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蚩翘着脚坐在屋子里,听着卫恒瑞跟他报账。一笔笔大头的流水对过去,左右没什么差离,卫恒瑞就把账本放下了。
“爷,鹿鸣的掌柜最近可有喜事。”
“什么喜事啊?”
“妊娠之喜,昨儿把出来的,孩子已经足月了。”
“喝!好事啊,他沈干儿这是第十二个孩子了吧?哪房的事情啊?”
“是六房还是七房来着?是个窑姐儿出身,我还听说了,这不是姨太太的喜事,是姨太太带的陪嫁丫头。”
“窑姐儿还带个陪嫁丫头?”
“鸨子会来事呗,这不是一下子就出了俩贵夫人?”
“嗯,不错不错……”
“老爷要怎么办?”
孟怀蚩刚要开口,就听门外有人来报说夫人来了。两人向着门口看过去,就见佟秉心宛转步来,进了房间后向着孟怀蚩微微施了一礼。
“夫人来了?鲛人处理好了?”
“库已经清好了,只是陵虞不大好,看样子坚持不了多久了。”
“也不必再留了……定祯你先下去,我与太太有话说。”
卫恒瑞鞠了一躬退了出去,佟秉心在屋子里头坐好了,孟怀蚩则站起身凑过去倒了一杯茶,拿腔作势地鞠躬举过头顶端给了她,一边嘴里唱着:
“夫人近日可是辛苦了——”
佟秉心眼里含着戏谑的笑,接过茶打趣道:“给老爷办事,哪里辛苦?”
孟怀蚩笑着在一边坐下,手里拉着夫人的袖子孩子似的闹,说着佟秉心在地窖呆了几天湿气重,要和她一起去蒸一蒸药浴。
“您别乱抓,最近我不在宅里,你可是快活得很啊?”
“哪里的话?时时刻刻惦念着夫人,这叫一个度日如年。”
“家里没什么事吗?”
“没事,正想着收拾一个小子,用不着夫人废心。”
“那天卫老爷子在地窖好像要说什么……”
“哎呀,他能有什么事情,我看他岁数大了,脑子像是有些糊涂,不必理他。”说着转身在屋子里边走边扩了扩胸。
佟秉心看了他一眼却也没多说,转过话头来问道:“你才刚说收拾什么小子?”
“哦,有个鹿鸣泉坊的掌柜有点犯浑,我教教他规矩。”
“怎么又要教训人?老爷,种瓜安得豆,结怨岂得功?咱老太太也常说,冤家宜解不宜结……”
孟怀蚩连连摆手道:“他还不配做我的冤家,我就是教教他规矩。”
佟秉心见劝不动他,便道:“那你打算怎么教,说出来我给你参谋参谋。”
孟怀蚩凑到佟秉心跟前,坐在她椅子的扶手上道:“他家里有个姨太太的丫头有了他的孩子,我想着……”
“这可是损德行的事情,孩子有什么过错?”
“不是啊,你想哪去了,我是说这个孩子他可不可能……有没有可能不是这沈四姓的啊?”
“你这也太损……沈四姓?他不是叫干儿吗?”
“他姓沈,又认了三家干爹,可不就是四个姓?我要是让他那孩子不是他的那就有意思了,他家就有五个姓了,你说他是不是得谢谢我?”
“你真是……不过要我说啊,这事我能帮你。”
“你怎么帮我?”
