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乱世出智者,其实倒不如说乱世显智者,如此说来姚慕筠的父亲算是生不逢时。峨煌姚家但凡能得姚老爷子再多主事十年,那这场人间局中还能不能轮到鹤徕孟家搅闹都不好说了。不过虽然姚老爷子死在了开局以前,但是临行几句指点却保住了姚家根基,义安年间碾死了多少名家望族,但姚家蛰伏了过去,他年才能又萌新生。
咱们看姚家这会儿的家长,也就是这位姚慕筠,此人人性上品,无论是为人子孙还是当家主事都没什么可挑的,不管托生到哪一家都算是这家人祖上有德行。可惜还是那一句生不逢时,姚慕筠聪明,但应对人情世故尚可,却不足以入局。后世屏湘子在归结义安年间时对人智大抵上有个区分:若是能卷入人间局又全身而退的是为有人间下智的;若能看出一人一族能否应对其中因缘则为有人间中智;而自古是知进易,敢退难,姚父的上智之处正是意识到了姚家最有希望的这个后人尚不足以应对当下。可谓是,越是能显出上智之人这越心思也就越发的沉重了,后汉三国有一位诸葛孔明,夜观天象见客星倍明,主星昏暗,自知大限已到,智如卧龙想到汉家江山之时也不由得珠泪飘零,却不知姚家这位老太爷意识到这一切时又是何等感想。
咱们说姚慕筠力不能及,那么此后与姚家平分秋色多年的殷家可有人在此局中有心有力?却说殷家此时也是殷承幡在主事了,那日殷承幡借刀杀人以后心中有些郁结——他原想苑江蓠既除自己顺水推舟,可他不曾想晚邻斋的人将姚家这位小公子也给掳走了。苑江蓠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个没得祖先堂承认的外人,她出了事姚慕筠再怎么样也不会站在姚家的立场上把这件事情闹大。可是眼下姚家的的确确地丧了亲生的骨肉,真的纠察下来,自己在这件事中可是沾了骚的。这件事情做得不利索,殷承幡心里不大舒服,可是旬日以后,家里一桩喜事倒让他一时想不起这些心烦——他自己的夫人又为自己诞下一子。
熙和人丁兴旺可是好事,大排筵宴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但是殷承幡并没能因此高兴太久,他这个儿子很奇怪,除了刚降生哭过几声,往后是不哭不闹,没事儿拿眼四处打量,婆子奶妈逗他发笑他不理会,最可气的是父母亲眷表示亲昵时他明显躲避不悦,自此殷承幡就很不喜欢他这个儿子。当然,这些都不至于成为他最烦闷的事情,眼下已经是义安十七年,沐城之中有些传闻越来越具化,慢慢地竟化为了实物,这些传闻慢慢地从街头巷尾一直传进了金銮宝殿。
十来年的光景改变了很多事情,如今的殷姚两家都想在泉坊间拔个头筹,然琊岭山涧之间,无常戈壁之中,两家又难免一次次地相互照应,殷承幡与姚慕筠的关系也不能简单地以敌友来分。但殷承幡对于姚家的关注没有变,只是关注的理由从意欲结亲的对象变成了亦敌亦友的对家,就像姚慕筠说的那样,姚家家宅里的事情瞒不住殷承幡,当然话说回来,熙和内宅的很多事情,峨煌也并非是两眼一抹黑。殷承幡知道姚慕筠在苑江蓠娘俩失踪之后怒不可遏,但是也一直没有什么进展,直到那一日,姚家上下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乐丰来了一个咱们都很熟悉的人——白汿徜,也就是后来莫名其妙招惹了孟怀蚩的白予尚。这会儿的白汿徜还没气死周璟释,在柜上专门负责与城中大户的往来。白汿徜来找姚慕筠,但是他不是去峨煌柜上找,而是直接到了姚家府宅上。
