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削禄关上没有寨主,十雄都在一处,偶尔会去后岭偷闲。削禄关反水一事发生在二月十五花朝节,安易知的夫人病逝在三月初三上巳节。平乱结束后,一向待人亲厚的安易知在削禄关大开杀戒,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走一个,一时削禄关上人人自危,血腥之气连月不绝,人称“花朝之变”。
琊岭轻易不会斩杀弟兄,最多赶下山去,但削禄关上确有一杆三丈余高的梼杌柱,唯有冥顽不灵、大逆不道者会被枭首,头颅就悬挂在梼杌的嘴上示众。安易知在主审“花朝之变”期间,梼杌的嘴上挂尸首的绳子都套不下了,最后只得尸首挂着尸首,一直垂到地上。
花朝之变前后,陆永霂在小鬼门采音阵的地下暗窖里闭关入音,小二、蒙屯和范无咎都在前岭和安易知在一处,刚开始也都义愤填膺,可到后来却发觉安易知有些不对,像是迷了心性。小二率先反应过来,却苦于劝他不得,只得叫无咎暂时将他击昏,又雪鹤传书通知沐城的老二老四回来一同商议,但也没什么进展。
与琊岭一脉的袁蒙山上有一个怀会寺,后来安易知销声匿迹了几天,期间他生平第一次去了佛堂。安三爷在那怀会寺中呆了整整一个月,待出来后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厚模样,只是手上多了一串佛珠。这佛珠后来他只放下过一次,是一伙儿要去损福关了事的商队走到山门下面争吵,安易知得知了其中一人为家中叛徒的时候,此便是他“释珠摩罗”这一诨号的由来。
这些事情发生在玖天风流放江湖期间。“花朝之变”以后,削禄关上下被安易知彻底清洗一遍,大伙儿一作商议,决定无规矩则不成方圆,便由安易知为削禄关寨主,坐稳沐城后方。当时南荣比到了关上以后见到了濡尾,几人对坐一阵儿之后心中很不舒服,至此濡尾便鲜少从住处出来。小二三人回到少食茶馆之后,没事也很少再回到前岭。由打“花朝之变”到玖天风回山以后,琊岭十雄其实几乎很少再往一处凑,三关与沐城之间各安其位。
“师父教俺时就说,干这个悬壶济世,但是总有救不了的命。”
蒙屯缓了许久才又开口,玖天风则拉着蒙屯的胳膊道:
“天道有常,怨不得你。”
“老他妈说天道天道,这真有天道为什么总偏心别人就不能偏偏咱们?三哥没了三嫂当了寨主,琊岭稳当了,二哥又少了个愁事,怎么咱兄弟的福气全长在他一个人儿身上。不愧沐城好风水,真他奶奶养人。嗨……茶馆里头小二哥不叫咱发牢骚,俺也就跟你说说。”
“哥哥也别想得太苦,不欠命里的债,就可以少还命里的情。”
“屁话。”
“丫头——蝽象——”
远处传来陆永霂的唤声,玖天风连忙起身答应,和蒙屯一起寻声过去,就见陆永霂站在一处矮丘前凝神。蒙屯袖子往脸上一蹭,擦掉了方才的愁绪,复又大咧咧地问道:
“大哥可是发现什么了?”
“此间,有音律。”陆永霂答。
早在陆永霂一行人赴往哀浼湖的光景,载宁已经瞒了延龄跑到孟怀蚩主仆俩那里通了风。孟怀蚩一听玖天风已经到了枢榆县却没有和自己说,又得知这会儿他们一行已经去往哀浼湖畔了,心里不由得有些犯嘀咕,恐怕错过了什么,便连忙拉着卫恒瑞也往哀浼湖畔赶,可惜终还是慢了一步。
孟怀蚩主仆二人绕着薄雾冥濛的哀浼转了半柱香的时间犹不见伊人翩跹红衣,只得回到了初来莲华镇时下榻的地方落脚,等玖天风他们出来再作打算。跟着孟怀蚩东跑西颠了好几天的卫恒瑞不由得起了牢骚,直问孟怀蚩是不是叫玖天风那小娘们儿给骗了。
“掌柜的,这风月里的人也能信得过吗?您把鲛石这么大的事儿押在她身上能靠得住吗?之前在沐城的时候那个叫什么……瑶姬的疯婆娘,她把沈家那傻哥俩儿唬得个什么样儿,那不就是错信了风月中人的例子,您的这个玖天风,哎……招人喜欢倒是真,可是值当托付吗?”