“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丢这个脸,不管怎么说最近鲛人的事都办妥了,我闲着也是闲着。”
“嘿,你就是闲不住,这一点像我。”
“我过去可不是闲不住的人。”
二人正说着,卫恒瑞在外面叫了一声“老爷有客”,孟怀蚩应了一声就去了外堂,还不忘嘱咐佟秉心休息。
再说上岭采德的皇后娘娘这天终于走到了削禄关下,果不其然一众匪寇跃出山门将队伍围住,当中一大汉跃身出众,向来人抱拳拱手道:
“绿林好汉脚下,财取六成,洒家这里谢过各位衣食父母,当护诸位一程。”
“若无财物,则当如何?”队伍中一人扬声问道。
“那就烦请诸位随洒家山上闲话。”
“说咸的不说淡的,如此甚好。”
“大侠有请。”
一行人便上了山进了堂,才一站定,打堂后浩浩荡荡地走出两路好汉立在大堂两边的两排木椅前。高堂上大旗后转出一人,身着粗缯大布,腰系苋红汗巾,脚蹬玄青足衣。两面旌旗垂挂在身后煞是威风凛凛,左一面题着天下一词,右一面刺着方寸二字。高堂来人一落座,堂下两路兄弟跟着轰然坐下,而后一片肃穆。
“来人可是相识的?”静了堂后,安易知终于开口问道。
“三爷安好,许久不见。”皇后上前一步,站直身子向着堂上说道。
“竟是皇后娘娘。”说着在高椅上抱了抱拳,却也没有起身。
“三爷好大威风。”皇后嗔怪了一声,身段却是放下了。
“老规矩了,娘娘莫怪。”言罢又叫人将皇后带到了后堂休息。
皇后被送进房间休息了一阵子就听有人敲门,她亲自打开了门见外面站着的是安易知。安易知见到皇后就要行礼,却被皇后挡下了。
“三爷请勿多礼,临行前陛下特意嘱咐过,一切都要按照琊岭的规矩来,您快请进。”说着把人让进了屋,一边走一边道,“本宫来的时候带着一车金银细软,按照规矩,我们走的时候您叫兄弟留下六成。”
“感谢娘娘体谅,方才在堂上多有得罪。”
“自家人不说这些,三爷还是唤我嫂子吧,琊岭上没有娘娘。”
“如此……二嫂安好。”
“叔叔安好。”
“二哥怎么样?”
“他当然好。”
“二嫂这次是回去见天风?”
“是要见的,不过这次来还有一事要麻烦三爷。”
“您请说。”
“其实也不是我求,是二爷求,求的是七爷。”
“哦?二哥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二爷也没有与我细说,他把事情拆开来告诉了三个小太监,不知道七爷有没有时间见见他们?”
“七弟那里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我领着三位公公分三天过去。”
“三爷办事自然完全无需忧心,那么我们休息一晚就上路,这三个人留在这,我们明儿个就走,他们三人自己回去,不必等我们。”
“那嫂嫂今日好好休息,我去安排嫂嫂下一段路的给养。”
“多谢。”
“告辞。”
安易知转身出了房门,派人到皇后随从下榻的地方找到三个太监带到自己跟前嘱咐了一番,又安排他们沐浴斋戒,到佛堂里面念了一晚上的清心经。
转天皇后就上路了,这一走又是好些天。山路曲折,景致枯燥,没甚好看的。倒是皇熟识些音律,这会儿抱出个琵琶来,借着山林鸟兽的音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着,队伍里也算是多了一丝声色。
留在前岭削禄关的几个小太监在皇后走后的辰时开始陆续“出关”,安易知亲自到佛堂里去一个一个把他们叫出来。
这三个人都是南荣比亲自选出来的,头一个太监这是第一次走琊岭,头回上琊岭连带着又要见关上的七爷,这会儿腿上哆哆嗦嗦的,待打从七爷的后院里出来更是整个人站也站不稳。
第二个不是第一次上岭的,但是心里也因为要见七爷而打鼓,都知道这位七爷是能通晓人心的,人活一辈子,几个能是心里绝对坦荡的?便是能够足够坦荡,谁又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心里想些什么呢?因而二一个见了七爷出来,也是僵着个脸,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到了第三日,轮到的这个太监是个走琊岭的老油子,不过这却是他第一次要见琊岭的七爷濡尾。这人是前朝的老资历,看遍了人间是非多,就喜欢听些传些闲话与传奇,总是闲不住,要不怎么这么大岁数了还来走琊岭?这会儿这位老资历跟着削禄关前岭的土匪头子是不卑不亢不害怕,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往后山走,边走边还与安易知闲话。
“三爷,您这位七爷定是个有七窍玲珑心的人。”
“何以见得?”
“您看这一带水汽蒸胧,却没有阴潮之臭。下头那湿泥里面生的不是青苔,是野莲。诗文里头说荷尽已无擎雨盖,这里还留着这么些个残荷。必得是主子澄澈,才能养得出这么好的风水。”
“叫您说的,风水就是风水,都是风水养人,风水还能因人而异?”
