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听到这话,最为激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伙计跟前,抓住伙计的胳膊着急问道:“找到无瑕了?她在哪里?她回家了吗?”
使君一连串的问题,让伙计无从回答,脸上却是露出为难的神情。使君看出不对劲,心头虽然更加焦急,但努力使自己镇定了一些,追问道:“无瑕妹妹到底发生什么事?她现在在哪里?”
伙计总算缓过气来,咽了口唾沫,答道:“我家小姐她、她是被人给绑架了!绑匪说,如果我家老爷不在他指定的时辰把钱送到城郊破屋中,他、他就要……他就要……老爷本不让我们告诉伍爷和二爷你们,但是、但是赊贷行现在麻烦缠身,我真的很担心小姐她……”伙计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完,使君听着已是面色发白。
“我去找伯父!”使君这便要走,却被京兆尹拦住。“大人,您现在可是太子殿下钦点的钦差大臣,是来查案的,可不能因为私人事情耽误了查案,否则我们可都没法向太子殿下交代。”
“可是无瑕她……”使君紧锁眉头,一脸焦急的样子。这个时候什么大义、百姓疾苦好像都被抛之脑后了,他最关心的还是无瑕的安全,尤其是听到伙计说,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无瑕就会被绑匪撕票,使君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他现在恨不得立马飞到无瑕身边去保护她,就算要他去换无瑕,他也心甘情愿!
“使君,现在正事要紧,你就不要分心了。无瑕那边我们会尽量先安抚绑匪,保证无瑕的平安,你就全力处理这谣言一事,一定要把凶手缉拿归案,给我伍记和方圆赊贷行一个交代,万不可让某些居心不良之人钻了空子!”伍育之理直气壮地对使君说着,好像伍氏私铸钱自始至终就是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情。
他的自信竟让中尉官有些发虚起来,刻意避开了伍育之的目光。但中尉官心里还是对伍育之不满,别过脸的时候还不甘地冷哼了一声,如果没有半路杀出一个“钦差大臣”,大概中尉官和伍育之之间的事情铁定不会就这么简单了事。
使君犹豫了一下,想到目前的状况,也只好点头答应。他转向京兆尹说道:“民间私铸、盗铸钱币情况已经多年存在,在长安城内也不算什么新鲜事,但是方圆赊贷行一向做的是本分生意,我相信不少人都知道,子钱家从来不接收轻薄钱币。且不说方圆赊贷行究竟有没有伍记盗铸币,单单是兑换轻薄钱币这个消息就明显不实,这说明有人故意在背后放出消息引起方圆赊贷行的骚乱,而这些人必定是在人群中,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一次又一次地煽风点火,不断带头制造风波和骚乱。”
京兆尹连连点头,中尉官看着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在发号施令,加上这人又跟伍育之有些关联,便很是不屑:“那不知钦差大人认为我们应该从何处下手?”
“既然人群中有我们需要的嫌犯,那我们就来一招顺水推舟,引蛇出洞,让他们自己露出狐狸尾巴。伍爷,这个时候还需要你去安抚情绪,现在只有你和无伯父说的话才最有说服力。而且我有种预感,无瑕被绑架和方圆赊贷行传出谣言的事情发生的时间贴合得如此紧密,说不定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未可知的联系也不一定。”使君沉着冷静地分配任务,然后便分头行动。
中尉官尽管有不服,但使君手握着太子的令牌,他也不得不听令,只好按照这毛头小子的话去做。
“我家老爷平日多行善事,基本没有什么仇家,难道会有什么人报复我家老爷?”赊贷行店伙计不解问道。
“这件事牵连到的不仅是方圆赊贷行。”英卓插了一句,但怎么听都好像只说完了一半,剩下的部分有些隐晦。对情况稍有了解的人都心知肚明,真正有太多仇家的人是伍育之,而方圆赊贷行可能只是对方对付伍育之的一个途径,通过方圆赊贷行来牵扯出伍育之的私盗铸钱币生意,不得不说也是一个高明的手段。
但这一切还不确定,英卓知道还得进一步查证,所以他话没说完。使君明白父亲的意思,他看了英卓一眼,带着人离开了。他想,或许他终于有机会向父亲证明,他并不是父亲想象中那么一无是处,但是从父亲眼中看到的忧虑也都被使君当成了不信任,更加让他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他必须要做出成绩来,哪怕不是和铸币方面有关的!