“风月中人,才值得托付,那值不得的人不配风月。”孟怀蚩答。
玖天风与孟怀蚩的关系很微妙,二人其实并不非常熟悉,但是孟怀蚩永生难忘自己孤身一人带着冷清的骡队和陵虞走进少食茶馆时的场景,也就是那次他第一次结识了玖天风。玖天风这小半辈子也见过很多人,可是像孟怀蚩这样叫她另眼相看的也不多见。
二人第一次相见时,玖天风刚刚从江湖中流放回来,孟怀蚩刚在鬼门下大梦了十三辙,都赶在了这个心思缱绻的褃节儿上,又喝了少食茶馆的泻春潭,月下里对饮中就有了几分惺惺相惜。泻春潭喝到透了,二人相对问天,一时分不清自己是醉是死,是梦是真。醉眼如梦眼,人醒了,所以梦里的自己死去了,梦境皆荒谬,却不及人间半分。。
两个人第二次见面的时候玖天风已经是魏先生了,可是孟怀蚩不知道。孟怀蚩又开始走琊岭了,鹤徕越做越大,生意兴隆到甚至东海南疆西番北漠皆有耳闻。那一次孟怀蚩临进无常戈壁,玖天风来到了少食茶馆给他送行,临行敬了孟掌柜一碗茶,入口一尝,竟是一盏温吞水。
“哟,玖姑娘温吞水杀人。”
玖天风接过入口一尝,果真是火候不到,可却嘴硬地嗔一句道:
“一杯茶水而已,怎么就能伤了你?”
孟怀蚩又端过茶盏一饮而尽。
“喝了你这碗温吞水,我好上这无常的路。”
此后孟怀蚩和玖天风成了很好的风月友人,孟怀蚩每到损福关时,玖天风会给做最好的安排,但她本人不会在关上见他。孟怀蚩走琊岭的时候玖天风总会送送,当然了,茶都是要好好沏的。后来孟怀蚩在走岭的泉客中间就很各色——早年路不熟识的时候,泉客们走无常戈壁九死一生,到了中岭总要在损福关上恣意玩乐一段时间,多享享阳间的赏心乐事,但是孟怀蚩却很少在损福关玩乐。
偶尔也传出来孟掌柜流连乾凌的故事,跟着他走岭的鹤徕人却知道这都是谣言,毕竟话是掌柜的让他们传出去的。而玖天风打江湖里回来性情稳了许多,纵情之事也都不做了,其实包括与孟怀蚩,这一对风月友人当真只谈风月,但这是旁人不知的。
玖天风回来以后发觉岭上的人有了变化,初只以为是因为自己与钟适虚的出走有关,后来听说兄弟们都不敢见鲛漓水中的濡尾,心中隐隐也回过些味儿来。
当年钟适虚与琊岭闹翻的事情在岭上已经没有人再提,连带着钟小爷这三个字在喽啰们的嘴里都淡了。钟适虚的那座山头还在,可是草比房子高,连上山的路都找不到。
这几日天气越来越暖和,琊岭上的大小绿林们个个血气方刚地,正午在校场上喝了酒开始走起了拳脚,斗到兴起时个个脱了上衣赤膊上阵。削禄关寨主安易知也活动了心思,捻着手里的佛珠,带着燕绥俩挥剑伐草取道,摸索着上了那座荒凉得有些刻意的山。
“当年就是在这里,适虚伤了小九。”
安易知二人终于摸到了山顶,望着寨子旁的废井叹声道。燕绥一边接着挥剑割草给安易知清出一圈空地,一边接口道:
“当年二爷讨炼制鲛石的秘笈竟然派人去偷老师父的东西,还对大爷那般无礼,最叫燕绥害怕的是,咱们七爷也是鲛人,二爷当初居然就在岭上置鼎杀鲛炼鲛石。七爷与小爷说鲛石是邪物,断不肯帮二爷。二十年的时候九姑娘回来了,二爷叫她去劝和小爷,不想小爷竟那么大的反应。”
“适虚其实有些时候看事情很明白,兄弟中数他与二哥不对付,但他的行事与二哥其实很像,就好比毒死老将军的事情。”
“小爷不会是怕晏老将军去平他?”
