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等人入关之后就一路往长安去,但他并没有让悠然、无瑕她们跟着他一起直接去长安城。无瑕体内的余毒未解,使君让悠然带着无瑕和“太阳神水”赶回秦岭山去找药葫芦,请药葫芦帮忙调制解药。
悠然虽然担心使君一个人冒险,却又不敢拖延无瑕的病情,只好先按照使君说的办。使君让蒙哥玛留在自己身边,一来可以帮助自己,二来蒙哥玛也想要跟随使君学习铸币,这是他多年的夙愿。
当初养父和师祖爷爷将铸币技艺传给使君的时候,并没有说本门技艺不能外传,只是必须要防范心术不正之人,他们也希望这种技艺能够发扬光大,并且造福于人吧!
蒙哥玛踏进长安城,见大街上摩肩接踵,各种商品琳琅满目,他做梦也想象不到长安城如此繁华。他的父辈在他小时候就曾告诉他,东方大汉是个神奇的国度,那里才是真正的富饶和强盛。
蒙哥玛一生的梦想终于实现了,激动的眼泪怎么也擦不完,他情不自禁地大喊道:“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周围人的目光都朝他投来,蒙哥玛这才从亢奋中回过神来,他想到师父是冒着巨大危险回到长安的,此时若是太过招摇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师父,我们现在去哪里?”待蒙哥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向使君问道。
“先回方圆赊贷行。”使君说着,并没有停下脚步。现在的长安城,对他来说处处都是危险,生怕被人认出是通缉的逃犯。而且,时间紧迫,事不宜迟,必须想办法尽快将消息报告给皇上。
方圆赊贷行门口,无盐淡正好送客人出来,突然看见使君出现,先是大为惊讶,确定是使君回来了,顿时热泪盈眶,抑制不住欣喜的泪水。而使君见到无盐淡,也不免一阵激动,他一直将无盐淡视做父亲,将方圆赊贷行当做自己的家。“伯父,您还好吗?”
无盐淡抹着眼泪:“好,我很好!孩子,快回家说。”他们一进大厅,无盐淡就让伙计关门打烊。
使君跪了下来,给无盐淡连叩几个头:“无伯父,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无盐淡连忙扶起他:“孩子,回来就好!怎么没见无瑕呢?”
使君向无盐淡介绍了蒙哥玛,又简短地叙说了他们去匈奴的经历和回来时路上发生的情况,以及悠然带无瑕去山里医治。
无盐淡听使君说完,面色也凝重起来:“她们没事就好。不过,你说的这些消息,一定要尽快禀告皇上。可你现在的身份,怎么可能见到皇上呢?这可如何是好?”
使君毫不犹豫地说:“无伯父,不如咱们分头行动。您带着蒙哥玛上街上打听消息。我去化装一下,到张翼德府上,现在只有他能够帮我们见到皇上。”
“师父,他会帮我们吗?”蒙哥玛仍不放心,使君却说这是目前最安全可行的办法,他已经不敢再相信淮南王和刘陵,其他朝廷的人他认识也不多。
唯有张翼德,使君知道他一心为刘彻效忠并且心怀百姓,要是能向张翼德说清楚情况,得到张翼德的帮助,就能让刘彻知道一切。
入夜,使君来到皇帝赐给张翼德在宫外的住所,跳上房顶,顺着屋脊悄悄地绕着张府的院子打探。张府的防卫并不如他想象得那么严密,偶尔会有一两个巡逻的人从院子走过,都被使君轻而易举地避开了。
“卧房会在哪里呢?”使君心里默默想着。一低头忽然看见一个丫鬟端着东西走过去,于是使君纵身一跃跳进院子,一把将那丫鬟拽进了墙角,捂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挣扎乱叫。
“张翼德在哪?”使君小声问道。
见有匕首抵住自己,丫鬟不敢乱叫,吓得腿软,颤抖着说:“张、张大人很少回府,最近皇上在兴办纳贤大会,张大人必须贴身保护,已经好几天没有、没有回府上了。大侠饶命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丫鬟哭着哀求,被使君用手掌劈了后颈,晕过去了。使君将丫鬟放到墙边,跳到房顶上离开了。
使君的心情不由得变得沉重起来,本以为能通过张翼德顺利搞定此事,但若是张翼德跟随在皇帝身边,就难以靠近他,等于一切又回到原点了。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方圆赊贷行,无盐淡和蒙哥玛正在等着他。使君一进门,蒙哥玛就着急冲冲地上前来,告诉使君今天他和无盐淡打探到的情况。
“师父,我们听说最近你们大汉的皇帝一直在筹备纳贤大会,想要召集一些能干的手艺人——就像师父你这样会铸币的,来帮助他改革钱币,但是事情好像进展得不太顺利,而且,听说……听说是因为有人以师父你的名义,同时发起了一场钱币大会,那些工匠都更愿意去见你,而不是去朝廷的纳贤大会。”
“看来我们要把张骞大人委托的事情告知朝廷,还得另费周章了。既然已经到家了,就先好好休息,我让探梅去打扫了房间,准备好了被褥。”无盐淡见使君和蒙哥玛一脸疲惫,让他们早点休息,第二天再对此事从长计议。
使君忽然问起:“对了,无伯父,郭解叔他怎么样了?”