“哎这三爷就有所不知了,风水养人,人养风水,这就是个相互相通,相得益彰的事情。这宫里头有个荀兰殿,紧挨着花园子,早年偏殿住的是先皇……就是延乐侯啊,延乐侯的生母昀嫔。昀嫔刚进宫的时候就是个普通的美人,荀兰殿主殿住的是娉妃,昀主子得了娉妃不少照顾,后来能立门户了也没搬走。”
老资历一嚼起宫中的闲话,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这位昀嫔生性活泼,很讨人喜欢,自打昀嫔住进那荀兰殿来,荀兰殿里外的阳光总是不阴不晒,舒服得很。哎就奇了,下雨的时候到处都是阴的,可就是那个地方有太阳。它不偏不倚儿地,就晒昀嫔住的那个院角。可是后来昀嫔失宠,又与当年还是太子的延乐侯决裂,终日郁郁寡欢,哪怕别处都晴空万里,她的那个厢房也总有云蔽着。”
过去这位老资历上岭来只是替南荣比捎东西,安易知并没与他交谈过,但这位老资历喜欢和小的们聊天,安易知对他有所耳闻,知道他的话得逆着风隔着雾那么的听,便也就笑笑不搭茬。说话间二人来到了琊岭老七濡尾的院子。
安易知到了门口却不进院子,只一伸手请这位老资历自己进去。老资历心里更是生出了好奇来,一步一探头进了屋。
推开门,一股子酒味扑上来,他脚下刚一停,却听有人叫他近前走。
谁在说话?没人说话,这声音没经过耳朵直接钻进了心窝。老资历紧走几步绕过一道镂空大屏风,见后面原是一汪大水池,有个彩发的姑娘浸在当中。老资历虽然是舍人,这会儿也怕人家不愿意,便微微垂首看脚面,却听耳边传来一声笑——这回才是真真切切地从耳边传出来的。
老资历慢慢地抬眼向前看,那人已然回过了头——原来不是什么姑娘,竟是个俊俏秀气的小伙子。才看了两眼,老资历就听心里传来一句话:
“你倒是个干净的人。”
说罢水面一翻腾,里面居然翻出一条鱼尾——这位七爷竟是一个鲛人。
老资历一生对什么事情都好奇,耳朵里一早灌满了鲛人的这般那般事,可是从未见到真正活着的鲛人,此番只大瞪着眼睛半张着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正这时,老资历的心里就又浮起来一句:
“我能知你心,也能让你知我心。我二哥叫你过来传什么话?你且静下心来好好回想一遍。”
老资历便将陛下见自己时的情景在心里过了一遍。
说实话,当初南荣比的话儿里又是鲛石又是阵仗的,他可是什么也没听懂,还怕见到七爷被问住了。可是不大会儿他心里头竟觉出七爷听懂了陛下的话,又觉出七爷也给陛下留了几个字,末了七爷开口说了一句。
“记住了就好,你去吧,谢谢你。”
老资历不由自主地往外走,是走到了院子再一回头,竟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再一出院子见到安三爷,三爷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脸上是有些惊奇之色,可是除此以外并没有惧意,更无怒色,不由得向他行了一礼,道:
“敢问公公名讳。”
“入了宫就是皇上的人,延乐侯的那会儿就唤我一声老总管,陛下倒是也不嫌弃,一直也是这么叫,我都忘了我叫什么了。”
“老总管方才说七爷是一颗七巧玲珑心,可老总管才是真的七窍玲珑。请,今晚我设宴犒劳您老。”
“哎呦,无功不受禄,我今天长了见识了,怎么还能吃您的?”
“我七弟尾巴沾上鲛漓水就能与一丈之内的万事万物心意相通,他知你心,你知他心,你能在他那里知道他是喜是怒,也能知道你真的是喜是怒。”
“嗨!我自己是喜是怒用他来告诉?”
“老总管这话要让多少人汗颜……您在里面没感到怕?没感到什么……异色?”
“我个老头子也不吓人,他怕我做什么?要我说啊,这七爷长得秀气人也好,他与我心意一通,我这心里面怪舒坦的。嘿嘿……我这可是头一回见到真的鲛人,咱七爷长得可真是好看。”
“你说他好看?你在里面这样想的?”