“适虚当然不是这种人,只是二哥他……老将军是前朝遗藩不假,对他多提防些也不是错事,只是……”
“三爷是说陛下当年有意让老将军死在东海?”
“或许他联系了我那十弟交代了什么也不知。”
“小爷毒死将军是为了叫将军免受责难?可是他在东海保下将军不行吗?”
“将军只有在大殿里中毒身亡,皇帝才不会再在他身上做文章。否则老将军不管是死是活,生前身后都不得安生。”
“莫不是陛下要小爷帮着冤枉将军造反不成?”
“我也只是胡猜。”
“为什么,陛下还是不肯相信老将军吗?”
“从来将不过三代,三代以后,这支军队便不再冠皇家的姓氏,而是主帅的姓氏。三代下来,最好的结局就是满门忠烈,家中妻小从此富贵无忧。可若是主帅活了下来,功高震主,宗室势必不得善终。”
“当年二爷对魏侯爷不也是这样。”
“你这话不要出去说。”
“是燕绥唐突。”
“搬梯子上墙再把梯子拆掉,固然不会有旁的人再爬到墙上,可是从此以后你便再也没有退路了。二哥,你可想过?”
三百里琊岭,风平浪静。
“为将者破釜沉舟,为君者德和天下,陛下如今的这个路子倒是叫人糊涂。我在岭上的时候问过师父,可是师父好像也不懂他。”
岳行枚跟着钟适虚在码头上走,看海寇们踩着竹筏子在船只周围游走,把只吃水线下面吸附着的藤壶贻贝一层层地起下来。
“不提及不代表不明白,明白了不代表就赞许,不赞许不代表不帮他。”
岳行枚刚要再问,打不远外主船那边传过来一道清甜的女声:
“小爷,吃饭了。”
这声音漾在咸冷的海岸畔叫岳行枚登时就想起了在玖天风那儿吃过的一道点心,裱花的酥皮一咬开就流出了里头冒着热气的蜂蜜蛋黄,甜进心里又不腻口舌。岳行枚方觉得周身一阵舒坦,却又听见了那人后面的话:
“我说大小也是个爷,回回叫咱们这些下人等着么。得,咱下人就是等着的命,可要是爷爷吃凉了窜了稀,是怪咱们没做好饭啊?还是船把式又没泊对地方?”
钟适虚眼见地身子一僵,嘱咐岳行枚道:
“这一位是伍狼的长姐,大家都唤她一声伍表姐,你也这么叫就是了。她这人嘴巴又毒又不饶人,但人心不坏,你一听一过,不必当真。”
岳行枚一听师叔刻意介绍,不由得心里更生出几分好奇。
叔侄二人由打船间搭着的板子走回主船,进了船舱就见屋里支起了小桌摆上餐食。伍狼正坐在桌边打量着桌上的菜码,见钟适虚回来便站起身来。岳行枚跟在钟适虚后面进门,正四下踅摸着方才说话的女子,就听身后传来声响:
“终于是知道回来了啊,再不回来我这碗海肠羹也就喝不得了,干脆以后菜做得了都甭端上桌,都直接倒在海里祭海神是真格的。这我一天天的可得替你们多拜拜神,免得你们吃人饭不做人事,以后出海再遭了天谴。”
伍狼见还有外人,不由说了一句“阿姊玩笑,哪里能凉得那么快?”,这一句搪塞不打紧,立马地引出那伍表姐一大套说辞来:
“哟少爷,这可真是吃饭的不知道生火的辛苦,你那眼睛就会盯着眼巴前儿的事儿是吗?难怪好好儿的家业就是看不住。单看着我这会儿端进来,没看我是打最北边的船上一路吹着瘟疫风走过来的。嗤——这哪个干这买卖的不在船上造厨起火啊,偏赶上咱们伺候的这一位闻不得烟火味,方圆几里不许盘灶。不盘灶也就算了,我慢慢地端来,咱也不是什么闺秀,大不了多走几步道。可咱们怎么的却无所谓,这饭菜一旦失了锅气儿,咱侯爷的筷子可就连垂花姑娘都做不得了。若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那也就罢了,可是回回菜一码上来,任谁吃得都比槽子间草圈里热闹。唉,人家君子才远庖厨,这大小的土匪念了几句‘三百千’,一个个儿的跟着凑的哪门子的热闹欸——哎我说,你们几位都愣在这干什么?还嫌菜冷得不够透啊?倒是上桌啊。”