这时候姚慕筠的原配夫人周氏虽说已经去世多年了,但是峨煌姚家和乐丰周家的交情还在,买卖也还在。周家是开钱庄的,此番叫白汿徜过来是因为今天乐丰的号上来了个兑银票的,银票上盖着的正是姚家内账房的印花。白汿徜在银号多年,此一见就心觉有异,过去有过大户人家家里头管钱伙计的偷兑主家银票的事情,所以他提出了给每个大主顾的内外账房分别加上印花作记号,若是只见到了印花却没接到主家递话就要来问一问。这一次号上一下子出了这么多姚家内账房的银票,但也没接到姚家用钱的消息,查柜也是例行给姚慕筠传个话问问这是不是他的意思,免得闹了家贼,柜上则以“库里没银子了要外调”的理由把兑银子的人拖住了。
乐丰的伙计最懂事,听白汿徜这么这么一说便过去给来人沏茶倒水,捎带嘴地跟着寒暄寒暄,算是套套话。咱们说这时候要真是姚家派的人,跟人家伙计有个来言去语,说说家里大概的情况,哪怕是不好说的,这会儿笑一笑在一旁候会儿也是常情。可是这一位一听不能马上给银子面上变颜变色的,屁股上起了刺儿似的怎么也不肯坐下,起身就说算了要走,伙计见状赶紧给拦下,白汿徜更是赶紧亲自来到姚府面见姚慕筠。
姚慕筠闻听消息心里想,自己最近没往外支银子啊。原本他没心思管这些事儿,可是叫人一提醒想起自己丈人家在南城也算是手眼通天,正巧最近和熙和不愉快,看看乐丰在钱庄这边能不能帮上点什么忙,便跟着白汿徜到了乐丰钱庄。待等姚慕筠顺轿来到乐丰柜上,进门到了切近看见了兑银票的人,这一看可不要紧,眼熟?再仔细看,认识!这人谁啊?他就是当初帮忙跟晚邻斋联系的史甬。
姚慕筠不是花花公子哥儿,跟长三打交道就这么一回,而且后来出了事情,所以他对这个史甬印象还是很深的,这会儿姚慕筠见到史甬就觉得不好,心说怎么是你啊?再等一看他兑的银票数目心里猛一下就沉下去了,浑身颤得站不稳,一开口声音都变了。他一把揪住史甬说你给我说实话,这钱哪来的?史甬“咕咚”跪倒在地,坦白说当初您叫我给晚邻斋送钱去,有人叫我先给他送去看看,自己现在兑的这些银票是人家当时给的“辛苦钱”,那会儿没敢用是因为姚家第二天就出事了,他一听这么大的官司,怕查的时候查到自己,就把银子压箱底藏起来了。史甬平时在街面上混得不错,也没什么恶习,倒是不怎么缺钱,可是这几天家里也是出了点事情,他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笔钱。
姚慕筠伸手就给这小子一个大嘴巴说你小子这是满口胡吣啊,这银票我当初拿出去可是有数的,现在你手上这些票子,一来印着我家的印花,二来这数目对得上,分明是你见利忘义密下了银子,还敢说是外人哄你。
这话没毛病,谁有病啊叫你过去给人家看看银子回头又把银子塞你手里,完了人家自己自己就留了——这是留了多少?姚慕筠把手里银子又重新数了数,算了算,算出来少了二百五十两——那二百五十两够干什么吃的,这不是骂人吗……
哎哟,坏了!可不就是骂了人了!
当初苑江蓠刚失踪的时候自己去晚邻斋对峙,那儿的掌柜的说过句什么“二百五”之类的话,当时自己没多想,可是眼下可是全明白了,这好好的一份“照顾”就剩下了半封,钱少不要紧关键,可借银子数儿骂街这可就是梁子了。得了,肯定是晚邻斋的人掳走了自己的孩子,连忙又提溜着史甬赶奔晚邻斋。
晚邻斋掌柜的见姚慕筠杀上门来心中暗想:哟,这位姚大掌柜好快的反应,这么多年终于想起来找我寻仇来了?
兵来将敌水来土堰,外场混的人不能怕场面,晚邻斋的将人迎进内厅,掌柜抱拳拱手问姚慕筠所来是为何事。姚慕筠无心与他打哈哈,只问对方当年从自己这里收了几多银子。晚邻斋的叫人拿出当年银票回道,当年姚掌柜赠予的二百五十两银子全在这里,他可是分文未动。姚慕筠咬住了后槽牙接着问他,说苑江蓠母子失踪与对方可有关系。
“姚掌柜,”晚邻斋掌柜的冷目道,“当年出事儿的时候咱爷们儿就没想往后稍,事到如今也是一样。不是咱的买卖咱不帮着顶包,但这事儿有一说一就是我们晚邻斋做的。峨煌这些年是越做越大,但有什么指教晚邻斋绝不孬种,咱们奉陪到底。”
姚慕筠闻听声泪俱下,连连跺脚半晌说不出话来,末了把当初史甬拿到手的银票往地下一撒又一脚把史甬蹬向前去,用手颤抖着点指他道:
“狗贼啊狗贼,你自己说!”