无盐淡摸着胡子,带着些许惆怅,道:“前不久,郭解派人来捎过消息,说他已经把你们送去关外,一切安好,让我们不用挂念,就再也无音讯。唉,以他的身份,也只能隐姓埋名浪迹江湖了。”
夜里,使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既然纳贤大会如此重要,想来除了张翼德以外,丞相韩安国也会忙于政事,何况丞相府邸比张府可要难混进去多了。使君必须做到万无一失,不敢轻易冒险。
那要如何才能接近皇帝呢?
鸡鸣声清脆地响起来,使君提前筹划好了一切。
今日皇帝刘彻会到这条街上来巡游,也是为了宣扬纳贤大会。这纳贤大会和钱币大会,虽然用了不同的名字,其实本质上都一样,都是为了广纳天下铸币工匠和有识之士。
只是使君多多少少有些吃惊,竟然会有那么多人愿意选择来见他,而不是为朝廷所用。同为铸币人,如果这样的选择摆在自己面前,使君会怎么做呢?一面是被奉为“钱王”的亲传徒孙,另一面是升官发财的绝佳机会,对那些真正注重手艺的人而言,必然会选择前者吧。
多少手艺人,费尽数十载光阴,就为练就一手高超的铸币技艺,所以无论是出于敬仰,还是不服使君年少成名,都想来看看使君的真本事。刘驹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会想到利用使君。
“我已经打听到,皇帝午时会在街东头的酒楼用膳,现在酒楼的后厨已经全部换成了宫中御厨,还加强了守卫。虽然如此,却也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了。”蒙哥玛向使君分析,因为是光天化日之下,又要突破严密的防卫,要想接近皇帝还是相当困难的。
“走吧,去看看情况。”使君和蒙哥玛前往刘彻要经过的街道。他们一路跟着皇帝卫队巡游,很快时至正午,使君他们跟到了酒楼外面。看着层层守护的卫兵,光明正大是进不去了。
使君正在考虑如何让陪同在皇帝身边的张翼德或者丞相韩安国能够有机会见面,使君只敢信任他们两个人。这时,蒙哥玛自告奋勇:“让我去吧。”
他并没有向使君解释太多,径直走上前。果不其然被侍卫拦了下来,侍卫毫不客气地说道:“什么人?竟敢大胆靠近,找死吗?”
“我是从异域来的铸币人,听说你们大汉正在举办纳贤大会,对此很感兴趣,这些官爷们能不能通报一声?”蒙哥玛学着汉人的模样,毕恭毕敬地说道。
守卫们听了蒙哥玛的话,再打量他的长相,的确是与汉人不同,大概也是受到上头的叮嘱,皇帝出行本就是为了宣扬纳贤大会,遇到找上门来的铸币人当然不敢太怠慢,立刻就进去禀报了。
蒙哥玛朝使君躲藏的地方使了个眼色,示意使君一切进展顺利,不必担心。
使君只能揪着一颗心,看着蒙哥玛被回话的侍卫领进酒楼里去,看来第一步是成功了,但接下来就全靠蒙哥玛自己的了。
蒙哥玛跟着官兵上楼,见到了房间里的皇帝。蒙哥玛也是头一回看到皇帝御驾出行,周围全是手执兵锐一脸严肃的侍卫。虽然他也曾是大秦的皇子,可多年的奴役早已让他忘却从前的贵族生活,心中忐忑不安,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低头微微颤抖着,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彻询问了半天,不见蒙哥玛回答,不禁皱起眉头,问道:“不是你要求见朕吗?为何来了却一句话都不说?”