“这……不然呢?七爷确是生得好看,鲛人都这么好模样吗?”
“他就没气?”
“我怎么知……嗯……是没气,这有什么好气的?”
安易知不再多说话,伸手请过老总管往回走,一路上老总管张口闭口是没闲着,安易知在边上一句一句地应和着。
又几日,老总管三人要还了城,临走老总管万般舍不得安易知。这几天他是天天缠着安易知听故事听传奇,自己也是天花乱坠地讲了许多。安易知便留了书信给二哥,说以后可以常叫老总管来走动,高兴得老总管眼角绽开了两朵复瓣的细条花。
那一边边娘娘辗转多日后终于快到了中岭,她离十里街还有百十步就下了车,整理好衣服洗了把脸,这才进了损福关。玖天风却是早已候在了仲敬堂,就等着国母来拜过。
进了堂,皇后规规矩矩地一跪三叩首,朝着堂上喊了声“师父”。玖天风还没开口,皇后边上跟着的丫头心疼地伸手去搀扶,嘴里说:
“娘娘刚出月子,仔细身子。”
皇后赶紧出声制止她,对着堂上道不是。
“怎么?有孩子了?”
“是,弟子托师父洪福,好歹是给二爷膝下伴了一儿一女。”
“皇帝既然登基,就不能再称二爷了。”
“是,弟子一时口误,请师父勿要怪罪。”
“皇后娘娘是有福气的……是公主大些还是王子大些?”
“王子长公主半盛茶的功夫。”
“你是刚出月子,算起来上一次负荆将军仙逝那次你就……”
“万请师父海涵,太医说弟子这一胎不稳,怕出了什么差错生了变故,白白闪了师父一道,这才没有提前告知师父。”皇后再拜道。
“你有心了,难怪那些日子没见到你。”
“依着门里规矩,芄容的长子是要来岭上侍奉师父的,等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了就把太子给师父抱来,由师父带着。”
“太子?”
“是,孩子体弱,陛下便早早封了太子,希望孩子在储君之位能得神仙佑护。”
玖天风心里掂量来掂量去,这个徒弟倒是翅膀硬,什么事都叫她说了,但是也没有表现出来。本想着说当上了皇后的人不可能不变,可是转念再一想,即便是入主中宫之前她也是个见主意格外多的主儿,自己好像有点拿做皇后的事情找寻她了。
玖天风心里这么颠来倒去地一合计,就着实耽误了一会儿功夫,底下那皇后娘娘却还跪在那里,没有得话儿不敢起身。一边的宛丘假装上前去理了一下玖天风翻起来的袖子,把玖天风叫回了神。
“你起来吧,太子就算了,留在宫里学着朝堂的事情,公主改日带来我见见。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先下去歇着吧,晚上歇好了去见见门里的人,不用来请安,有什么事情明儿个再说。”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宛丘漱洗好自己以后要来伺候玖天风起床,出了门之后去廊上提了一架鹦鹉下来。
这鹦鹉是前些日子玖天风在林子里捕下来的——说来奇怪,损福关后山的林子里居然还有鹦鹉。鸟捕回来之后玖天风一直没有闲工夫,就把鹦鹉交给了花鸟房的人驯着,昨天晚上花鸟房的人给送来了,怕鹦鹉晚上吵着玖天风就没立刻送去。宛丘这会儿提着鹦鹉到了无逾轩,在门口碰见了皇后。
“问娘娘的安。娘娘来找先生吗?先生还没起来呢。”
“你先去休息吧,我不在这要麻烦你,我在这里了,哪有不亲自伺候师父的道理?”
“娘娘已然贵为国母还不忘师恩,宛丘佩服。这是魏先生要的鹦鹉,您看……”
皇后看着鹦鹉踟蹰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说会帮忙送去。宛丘就谢过了皇后,要去给先生和娘娘准备早膳。
宛丘转身刚走,玖天风便在屋里叫了一声宛丘,皇后赶忙应了一声走了进去,却把鹦鹉放在了外间。玖天风见来的是大徒弟,怔了一下,慢慢坐起了身,皇后忙上前把软缎的靠枕垫在了她的腰后。
“师父,近来饮食可好?”