“小爷不就是昨天晚上没来吃饭,阿姊你也太在意了。”伍狼见她说得来劲儿,在一旁不住劝和。
“小爷昨日喝了酒,头不疼吧。”那伍表姐不理伍狼,却转过头来温和地问了钟适虚一句,甜嗓子配上这么句话,若是没个前言后语儿的,管叫损福关上的教习都挑不出毛病。可这一边钟适虚却不敢把话当着花酒的令儿听,连忙拱手作答:
“表姐费心。”
“哟,咱可不敢邀功,这不是有人费心了吗?还是位状元郎呢,这也不知道这位状元郎来是要你的命?还是要我们的命?”
突然被点到的状元郎闻听急忙拱手道:“岳噤此行是为了看师叔,绝无他……”
“吃饭。”那伍表姐不等他说完,一扬袖子打断了他,口风虽还是糯糯的,却叫人再不敢开口。
“不要在表姐面前咬言咂字的,表姐不听文词。”
钟适虚见岳行枚被打断后不知所措,便说边给他夹了块海鸟肉放在了碗里。这功夫就听伍表姐一边给伍狼盛汤一边道:
“慢点吃,没日子吃了你?这也不用你赚家业,有人保着你找什么急?
“饿了,饿了。”伍狼趴着饭,嘴里呜噜呜噜的应着。
“哎呀行吧,多吃点吧我的傻弟弟,姐姐我也没看看你跟的是什么人,以后饿死了都不好说,趁着能吃多吃几口吧。”见伍狼一碗饭差不多下了肚,伍表姐伸手过去道,“脸拿开,再给你添点饭。”
“嗯嗯,来点。”
“真是什么人跟什么主,有多少都不够吃。”说是主动帮忙添饭可嘴里却仍不饶他,三人就瞪着眼睛坐在那里都一噎一噎地,看着伍表姐端碗出去的背影。
这饭吃得虽闹耳朵,但吃进肚子里还是舒坦的,另一边鲛塚里头的几人这会儿倒是希望能有个姑娘嚼嚼老婆舌解解闷儿。蒙屯跟着陆永霂下到在越发漆黑的巷道里,兀自瞪起了牛蛋大的一双眼,借着火绒的微光辨识着眼前的路。正走着,忽然火绒的光晃了晃,火苗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灭了下去,周围一时伸手不见五指。陆永霂身上穿的是暗龙胆色的衣服,黑魆魆地和暗处融成了一片,好在玖天风榲桲舡的外裳隐隐地还有个影儿,蒙屯紧走几步跟了上去,口中不住地念叨着:
“大哥,这他妈好像真的有鬼。”
“听起来是有几分邪气。”陆永霂知他害怕,便也不住敷衍他。
“您老不是说都是什么故弄玄虚的吗?早说有鬼俺才不进来呢。”
“哪那么多话,仔细脚下,我再点火。”
蒙屯刚要再抱怨,歪头见一旁的红衣这会儿也是哆哆嗦嗦地,看着不怎么英勇,便伸手过去将她拉过身边护好,又问她怕不怕。玖天风却没作声,只回捏了一下蒙屯的手。
“俺妹妹都吓得,隔着衣服摸着手尖儿都冰凉,大哥您倒是认得路不认?不行咱们先出去,明儿回岭上找些个帮手。咱多叫些个弟兄,火气状,去阴邪。”
“除鬼魅就是破人心,你别咋咋呼呼的。”回头瞥了一眼,凝神入音后又对他说,“路窄,你撒手自己走,过我这边来,别绊着九丫头。”
“我搀着点,搀着点。”蒙屯依旧紧抓着红袖子底下的手。
“这边有石头,你过来挪一下,我先替你扶着她。”
“哎呦来了来了,呐,大哥你抓着她。”
蒙屯一边将玖天风的手往陆永霂那边递一边自己走过去,陆永霂一手拉过蒙屯一手去接玖天风。待把蒙屯引到自己身后,陆永霂要接玖天风的手却猛地汇音成流,将黑幕中的红影击退,就听哗啦一声,红影撞在石壁上,倒落在地。
蒙屯见状大为不解,只扑身要去救玖天风,却又被陆永霂拦住,便有些嘶声地吼道:
“大哥你干嘛?”