方圆赊贷行的柜台前,无盐淡收拾了装钱的箱子,就准备往后院去,现在前门被堵,只能通过后门悄悄离开。等他走到城门,差不多也就到了该开城门的时候了,马车到城外破屋,刚好能够赶上绑匪约定的时间。不过无盐淡还是急匆匆的,因为记挂着无瑕的安危,总想着他早到一些,无瑕就能少受一些罪。
就在无盐淡准备好东西要走的时候,伍育之等人来到了方圆赊贷行。伍育之在屋外对大家讲话,而使君让中尉官带着人躲在暗处,没有立即现身。英卓、使君他们则和京兆尹一起走进了大厅。
“无盐淡大人且慢。”英卓拦下无盐淡,这让无盐淡有些惊奇。
“你们怎么来了?”无盐淡一边问,一边环顾四周,看到了自己店里的伙计,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我不是说过,这件事不得告诉任何人吗?现在赊贷行和伍记都面临着巨大的危机,不能让所有人都分心。无瑕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你们就无须担心了。”无盐淡叹了口气安抚众人,但每个人都知道,最需要被安慰的人反而是他自己。
“无兄,我想,这件事我们恐怕得再推迟一会儿再说。现在才卯时刚过一会儿,距离绑匪提出的时间还有一阵儿,我们还能抓紧时间先解决眼前的危机。等到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们就能集中精力去救无瑕,有中尉军的帮助,我们一定能抓住绑架无瑕的劫匪!”英卓向无盐淡耐心解释,但无盐淡却刷地变了脸色,不等英卓把话说完,无盐淡就一改往日谦恭的态度,打断英卓的话。
“不行!绝对不行!绑匪已经说过,一旦发现有官府介入调查,他们就会伤害我女儿。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拿无瑕的安危来当儿戏!再说,我还得赶时间带赎金去救无瑕,这里的事情只能交给你们来处理了。”无盐淡紧了紧钱箱,看样子是并不想向众人妥协。
平日里无盐淡总是笑呵呵的,除了坚持自己的原则以外,基本不会太过偏执,一般遇到事情都会与人商量着解决,很少专断独行,但是他刚才说话的口气却很生硬坚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对他来说,现在没有什么比拿钱去救无瑕更紧急的了。
“无兄,我们并不是不管无瑕,而是我们认为这两件事之间恐怕会有什么联系。如果我们处理好了这里的事情,兴许无瑕那边就要好办得多。甚至说不定绑匪就在煽风点火的人群之中,我们如果能提前把他们揪出来,那无瑕就不会有危险了。”英卓继续劝说无盐淡,试图说服他。
但无盐淡还是固执地摇头,并且振振有词地反问:“这不过是你们的猜测而已,万一你们猜错了,是不是要用我女儿的性命去为此付出代价?”顿了顿,无盐淡又看着使君,问道:“连你也这么觉得么,使君?你就不担心无瑕会出事?”
使君不觉低下了头,欲言又止。其实他心里也为难,能做出这个决定他也经过了一番挣扎。现在看见无盐淡的眼神,使君就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正当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众人立马往外走,一看竟然是中尉军扣住了人群中的几个大汉。
“打人了!方圆赊贷行打人了!快来看啊!”被擒住的大汉还在大声叫嚷,引得不知情的群众纷纷过来围观,对着这场景指指点点。
“大胆!本官乃是朝廷的中尉官,今夜就是你们在此挑唆闹事,本官岂能放任你们肆意扰乱我长安城中的治安?再敢多言,本官手里的佩剑可不认人!”中尉官环顾四周,威慑人群,那闹事的人见状也不敢再多说,老老实实地跟着官兵走了。
伍育之站出来对众人说道:“各位,该说的方才我都已经说了。我知道大家都在为钱币的事情苦恼,但是你们在这里守着也不是办法,你们也看见了,传出谣言的人已经被中尉官带走,你们若是继续在这里聚众闹事,官府定然会采取措施,到时候会出现我们大家都不希望看见的局面。至于大家的难处,我伍育之也理解,我会兑现自己的承诺,往后一个月,每天定时在伍记门口发放救济粮,大家有需要的尽管前往领取便是。今天的事情,我希望就此结束,不会让大家太难堪。大家都散了吧!”
底下围观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经过刚才的事情,大家心里多少也都有点儿怕了,毕竟没人想进牢里逛一圈,何况不少人也都明白自己是受了人的利用,骂骂咧咧地就散了。
伍育之回过头来,颇为欣慰地向使君点点头。
“现在我们可以安心地想办法救无瑕了。”使君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他看着京兆尹说道:“京兆尹大人,审问的事情就麻烦你和中尉大人了。”
“放心。你们还是尽快把无瑕小姐救出来吧,这一队人就留给钦差大人差遣,下官告辞。”京兆尹客气地拱了拱手,带着剩余部分人马离开了方圆赊贷行。
“爹,伯父,伍爷,我们现在要怎么办?”使君转念又担心起无瑕来。他掉头望着三人,一脸的孩子气,与方才沉着指挥分配任务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你不是有主意了吗?”英卓反问道。
“我……”使君提了一口气,没能说出来,终究还是对自己有些不自信,毕竟这件事关系到无瑕的性命,他怎敢轻易冒险?但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他还能怎么办呢?
“行了,都别耽误了,就按照之前商量的,先让无兄带钱去城郊赎人,咱们在四周安排好人手,静观其变。”英卓说道。
“可是对方既然提出了条件,只让干爹一个人去,我始终担心,我们现在已经被监视着,如果贸然带人去的话,恐怕……”使君担忧地说。
众人闻言,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大家伙儿心里都明白,使君的担心不无道理。
“行了,都别想太多了,难道我无盐淡为了两千金就要用自己女儿的性命来做赌注吗?钱没有再赚就是,无瑕是我的命根子,我绝不能让她有丝毫闪失。你们都别再拦我了,福伯,准备一下马车,我们出城,要快。”无盐淡带着钱,乘着马车往城门口去。
因为有京兆尹的手令,守门士兵为无盐淡的马车放了行。无盐淡撩开轿帘望着天边泛白的颜色,心里头浮起难以平息的忧虑。他在城门口叫住了马车夫,让福伯自己回府,他一个人驾着马车往约定的城郊破屋奔去。