史甬哆哆嗦嗦挑挑拣拣地把当年之事一说,晚邻斋掌柜听了两句就明白了,心中一阵懊恼直说不好。他当然知道苑江蓠在哪,也知道姚家那孩子早就死了,可是到了这会儿姚慕筠已经是一脸要死人的脸色谁敢说出实话,可不待他开口说点什么,姚慕筠又开口了:
“忘八小子,我现在不管这钱是谁欠谁的,也不管你这里到底有多少弯弯绕儿,我的儿子当初可是你掳给走的,这没有假。祸不及妻儿,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对女人和孩子下手,如今你交出来我的妻儿还则罢了,交不出来,我把你的晚邻斋整个夷为平地。”
这一切,叫当时坐在晚邻斋这伙儿人隔壁的玖天风听了个仔细。
玖天风师徒两人江湖几年也没惦记着寻什么正事,就以熟悉风月为名在各处的花街柳巷里头闲游,前些日子接到了三哥削禄关寨主释珠摩罗安易知的雪鹤传书,说她的师弟钟适虚与涵清殿闹翻了。玖天风横竖没个准去处,刚好也有些惦念岭上的兄弟,就由南奔北往家走,这一日正回到了沐城,刚好看上了晚邻斋。
咱们说晚邻斋能入未来的魏先生之法眼自然不同一般,但是这一类的地方都有个共同的特点,忒贵!那咱们这位郡主带着个小徒弟儿在江湖上靠什么吃的?四个字,蒙吃蒙喝。当初洛雍走得早,但是风月门没散,她每到一处都会依照此处的特点,把打小学来的玩意儿半传授半卖弄一番,各地的风月产业但凡懂行就能听出看出玖天风所说的皆为风月正法,知道她在风月门中的身份定是不同一般。于是玖天风行走江湖这些年虽然没怎么揣过盘缠,但是什么衣食住行,哪叫吃喝玩乐,都没马虎过。当然,说蒙吃蒙喝是说玖天风本来无意发扬什么门风精神,可并非说玖天风的话是骗人的,那些有幸得未遇之时的魏先生指点过的风月场子此后多都能有一番不俗的境遇不假,而后世提及玖天风的风月德行时往往称赞的都是她这几年的江湖之行。
这边厢师徒俩在雅间饮酒吃菜,差不多酒足饭饱了,玖天风正要叫佟秉心去外面找这儿的掌柜的过来听自己卖派几句好抵饭钱,结果佟秉心刚领师命站起身来隔壁这热闹可就大了。玖天风一听——坏了,这儿的掌柜的摊上事儿了,自己如今站起来就走不给饭钱估计也没人有心来拦,但是今儿晚上自己师徒俩没法儿在这儿睡了。
耳听得隔壁是越吵越热闹,玖天风便叫佟秉心出去找个晚邻斋的人来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儿。佟秉心出门,姚慕筠几人虽然是在内厅议事,可是外堂晚邻斋的人看架势听响动,不少也都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佟秉心的察言观色最是一绝,她一眼看出大堂一角有个双手攥着笛子的姬人神色与众人不同,上去以风月之礼请她来到了玖天风的雅间。
佟秉心把这一姬人请到房中,此人见屋内坐着一衣着鲜艳的女子也不多问,福身就要为其演奏,玖天风却打断她问她屋外情形。这一位在这行当里待得久了,自知此时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答自己不知。玖天风知道愣问问也不出什么结果,就点了一段过去在仰秣坊里听过的老牌子,姬人一听——罢了,知道此人是个懂行的,更是用心奏曲。
一曲终了,玖天风一下子就听出来此人是用心琢磨过风月音韵的,只可惜缺个明白教习指引,加上晚邻斋虽然是个轻吟班子,但毕竟是个市井的所在,在此处养出的音律难免沾染媚俗之气。玖天风在这方面虽然不如仰秣坊的师傅们得道,但是味道上她还是听得出看得明的,心中一时有了惜才之意,便指点了她两句。姬人听闻她言不由再拜了一礼,只因玖天风方才所说的不少正是她研习时的不通之处,此番闻之则喜豁然开朗,不免要问一问玖天风的身份。一旁的佟秉心听到此处暗自发笑,这一路上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只是对象嘛玩那个网都是管事的,眼下这里的掌柜叫事儿绊住了,师父居然要对一个普通的姬人言表身份,看来也是另眼相待了,于是佟秉心例行地介绍说玖天风是风月门的教习。
佟秉心当然不会说出玖天风是洛雍的后人,只说是风月门就足够叫自己师徒俩吃饱喝足了。此一番介绍完身份以后,那女子自然也很买账,但不同的是她比旁人要激动许多,第三次“噗通”拜倒在地,再抬起头时眼泪就出来了,口内言道:
“先生啊先生,这天下风月归于一门,您若真是风月门中的贵人,恳求您帮帮忙,为我那姐妹雪恨吧。”