陆永霂一手接着把蒙屯往身后拽,一手掏出火绒递给蒙屯,道:
“点火。”
蒙屯只得回身擦着火石,待引燃火绒再回头看,方才自己牵了半天的红影如今已经白花花地碎了一地,竟是一整副的白骨,白骨旁边描花绣金地搭着一团红衣。蒙屯登时觉得一股子凉气“嗖”地顺着后脊梁爬了上来,冷汗冒了一脑门。正要再哭爹喊娘时却猛地回过味儿来,抓着陆永霂直问:“俺妹妹呢?俺妹妹呢?”
陆永霂仔细地护着摇摇欲灭的火绒,真看着了地上的白骨也是一惊。恰这时,耳边隐隐地传来一阵沉郁低转的回音。
“大哥,你这又搅动了什么怪声?”
“不是我。”
“那是谁?”
“别说话。”
这下蒙屯不用陆永霂说自己也听出了,那是由打深洞之中隆隆回荡而来的一段吟诵。
玖天风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兄弟们走散的,等到也闻听见洞中吟诵近到耳边时再一回头,就只能一个人望着眼前闪烁不定的幢幢鬼影干咽唾沫了。她压住了手上的颤抖作着镇定,一边心里面念叨着老先生教的圣贤书,一边嘴里头嚼磨着野庙里听来的囫囵经,眼见着鬼影在二十步开外的地方终于停下了,这才慢慢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说前面的……”
玖天风未曾发声先拿起身段,这是过去师爷爷教的,叫作输人不输阵。师爷爷倒是也还教过,觉着未必打得过就吓唬,吓退一个是一个,若是实在不行就跑……好汉还不吃眼前亏呢。玖天风骨子里还是肯听人劝的,若不是眼下两旁背后除山就是墙,面前又堵了一个不知何物的,魏先生才不会在这里闲混……可好歹魏先生这一叫板,那吟诵之声停住了,玖天风觉着自个儿声音似乎没那般丢人,便接着道:
“这……是神的请您归天,是鬼的请您归坟,是人的老老实实走出来叫老身看看模样。若这处洞天是你的家,那老身几人就是客,似这般扭扭捏捏的好不大度,你且出来,让老身传授你几招待客之道……”
玖天风刚说到起劲儿就觉脚下猛地一震,眼前那几抹影子红光阵阵的倒是没有动探,耳却厢却訇訇然听得无数山石崩裂之音,又伴着一连串儿的地颤崖震之感。待环视周遭,就见一片土崩地陷,沙石零落,才刚的三面石墙竟缓缓地沉入了地下。
不等玖天风后悔自己说了那几句大话,再一抬头,就见方才身边的石墙们竟并非墙形,乃是三尊巨型石笋插在那里,除了身量比白日湖底见到的大些,形状上到与先前所见并无区别。待石笋们轰隆隆地入了地,四下里终于安静了下来,玖天风又抬眼高高地看去,头顶上竟参差地现出了几点星辰。
见了天儿了?
玖天风一见露天便不想其他,只想飞身先出去再说,却不等她动作,周遭又生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