“还好。”
“如今天凉快师父还吃得下,等开了春又要吃不进东西了。”
“你师叔制的药开胃顺气,我吃了还好,那药我给陛下也捎去不少,你见着了吗?”
“娘家来的东西,自然见到了。”边说边把漱口水端了上来。
“你不用这样伺候我,我又不是上了年纪的人。”
漱了口玖天风下了床,皇后伺候着她穿了衣服。收拾妥当了之后宛丘也送来了早饭,皇后又伺候着玖天风吃了饭。吃饱喝足,玖天风撂下碗筷,皇后也刚好擦完了嘴。
“你这些功夫倒是还在,只是风月门里可不都是这些伺候人的活。”
“弟子时刻记着师父教诲。”
“你这次回来对我好生客气。”
“弟子是……”
“是我昨日叫你跪久了,你是不是当我在给你脸色?”
“师父这是哪里的话?芄容不在师父跟前舍了太多礼,见了师父恨不得时时刻刻守着规矩补周全。芄容知道师父不喜欢这些假的虚的,但是芄容却也是没办法,芄容与师父俩聚的少离的多,只有这样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师父在身边的好。”
皇后是自己调教出来的,说话做事自然滴水不漏,玖天风横竖挑不出徒弟的毛病,可是就是怎么都觉得不好,总感觉这姑娘这一次回来有些叫人不舒服。心想着她大概总被人恭敬着身上的功夫就落下了,而平日自己身边的人都是谨言慎行的,一时心里就不好接受——如此说来,自己和芄容现在是一个毛病,都是被宠坏了。
就这一转念的功夫,皇后作为玖天风的大徒弟一眼就看出了师父心里定是在踌躇着什么——这已是第二次见到师父说着说着话就犯起了嘀咕,芄容心里头紧张得很,端茶倒水间开始出现纰漏。好在玖天风只是稍稍转了个念头,很快就回了神,师徒二人接着说话。
“你这次来是什么事啊?一来一回这么多时日,马上到年关了,沐城不能没有国母,孩子不能没有亲娘,你不是要在师父这过年吧。”
“就是年关才该来看看师父啊,您就不惦记着我?”
“惦记你,也惦记着皇上——皇上最近忙什么呢?”
“不过是惦记着西域那五国。”
“种瓜安得豆,结怨岂得功?陛下这开疆拓土什么时候是个头?”
皇后今日没有盘起头,还是梳着过去在玖天风跟前的时候的发型,显得年轻俏皮。她便拉着玖天风的袖子,半撒娇地说着:
“可不是嘛,陛下心系天下,可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若是真的能得了那传说中的鲛石就好了,也就省得将士们东征西伐的。”
“有鲛石自然是好,可是一块石头怎么叫四野清平啊?”
“陛下身边的方士遍寻古书,找出一个五行阵的法子,只要有鲛石启动了五行阵就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五行阵?是什么?”
“是什么……是什么的芄容也不太清楚……师父,管他是什么呢?只要能成就陛下的大业不就行了,咱们不都是为了这个嘛。”
“对啊,能就大业就行,希望陛下早些成功吧,你也不要天天往外跑了,既然做了要好好地为陛下分忧。”
“芄容在后宫也做不了什么,也是希望能多帮帮陛下——师父,您说自打泉客生意兴起,这些年盯着鲛石的人这样多,为什么就找不到这石头呢?”
“人心不足蛇吞象,鲛石若是那么好得的,这天下不就乱了。”
“可是听说咱们琊岭上就有一颗。”
玖天风方才一直牵着皇后的话说,这会儿一看皇后的神情语气,自知摸到了这次皇后来岭上的底。皇后前头的话真心也好,敷衍也罢,都是在自己教的格子里头说的做的。可是这两句话一出是实打实的垮了身段乱了神情。
玖天风这样的轻功行家怎么会看不出一个行路之人究竟有没有喝醉?她这会儿倒是明白自己哪里不舒服了,到不是这皇后开方要东西,也不是她藏私隐瞒孩子的事,原来是自己的这位大徒弟,现在跟着的已然是自家夫君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