中重现,却好似是前世一般遥不可及。
她重温着自己留在现世的最后一晚时光,看着自己坐在电视机前边吃饭边笑得前俯后仰,不时的还给围着她团团转的大黄喂块肉,再洗刷了碗洗了个澡,捧着手机搂着大黄钻进了被窝里。
高楼之外万家灯火,生机勃勃繁华的城市在夜间也会安静些,进入一段浅浅的睡眠中。
就连漂浮着身不由己的陈墨也都意识恍惚了起来,好似这个梦境断层了一般,深睡了片刻。
但随着梦境中时光的推移,变故就在凌晨两点半骤然发生了。
尽管房间里黑暗一片,尽管陈墨飘在天花板上距离很远,但就在大黄突然警觉爬出被窝时,她还是十分清晰的看见了,躺在床上熟睡的自己面色忽然之间的衰败惨白,连眉心都紧紧的拧了起来。
大黄在黑暗中不安的叫了起来。
陈墨仿佛感同身受,揪心的痛楚与窒息感顿时扑面而来,让她无处躲藏。
但这整个过程不过持续了片刻而已,便如夏花枯萎劲风消散一样,骤然间带走了她全部鲜活的生命。
陈墨在自己的梦中,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