咱们说这一姬人是谁呢?各位是否还记得苑江蓠初与姚慕筠搭话的那次酒席宴上,当时她因思念故土不甚在弹琴时“走了音”,那会儿与苑江蓠一起演奏负责吹笛子的那个就是眼前的这位姬人,这人名叫何龄修,最擅玉吹,箫管笛笙是无一不精。
玖天风再一细问才知道,何龄修的父母在城中原有一个小买卖,但是老两口身子骨一直不好,龄修和妹妹那会儿年纪小无法帮衬,慢慢地生意也就支撑不下去了。有人见龄修姐妹相貌清秀,又有几分灵气,便介绍她们到晚邻斋学艺。姐妹俩学成之后也没几年,父母老家双双梦中仙行,几年后龄修的妹妹也不幸染病去世,就在这一年晚邻斋来了个苑江蓠。何龄修当初与妹妹感情深厚,此番妹妹去世她心痛不已,赶上苑江蓠与她妹妹年纪相仿,性格也相似,何龄修便一直拿她当妹妹照顾。
当初苑江蓠得遇良人何龄修一直为她高兴,虽然说苑江蓠没能进去姚家老宅,但是自己几次过去探访发现苑江蓠日子过得很好,姚慕筠夫妻俩都待她不错,底下人也规矩用心,关键是苑江蓠自己的心情明显比过去在晚邻斋里明快了。何龄修在晚邻斋乃是个自由之身,可是她这几年在斋中潜心技艺便也无心尘缘,早就决定要把此身寄与风月,往后年纪差不多了就欲在斋中做一教习。虽然人各有志,何龄修担心妹子到富商家里做小容易受气,但是见她当真欢喜自然不会非要拿着自己的志趣去给她添堵,只是唠叨她留心自个儿的身子,凡事要懂得照顾自己。
苑江蓠生产之后何龄修去看她的少了,一来知道姚家自然会格外留心照顾她,二来晚邻斋种种之于江蓠不是什么好的回忆,自己也不便常去叨扰,可她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姚慕筠带人风风火火地“杀”到晚邻斋,说苑江蓠母子俩不见了。何龄修当时一听自家掌柜的话就觉得此事蹊跷,却也一直查不出什么由来,此番见到了玖天风便想着能否借助一下风月门的势力。玖天风闻听此事盛赞何龄修乃是一义客,承诺他年回了损福关一定请门中给她喝号,至于玖天风的这句承诺是否辜负了,咱们暂时按下不提。但是那会儿的玖天风也是个侠肝义胆的性子,闻听此言就应下了这桩差事,为不打草惊蛇还叫佟秉心从自家腰包里掏银子结了饭钱,看着银子递出去心疼得直咧嘴。
师徒俩告别了何龄修出离了晚邻斋来到了沐南茶楼,此处是城中最大的茶馆,最容易汇聚一些三教九流,而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有人找上门来了,来人正是玖天风的四哥——中晓人和慎卑洁。玖天风这才想起来,自己这回是为了师弟之事而来,可是见着了四哥一打听才知道,钟适虚那小子跑到海边当海寇去了。玖天风一想这有啥的,好事啊,帮着山上的弟兄拓拓路,往后仁者在琊岭劫道,智者跟着小爷海上劫船,岂不是绿林道中的一大美谈。慎卑洁面上一怔,忙对九妹说不是那回事儿,老十他占了海道是为了要跟二哥作对。玖天风一听乐得更开心了,直夸弟弟有出息有本事,把慎卑洁撂在那里脸上一阵阵儿地泛红。不过玖天风笑了一会儿突然又不笑了,哎呀不对,您说师弟跑到海边去了,那就算是让自己给劝和劝和也得让自己到海边去才是啊,叫自己回琊岭作甚?再一问时间,那钟适虚由打玖天风出门没多久就也跑了,如今这么久过去了,真要叫自己回来早干什么来着?疑虑出口慎卑洁脸上又好看起来。
有句老话说得好,一物降一物,朝堂上睡觉皇帝都不敢管的慎相爷难耐这一小丫头。咱们说是慎卑洁的脑子不如玖天风吗?断然不是,只是这一人心里揣着明白,一人面上装着糊涂,很多事情慎卑洁不好意思在玖天风面前说得太透,这就大大地限制了相爷的身手。不过好在慎卑洁聪明地决定赶紧跟妹妹打开天窗说亮话,二人不再打太极,咱们相爷脚踏实地起来招架个小郡主还是游刃有余的。
怎么回事呢?当初小爷山上的昭示之中有“襄以圣物,假以异端”这么两句,慎卑洁日演夜算,认定了其与鲛人鲛石有关,而这些年沐城之中泉坊行当盛行,皇帝想要让泉坊为朝廷所用,思来想去就想到了借助风月门,想要叫玖天风回来。当然了,若是玖天风回到了沐城,那钟适虚闻信儿还不是免不了要回来看看。不过后面的这一想法慎卑洁没敢与玖天风明说。
玖天风闻言微微一笑,开言道:
“怎么着,哥哥这时候想到我了。”
慎卑洁知道这时候在玩什么弯弯绕一点意思也没有,抖开扇子直言道:
“妹妹啊,非你莫属,咱们看看什么时候回山啊?你那几个姨娘想你想得不行。”
“哟,咱们可还没说要帮忙呢。”
“咱们小九肯定会帮的,咱们不如省去当间哥哥求你的这些周折,你直接说吧,想要点什么?”