蒙哥玛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着刘彻咽了口唾沫,连忙解释说:“草、草民不敢冒犯大汉皇帝天威,只是听说皇上在筹备纳贤大会,广招天下铸造之士,前来探讨技艺。草民求见皇上,就是恳请皇上能够看看这枚钱币。”蒙哥玛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来,让梁公公把钱币转给刘彻。
刘彻看着手中钱币,细心打量了一番,便是勃然大怒,将钱币拍在桌子上,对蒙哥玛呵斥道:“这就是你要给朕看的东西?你就拿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来糊弄朕吗?朕敬你是不远万里而来的异域友人,这才宣你觐见,没想到你竟用这种东西来羞辱我大汉,那也别怪朕不客气。来人,把这个私盗铸币的人拿下!”
刘彻话音刚落,左右侍卫就上前去捉住蒙哥玛。
蒙哥玛慌忙拱手说道:“皇上,请听草民解释,这钱币并不是草民私自铸造,而是草民在途经西域地界,发现的一批赃货啊!”
刘彻闻言,扬手示意侍卫们住手。他紧皱眉头看着蒙哥玛,道:“你说,这枚钱币是从西域运过来的赃货?”
“没错,草民的同伴在路过西域时,无意之中遇到了张骞大人,他因撞破私盗铸币奸商的运输队伍而遭到追杀。草民的同伴与张大人并肩搏斗,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又遇到匈奴士兵巡查,后来是在张大人的掩护下,同伴才冒死逃脱追杀,想着必须要将此事通报大汉朝廷,只是奈何我等平头百姓,无法亲自面见圣上,幸而有今日的机会,草民才冒险前来,代为禀告此事。”蒙哥玛恭恭敬敬地说道,这些话是先前使君教给他的。
“张骞?”刘彻吃了一惊。
“张骞大人为了掩护草民的同伴,助我等顺利回到大汉,恐怕已经……已经沦为了匈奴人的俘虏。”蒙哥玛低头说道。
刘彻睁大眼睛,说道:“朕派张骞出使西域,联络大月氏部族,没想到却有此意外收获,只是张骞他……”
“皇上,此事不必忧心。如果张大人当真落入匈奴手中,他作为使臣,我们大可派使节前去要人。倒是这私盗铸币的事情,如果不早日解决此事,恐怕酿成大祸。”梁公公毕竟经历过两朝风雨,面对外交事宜,显得尤为冷静,懂得为主上分忧。
刘彻听了梁公公这么一说,觉得有理,忽的又想起一事,转而问蒙哥玛:“对了,你既然说,发现此事的是你的同伴,为何今日他不亲自前来见朕禀告此事,却一定要你来转达呢?”
“这……”蒙哥玛欲言又止,看看左右。在来之前,使君就已经叮嘱过他,皇帝身边也不一定安全,要是当着这么多人说出他的同伴就是使君,难免会节外生枝。
刘彻见蒙哥玛吞吞吐吐的样子,好像是明白了他不愿当着这么多人详说,他只好屏退左右,留下梁公公和张翼德两个心腹陪同,让蒙哥玛无所顾忌地讲出详情。
蒙哥玛也只有放手一搏了,他跪下来,道:“在草民说出此人之前,请皇上允许其将功抵过,不再追究往日罪责。”
“你在要挟朕?”刘彻听出这话不对劲,微眯眼眸,打量着蒙哥玛。
“草民不敢。草民只是请求,因为除了此人,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帮助圣上顺利举办纳贤大会。”蒙哥玛仍是深埋着头说道。
“哦?你且说说此人是谁。若他当真有你说的本事,还帮助过张骞,朕留他还来不及,又怎会追究他的罪过?”刘彻一边这样说,一边和旁边的张翼德交换了一个眼色。
张翼德一直负责民间铸币事宜,他不但追查私盗铸币,也调查民间高超的手艺人,如果真有人能担起纳贤大会的担子,张翼德绝对不会未闻其名。只是蒙哥玛这样说后,张翼德心底已隐隐浮现出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