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喜欢写作状态中的那个自己,真实、纯粹。虽然写作更多时候给自己带来的是虚无、绝望,甚至于耻辱。
一直在写作与世俗的边际线上行走,从来没有把自己视为一名作家。朋友相聚,最忌熟友介绍自己是名作家,在一个姹紫嫣红的时代,作家那两个字带给自己的更多是种无言的羞愧。
偶尔外出采风,也很不喜欢那些直抵功利的任务性写作,总有种被插上标签出卖的奴隶般的难言之隐。总觉得自己离文学挺远的,以至于自己根本不认识几个文学大佬,不会发邮件,二十年来从未主动投过一次稿,也从未主动参加过一次评奖。一直有一搭无一搭赖在这个圈子里不走,无非还是在写作里能体会到乐趣,能让自己的心歇息下来。
知道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也知道写作已经成为一种爱好,却依然能在这个只剩下空壳的躯体中心胸放荡、热泪盈眶。一个人心如止水的时候,总感到自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很久,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总觉得这个世界是极端的陌生和遥远,也意识到自己所写的那些无聊文字可能还没有自己的生命长久。
从来不去想入土为安后的事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压根都不敢去奢望,读者都不易都很辛苦,莫添烦莫制造视觉垃圾便可。二十年前写作时的初衷竟然没有现时的自己更干净更踏实,这何尝不是一种自我嘲弄呢?
写作首先是写给自己的,想写就写,不想写就拉倒,若有人喜欢你的作品反而是件很偶然的事情。正若我们为一首好歌曲泪雨滂沱是种责任一样,好作品应该首先让自己的心即刻间安静下来。
没有被尘埃浸染的文字是我向往的,却总是写不出来,每每只言片语一动笔从第一个字便浸透着世俗的小我。
还是喜欢二十年前自己写的东西,不知是诗也不知是散文更不知是小说,只是心里迸生出的堆堆块垒。也知道喉头发紧鼻眼发酸的文章抵不过那些阳春白雪的媚世之文时,最好是多看少写,可就是管不住自己那只依然故我的手,写出些叫自己有时都感到莫名其妙惴惴不安的文字来。就是喜欢用心书文的真实作家和他们能够烛照灵魂的作品。沉重蚀骨之无奈,不是庸常之溪流所能温暖的。
作家写作是份比农民还苦的差使。农民耕田,只要肯使力定会有收获。多使力多收获,你不亏田地,田地自然会厚报你。而且种子一入田地,只待龙口夺食时,心起码还能歇缓一阵。而写作却是件永无止境甚至于有始无终的活计,心头越高你心越苦,尤其是面对一个文学庸俗化的时代,你有何能耐安之若素稳坐钓鱼台,多少刚洁同仁还不是被迫放下身段自毁城墙,苟延于世呢。
拙作《书房沟》准备了五六年,素材就有半人高,写了两年半,每天2点起床码字,喝的咖啡能拉一平板车。为了便于写作,在书房支了架行军床。七八年的煎熬只是成就了盗版商,自己还不是没落下几个大子。不是自己的庄稼地不富庶,也不是自己挥洒的汗水不够淋漓,盗版能有七八种,起码证明这块田地结出的果实还是有一定分量的。七八年作务一块田,不能不说不投入,也不能说田地亏待了你,但辛劳程度是远远胜过农民的。完稿后,整个人虚脱得一塌糊涂,床都下不了。不是职业作家,没有那么多自由时间,长年累月的付出已把自己完全掏空,不仅仅是思想更主要的是体能。正若《书房沟》一版后记所言,整个人自感死亡了一次,有种少活几年元气大伤的凄凉。现在一提起写作一走进书房便有种如履薄冰难以名状的恐惧感,然只有写作能使我忘却人间烦扰,平复浮躁之心。
在一个价值多元化的摩登时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娱乐方式,写作于我便是一种很美好的消遣娱乐方式,起码能自娱自乐,玩得很开心。正若老家的柿子树,即便无人理睬,它每年都能结满红彤彤的果实,没人摘,猫过,鼠过,风过,云过,直到熟透的果实脱落,无处下脚,满地的柿泥。它就这点儿能耐,但它挣扎得很纯洁很真实很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