各位听到这里恐怕要说说咱们这位四爷,这哪里是求人的姿态?找茬打架还差不多。可是这些话对别人可能两说,可玖天风偏偏还就吃这一套。果然慎卑洁说完玖天风先是眉毛一立,末了又缓缓地舒展开了,俩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转儿,半晌才又拿捏起架子道:
“如此也好,不过损福关我先不回了,此番我是给您个面子在这城中转转,但我可什么都不保证。”
“哟,咱们这儿多谢九姑娘了。”
“还有一节。”
“九姑娘请讲请讲。”
“这事儿我应下,您可欠得我个人情。”天大地大,人情最大,何况是慎卑洁的人情。
“我这算什么,四哥给小九到皇上跟前讨这个情去。”最奸的就是他慎卑洁,一句话把人情债甩给了二哥,可是玖天风却也不傻:
“不领他的情!这个人情我就跟四哥您讨,往后若是小九求到了您您却有负与我,跟我藏着掖着了……”玖天风边说边往桌前凑,慎卑洁也把脑袋凑了过来。
“怎么着?”
“您老人家死于至亲!”
“姑娘,我哪还有什么至亲啊。”
“甭啰嗦——如有藏私,死于至亲,众叛亲离。”
慎卑洁闻言眼睛一闭:
“姑娘,狠了点。”
“怎么着,这要求我还没提呢,您就先想着往后要怎么辜负我了?”
“成!”慎卑洁一咬牙一跺脚,“咱们希声门原有规矩,这种没定数的应承不能许,但是今儿我就为小九破一回例!来,哥哥敬你。”
“客气!来秉心,见过你四师伯!”
杵在一旁半天没动静的佟秉心闻听吓了一跳,赶紧敛衽行礼。慎卑洁由打上楼就看见她了,开始以为玖天风给自己买了个丫鬟,这么一听才知道是徒弟。当初收任芄容的时候就是长辈兄弟劝着她才收的,也不知道她懂是不懂,眼下她居然自己认下一个。按理说这么收进来的弟子不合风月门的规矩,但是慎卑洁知道这不是掰扯这些事儿的时候,何况自己不是人家门里的人,且轮不到自己说这个那个的,也就应下了这道礼。可是玖天风顺坡下驴的能耐可比姚慕筠五叔借杆就爬的能耐大多了,忙就叫她师伯给见面礼——这个见面礼的规矩就是打这儿留下的。慎卑洁往身上一摸,没什么可送的,咱们知道他后来给岳行枚的礼也是打荷包里头掏出来点香料就送了,得亏那会儿几句话说得漂亮,玖天风那会儿也没心思难为他,可这会儿玖天风可不饶人,见状就在旁道:
“四哥,有一回就有两回,今儿您许了小九一没谱的人情,那我这徒弟您也别不好意思了呗。”
“要不怎么说善门难开呢,得了,今儿我认投,哎——再一再二可不再三。”
“放心,咱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今儿个够本了。秉心,还不谢礼。”
客气一番后二人又聊絮别后,末了慎卑洁回去跟南荣比说明玖天风应下了泉坊之托但不愿回山入主风月不提,咱们还是再说玖天风。她答应慎卑洁倒没什么,毕竟自己怎么说都到了此处,能办给办了不能办再说,何况自己还应了何龄修去查苑江蓠母子,那苑江蓠是峨煌姚家的人,峨煌在这一城的泉客之中可是首屈一指的,一切看起来都刚刚好。
可是有一遭玖天风不曾想,自己答应何龄修之举实为行善积德,可是再答应帮忙收买泉客可就有了私心,这带着私心行善就好比何龄修在市井养出的乐音,既然沾染了尘俗就很难再复中正。不正者歪,至于这事端最后要歪到哪里去,还要看往后咱们郡主的这颗偏心偏斜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